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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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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声回到泺院,已是未时,夕阳下垂,余晖未尽,树影斑驳,倒是别有洞天。
他先是将院外打扫了一番,借着黄昏给自己准备了吃食。
自三年前进了门派,秦声便自己有了一间院子,靠着紫檀真人居住的院子。泺院靠近后山,很少有人到此走动,不仅是因为这里僻静,还有北铭后山有封印大阵,是先祖为防魔族来袭所设,里面的阵法繁复无比,更有上古失传的斗转乾坤阵。
平常若是进入后山历练都会有师叔把阵,保证安全。
入夜,秦声换了衣物,坐于烛火下,手执一笔。不多时,便听到一阵嗡鸣,在寂静的空气中显了几分诡异。
秦声神色如常,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只见他起身,往房内走去。夏日里夜凉,少年人体热,穿着一件薄衫倒也不觉得冷,挺立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晃成虚影,直至消失。
秦声来到房内,走到一把用尘布包裹的剑前,剑柄还在震颤,周遭倒是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寒气。放置剑前的橱窗关着,结了冰。
尘布寒剑原不是他的剑,那日村里人遇难,兄长为了护住他,将寒剑交给他后便独自一人引开魔族,待他再出来时,人去村也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无风也无月,唯他一人独活。
兄长自小入了封膺剑派,习得一身剑术,自那日后也没了消息。
秦声叹了口气,手拂上剑身,震颤的剑恢复了安静,发散的寒气也若微少了些。这剑也是奇怪,每次他一摸剑,倒是老实,若是他离的远了,必是震上三震,散个寒气,把离近的冻了冻,生怕他忘了它似的,莫不是成精了?
安抚了剑,秦声将课业完成,熄了灯,也歇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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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秦声把包袱收拾好,出门前回看了一眼,心想着:这寒剑一日不见人,怕是又要闹人。无奈折身把寒剑也拿上。
待到了山门,只见清风师叔和柳轻妍,不曾见莫余天,知道此人又睡晚了。
清忝门亥时作息,卯时晨起。秦声来了三年习惯了作息时间,倒是莫余天每日迟到睡晚也不是第一次。
与二人等了一刻,便瞧见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正是莫余天。
莫余天一到跟前,连忙解释:“清风师叔,我不是故意迟到,昨晚赵越得知我今日下山,高兴得不行,几人匆忙为我准备了饯行,我、我一时高兴……”
清风扶额,“算了算了,回来再找你算账。此次下山,你们必会碰到与你们同辈子弟,他们在门派中与你们一样天之骄子,切记不要与他人起冲突,伤了和气。”说着,看向柳轻妍,“轻妍,你是师姐,要好好照顾师弟,莫要意气用事。”
“是。”柳轻妍颔首。
莫余天问道:“师叔,此次前往昆山只用各门派中的小辈吗?”
清风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昆山在几百年前也曾出现异动,那次前去的人也是门派中的小辈,这次异动倒是没有惊动仙武大会,师兄在仙武大会还未曾回来,你们此去千万小心。”
秦声眉头微蹙,倒也没说什么。
*
沿着青石台阶而下,漫山遍野皆是桃粉色,已入夏日,这桃花不减反增,反而比春日更盛。
“这桃花为何一直开着?”秦声问道。
秦声来了三年,期间倒是不曾瞧见桃花枯萎。
莫余天走在后头,隔着远,没听到秦声在说什么。柳轻妍走在秦声前面,听到这么一问,柳眉轻蹙,小心翼翼道:“这桃花本不该如此繁盛,我知道不多,皆是从惠霞真人那儿听来的。”
瞧见秦声并无异色,才继续道,“她说,五百年前,曾有一仙人来过北铭山,那时已是凛冬寒日,仙人手执一剑,白衣尽是血色,桃树光秃的枝桠长满嫩芽,一夜开尽,他来此地三天三夜,桃花也开了三天三夜,待他走后,桃花也未曾调零片刻,从此北铭山桃花盛景,永无落败之期。”
“许是北铭山祈福音延,造福百姓,才得此盛景。”秦声听完,缓缓道。
修道之人,无非成仙。
据《天策子》记载:几百年前曾有一人不到一百年便修炼到了大乘后期,只差一步便可得道升仙,却不知为何堕落成魔,祸害四方。世人听闻颇为感慨,毕竟只差一步成道,众人纷纷惋惜,但又感叹做个散仙不好,非要成魔。
莫余天听到二人谈话的声音,便要凑上来,却瞧见秦声身后的寒剑微微作颤,后退了几分,“秦声,你身后背的是何剑,这么重的剑意?!”
“尘布寒剑。”
一听,莫余天眼珠子立马瞪大,“不得了不得了了,你这剑叫‘尘布寒剑’?莫不是在诓我?”
秦声抬眼,“你瞧着我像要骗你的样子?”
“我不是此意。”莫余天想上前,又顾忌作颤的寒剑,无奈道,“你可知道棱壹魔尊?”
秦声摇头。
莫余天:“这话说来颇长,棱壹魔尊九百年前横空出世,五百年前陨落于昆山山巅,世人皆知他不爱用剑杀人,但不妨他的剑出名,喏。”他指着身后的剑道,“魔尊那把剑就叫‘尘布寒剑’,意喻蒙尘之下的坚韧。我从未听说过魔尊用它来杀人,我看它剑意非凡,怕是已经生了剑魂,你若是要用小心为好。”
蒙尘之下的坚韧?
倒是个真性情。
秦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话本啦。天天在山上这么闷——上山容易下山难,每日菜品全是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清忝门穷得没肉吃,言行不端,书礼不校,每每规范我七晕八绕……这苦闷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莫余天一想到清忝门那些神神道道的门规,就像是不能呼吸一般,惹得人头疼,偏偏立规矩的长老还看不到他们这些上课苦乏的弟子,一个劲儿的往手册上写。
如果不是紫檀真人不在,长老敢这么大胆什么都往手册上写?若是别的门派来清忝门历练,必须要为这数不清的门规咋舌,原因无他,就是比别的门派多了点。
对莫余天的控诉,秦声安慰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倒不是他不感同身受,而是莫兄本人在清忝门完全是个泼皮猴子,归仁长老立再多规矩,管教他多次他依旧死性不改。大抵是有次莫余天丑时偷摸下山,本着归仁长老下山办事借此机会,没想到刚走到半山腰就被门派结界拦下,任他使出十八般武艺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本人也铩羽而归。回到居院后,闷闷不乐了几天,待到归仁长老回来才知,他为了防止莫泼猴下山加固了门派结界,只许苍蝇飞,不许莫泼猴走。
同门得知此事无一不笑话他,本人也得此“莫泼猴”称号。莫余天在清忝门修行五年,灵根绝佳,自是受不了这般嘲笑,他连夜书信一封,可怜兮兮的期盼老爹赶紧把他接离这是非之地。
莫余天等了许久才等来家书,不成想,上面就写了一行字:吾与汝娘不甚挂念汝,你好自为之。
当真是晴天霹雳,当头一棒,爹不疼娘不爱,把他扔在这里受尽委屈,他莫余天生有何用!
秦声看着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接连被归仁长老和父亲打击,一头秀发蓬头垢面的,活像个叫花子,哪里还有恣意妄为的模样。
一日课结束,莫余天路过泺院,却恰好碰上秦声泼水,一时不察,叫人泼湿了衣服。原以为秦声是无意之举,却不想泺院何时要泼水了?后来细细回想才发觉自己被人耍了!
他跑去质问秦声,问他为何要朝自己泼水?
秦声当时淡淡回了句,“去一去你身上的晦气。”
“你说谁晦气??!”莫余天一口气提不上来,他怎么就晦气了!这秦声瞧着不食人间烟火,天仙似的,怎的一开口就骂人晦气。
秦声没说话,一脸“我怎么知道”无辜样,其实心里门清着呢。
莫余天道,“你是不是故意嘲笑我?”
“那倒没有,莫兄风光霁月,为人正直大方,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嘲笑莫兄。”秦声顶着面无表情的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是莫兄身上煞气有点重,我这泺院最经不起的就是煞气了,比人还娇贵,闻到点煞气,房梁承不住重,我也没地儿住了。”
“所以,莫兄看在我的面子上,饶院子一命。”
莫余天半信半疑,心说我都还没嫌弃你的院子,你的院子倒是先嫌弃我了。
秦声又道,“我这院子先前是师父在住,师父功力深厚,院子倒是有了些灵性,脾气大了些,还望莫兄见谅。”
秦声师父是谁不言而喻。他一番话下来,莫余天找不到一丝漏洞,先前那番话他便已经信了八分,一说到紫檀真人他更是不好说什么。
总归是紫檀真人的院子嫌他丧。
没想到有一天落得人院都嫌的地步。
秦声,“还望莫兄莫要太丧。”
莫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