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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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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的书房里,负手立于桌案后的南宫崛正听着齐巍禀报这两天查到的结果。
“据查证,洛松年既不依附于家,也不归于卫党,算是两边不沾的中间派。但其子洛长治却与信国公元耿之子元霁是同窗好友,两人私下往来甚密,元耿现任刑部侍郎,属卫党一派。其子元霁为工部员外郎,我们雍王府的修缮改建便是由元霁主要负责的。听闻元霁此人少年成才,进士出身,在丽京广受赞誉。”
齐巍似有所虑地稍停顿了一瞬,接着又说道:
“因洛长治与元霁的关系,洛家女便与元霁自幼相识,俩人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还听说洛家女被誉为“丽京之花”,是丽京第一美人。”
齐巍说完后,南宫崛转过身来于书案后坐下,却沉吟不语。
洛松年两边不沾,不正表明他是皇帝的人?!
这婚既是他的“好皇兄”所赐,又能安什么好心?!
“看来我这位皇兄是想阻断我和叶家联姻,以赐婚为名顺理成章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默然片刻后他方语气淡然地说道。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齐巍问。
“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违抗圣旨。”
丽京第一美人?这是要对他施展美人计?!
他倒要看看,届时那洛家女能在他手里翻出什么浪来。
这件事对于南宫崛来说意外也不意外。
他猜到了他这位皇兄想要利用他牵制于家在凉州的势力的同时,又不愿意看他在凉州坐大,从而会设法控制他的势力,但赐婚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的穆青迟疑了一瞬后不由问道:
“那叶蓁怎么办?”
作为与他朝夕相处十年之久,非亲生胜似亲生的兄弟,叶蓁对他的心思穆青自然都看在眼里。
若没有两个多月前的那次战败导致都督叶崇身殒沙场,也没有这次意外的赐婚,他和叶蓁本该在年后就要定亲的。
南宫崛沉默须臾后答道:
“我与蓁儿还没有正式定过亲,之前我对她也未有过任何逾矩失礼之处。待蓁儿出孝后,自当寻一户好人家婚配便是。”
穆青垂下脸不再说话。
也只能如此了。
总不能再让叶蓁为妾。
她定也不愿意的吧?!
赐婚的圣旨下达后,接下来便是礼部的人来到洛府请辛夷的年庚八字。
礼部官员将女方的庚帖交至雍王府后,南宫崛望着帖子上那个名字——
洛辛夷。
辛夷?
这名字怎这般熟悉?
辛夷、辛夷……
深远的记忆忽然跳入脑海:
“母妃,这什么花?怎这般美?”
母妃朝他温柔一笑,捡起从树上刚掉落下来的一朵放在他稚嫩的掌心:
“这叫望春花,也叫辛夷花。是母妃最喜欢的花。”
“即是母妃最喜欢的,那也是儿最喜欢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那块望春佩,拿起来细细打量。
这是母妃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望春即辛夷。
辛夷即望春。
原来竟是以花为名。
难怪觉得熟悉。
他没有兴趣去了解这洛家女名字背后的深意,看一眼后便让人拿了下去。
俩人的八字合过后,倒是一对难得的好八字。
南宫崛却不信这一套,圣旨下的婚姻,自然“万事大吉”。
送走了礼部的人,穆青提议想要去逛逛丽京城,省得以后回凉州后再没机会了。
俩人骑着马信步由缰地在街道上慢走。
“阿兄。”
一声熟悉的呼唤忽然划开耳边一切嘈杂,清晰地传入南宫崛耳里。
听到这声音,南宫崛心神一凝,几乎是一眼就找到了声音的来处,一张熟悉的美丽面孔出现在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女子是冲着他来的,在瞧见她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心跳都加快了半拍。
她是在唤他?
可随着那女子越过他的马身,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位郎君面前时,他才恍然地从刚才的失神中反应过来。
上元夜就因她把自己误认成了她的阿兄,这会儿竟糊涂到真把自己当成她阿兄了不成?!
她一声“阿兄”,竟让他误以为又是在叫他。
他忘了那晚自己是戴着面具的,她恐怕连他的模样都不知晓,又怎会认出他来?!
他状若无意地朝被她唤作“阿兄”的郎君瞧了一眼,忍不住问身旁的穆青,“我与她阿兄很像吗?”
穆青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他们身后那一对金童玉女,顷刻间认出那女子就是上元夜遇见的冒失小娘子。
那晚他和三郎及铁三角一起逛灯会,感受这丽京城的繁华,谁知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突然跑到三郎面前拉着他喊他“阿兄”,当时他们几个人都愣住了,之后方知她是认错了人。
穆青不由看了眼与那小娘子站在一起的郎君,随口说道:
“自是不像。”
“那她为何会把我误认成她阿兄?”
“谁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穆青含笑打趣。
南宫崛没再说话,夹了马腹打马而去。
穆青无言失笑,随后快步跟上,心中却无奈感叹:
可惜有缘无份啊!
不知他那位被称为“丽京之花”的未婚妻与这位小娘子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站在路边的辛夷拉住长治的手,正要说话,长治先问道:
“可是又发现什么宝贝了?”
辛夷笑了笑,“阿兄已经陪我逛了一天了,想必也累了。我们回家吧。”
“我不累,只要你愿意,陪你逛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
明明是一句让人高兴的话,可辛夷听着却感伤了起来。
因为她即将远嫁,所以阿兄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陪着她逛遍了东、西两市,因为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以前就算是上元夜,阿兄都是把她丢给元二阿兄照看,自己做起甩手掌柜。那时她都怀疑他和元二阿兄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兄长。
可今日,他却乐此不疲,无论她要去哪里,想要什么,他都极有耐心地满足于她。
可她逛着逛着心情就越发的沉重起来,原本以为出来可以散散心,可谁知,这闹市的喧闹依然无法驱除她内心的焦虑不安。
*
俩人的八字没问题后,婚期很快定了下来。
因南宫崛身份特殊不能在京城久留,因此时间就定在二月二十六日。
平常三书六礼走下来至少得一年半载的礼仪流程,在雍王这里却在一个月内就得完成。
洛家虽然对这流水般的匆忙流程感到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是更添悲戚。
他们都知道,成婚后,辛夷就得跟着雍王远赴凉州,从此是好是坏,他们都无从得知。
远嫁之事已成定局,可辛夷还是不想就此认命。
她心里一直在想着雍王“无诏不得回京”的特殊处境,越想越觉得未来一片茫然。
她想为自己做点什么,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能怎么做。
过来两日,她突然收到卫贵妃的请帖,说是她宫中的梅花开得正盛,特邀请京中一众贵女一起去闲坐赏梅。
辛夷很是纳闷,卫贵妃的妹妹卫姮与她水火不容,作为卫姮的亲姐姐,卫贵妃想必知道她和卫姮之间的宿怨,之前卫贵妃也曾举办过类似这样的聚会,但从来没有邀请过她。
却不知为何,这次竟意外地请了她。
她捏着那帖子犹豫不决,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思绪转到了远嫁凉州一事上。
她知道决定这件事的是圣上。
也知道平常人想要见到圣上不容易,但这次进宫赴卫贵妃的赏梅宴或许是个机会,说不定有机会见到圣上。
思及此,她当即决定了下来。
这一日,辛夷装扮得体后便在母亲的叮嘱下独自入了宫。
这次赏梅宴就设在卫贵妃所住的月华殿。
月华殿里有专门辟就的一方栽植梅花的园子,园子里苍劲古朴的梅树疏枝横斜,一大片梅花凌寒独开、清雅迷人。
由于这一日天气不错,也不是很冷,卫贵妃便让人将宴席安排在了梅树下的空地上。
席位分两排一字排开,中间前首有一张属于卫贵妃的单独席位,但卫贵妃此时尚未到。
辛夷到的时候,席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京城佳丽,包括已经坐在左排前首、离贵妃最近的卫姮。
此时她正与众贵女们谈笑风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春风得意。
之所以春风得意,是因为圣上在为辛夷赐婚的同时,也为卫姮赐了婚。
卫姮的赐婚对象便是信国公府的嫡次子元霁,卫姮倾慕元霁已久,如今终得偿所愿,再加自己的死对头辛夷又即将远嫁凉州,若无诏令将永远都回不了丽京了。
这接一连二的喜事,让她如何不高兴、如何不得意?!
辛夷知道这次来必定会碰见卫姮,更知道这次卫姮绝对不会放过奚落她的机会。
果然,当辛夷正想不引人注意选一个靠后的位置就座时,卫姮却眼尖地看到了她,然后她站起来走向她:
“哟,这不是未来的雍王妃吗?”
她的话一出口,众佳丽们的目光齐齐投向辛夷,有窃笑的、有轻视的、有同情的、有兴灾乐祸的……
总之没有一道目光是让她感觉舒服的。
卫姮走至她跟前,脸上的优越感十足:
“未来雍王妃怎么能坐这里呢,得坐到前面去才是。”
往日风光无限的丽京之花就要嫁给那个落魄的雍王了,还是远嫁到凉州,以后无诏便不能回京。
得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看丽京之花的失落模样。
面对卫姮的“好心”,辛夷也不跟她客气,“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辛夷朝前走去,一屁股坐在卫姮原来坐的位子上,“坐在此处果然视觉开阔不少,园中梅林景致尽入眼底。多谢卫七娘子谦让。”
卫姮眼见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由来了气,“我只让你坐前面,没让你坐我的位子。你起来,这位子是我的。”
辛夷故作无辜状,“这我就不明白了,是卫七娘子说我是未来的雍王妃,应该坐前面。试问各位,这里除了还未到场的贵妃娘娘,还有谁的身份大得过雍王?”
各佳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我是未来的雍王妃,也就是说这里面除了贵妃娘娘,最尊贵的就是我这个准雍王妃,自然要坐最前面。这也是卫七娘子自己提出来的,怎么这会儿又拎不清了,要来和我抢位子。难不成你比雍王还要高一头去?”
“你……”
卫姮被辛夷呛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她道:
“我不管。反正这个位子是我的。我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身份不比你这个雍王妃的地位低,你给我起来……”
卫姮一边说一边去拉拽辛夷。
这时坐在对面一排最首的一位贵女站了起来对卫姮说:
“卫七娘子,要不,我的位子让给你坐吧?”
卫姮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谁稀罕你的位子。我就要这个。”
卫姮见辛夷依然稳如泰山地坐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洛辛夷,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私下里谁不知道那雍王就是个野种,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眼看现场越发乱了,开始有伺候的宫娥前去禀报卫贵妃。
很快,卫贵妃卫姝便在三对宫娥的尾随下过来了。
“吵嚷什么?”
卫姝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此时正盛满怒火,直望向卫姮。
卫姮连忙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与众人一起恹恹站到一边。
卫姝坐定后,示意众人各自就坐,然后朝卫姮和辛夷的方向瞥了一眼,当目光扫到辛夷身上时,眼里闪过一丝一瞬即逝的惊艳之色,她面露厉色朝卫姮问道:
“怎么回事?”
卫姮这才一脸委屈地向前几步辩解道:
“阿姐,那洛辛夷……”
卫姝瞪她一眼,“怎么说话的?”
这样指名道姓直呼别人的名讳是极度失礼的。
何况对方还是未来的王妃。
他们卫家本来就暗地里被人家说成是一跃飞天的暴发户,尤其那于皇后每次看见她时眼里的鄙夷之色十分刺眼。
连她底下的奴婢都自恃清高地狗眼看人低,背后将她们卫家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些她都只能强忍着,她无奈地承认,在这方面她们卫家确实无法跟于家相比。
于家是门阀世家,光皇后就出了三个。
更别提于家世代子弟在朝中均是位高权重。
而她们卫家在她入宫成为贵妃之前,她的父亲卫荀不过是陛下身边一个小小的起居郎。
卫家祖上三代更是连朝堂都没资格上的低级官吏。
她现在虽贵为贵妃,但家族根基太浅,卫家人骨子里刻进去的粗鄙行径实在让她头疼。
卫姮见姐姐严厉的眼色,卫姮只好改口道:
“那洛娘子抢了我的位子,那本来是我坐的。”
辛夷站了起来,朝卫贵妃优雅地行了个礼,语气平静地道:
“贵妃娘娘容禀。奴一进来卫七娘子就跟奴说,奴是未来雍王妃,理应坐到前面。奴看卫七娘子甚是热情,不好推辞便坐了。可刚一坐下,卫七娘子又变卦,说这位子是她的。还说雍王是……”她有意顿了一下,“说雍王不是先帝的儿子。奴着实恐慌了。”
说到这时,她便注意到卫贵妃狠狠剜了卫姮一眼。
辛夷又故作愧疚地说道:
“也怪自己愚笨,理不清卫七娘子的意思,是奴的不是。但还请卫七娘子不要如此诋毁雍王才好,这关系到雍王的声誉,也关系到皇家的颜面。毕竟人多口杂,卫七娘子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此番若传出去怕是对娘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