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你是穿书的？》一碗青青酒

2、第2章

　　竹舍内。

　　陶儿端着药碗乖乖站在床边，眼下只剩满眼的担忧。

　　“真是奇怪，公子，该用的法子我们都用了，但他还是一直没有醒过来，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见阎王了。”

　　“无妨。”

　　相较于她的担心，穆云之的神色就内敛多了，他眉头紧锁坐在睡榻上，一手握着少年瘦弱的腕骨，为他源源不断输送着真气。

　　他已经在此坐一个时辰了，该用的手段都已经用尽，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少年的身体冷下来，剩下只能看天意。

　　“呜呜呜……”

　　陶儿流汗：“公子，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穆云之忙抬袖拭泪：“抱歉，我也不想的。”

　　他这副难堪模样被女童看见也就罢了，可绝不能被眼前的少年知道，否则自己营造多年的高深莫测，游刃有余的形象，就要被毁了。

　　正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少年开始喃喃自语：“天……天……”

　　穆云之眼皮上抬，连忙俯下身子：“什么？”

　　可眼前的少年满头虚汗，唇中只重复着：“天……天命……”

　　穆云之眨眨眼睛。

　　虽心中觉得奇怪，但对方可以说话，便说明他调配的药有了效果。

　　“陶儿，去把我准备的药热一下。”

　　“好。”陶儿点头，一溜烟跑去厨房，独独剩下穆云之坐在床头，紧握着岁谂安的手，再送入浪潮般的真气。

　　此时，岁谂安好像回到了生前的世界。

　　那是他高考刚结束的那段日子。

　　酗酒的母亲坐在餐桌前扶着额头，白酒瓶子堆满桌腿的四周，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岁谂安，你这么高的分数，应该报考你哥哥那个大学啊。”

　　母亲每次话说到这，声音都会变得愈发尖锐。

　　岁谂安穿着蓝白色高中校服，眉头因酒精的味道而拧成一团，语气无甚所谓：“我选择留在国内，不就离你更近了，现在不流行出国了，非要去国外那么远干嘛？哥哥是因为重病才没读完，为什么我一定要考跟他一样的学校？”

　　母亲悲伤的面容一时凝固，随后走到他的面前。

　　那张温柔和蔼的面容忽然冰冷下来。

　　“你忘了，那是你爸爸的梦想。”

　　岁谂安目光微怔，而眼前的母亲目光变得黯淡无光，握紧他的肩膀，打了个短促的酒嗝：“不争气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完成你爸爸的梦想，你爸爸就是为了我才辍学结婚，他已经做不到了，你和你哥哥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享受着我们的钱，还他妈总喜欢忤逆我！”

　　震耳欲聋的声音随着手中的酒瓶砸下来，就像是沉重的山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无意识地推开眼前的母亲。

　　再恢复意识时，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恍惚之中，一道耀眼的金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眼前出现了一个文字框。

　　【检测到您家庭关系较差，隐藏厌世情绪，且性格孤僻，很适合自己《龙刀》系统的小人物升级测试，现在为您开启穿书之旅，请稍后…】

　　……？？？

　　岁谂安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浮了起来，灵魂似乎从身体里出窍了。

　　等等，他还没说同意测试，怎么就被带走了！

　　片刻过后，眼前仿若一下来到了影视剧中一个破败的小街巷，大雨滂沱，在地上拍打出一层白色的水雾。

　　隔着水雾，他仔细一瞧，水中的倒影还能映出他的容貌——与前世的自己长得有七分像，但是披散着长发，活像是个乞丐的十六岁少年。

　　岁谂安吓了一个激灵，正在发愣，一道孩童的声音从脑中想起：【欢迎来到书中世界《龙刀》。检测到您为性格孤僻，天生自命不凡，极度厌世，很适合自己《龙刀》系统的小人物升级测试，所以为您打开穿书之旅，为了给您带来极佳的游玩体验，将启用成长经验逆袭模式，您可以从初始低级角色修炼根基，武功强化、抽取天命等方式增加等级成长数值。】

　　“什么成长数值……天命……”

　　后面的一系列话语岁谂安没顾着听，只盯着倒影中的自己，伸出手，上面是银河倒泻的水流冲刷过后的僵硬手指。

　　低头看，两条腿骨瘦如柴，一看就是跑路都困难的身体。

　　等等，他这是穿越到他刚刚看完的小说，《龙刀》里面了？

　　……这不是那本烂尾的武侠文吗？

　　《龙刀》这本书的背景是在政局不稳的朝代，城内常起动乱，偷盗，抢劫，杀人之事，男主有挂不怕，但一个配角，稍有不慎，就会被某个无名小卒反派杀掉。

　　还有，男主私自开挂，遍地撩妹，还扮猪吃老虎夺走了男二的武功绝学，硬生生靠着装傻充愣苟走到了最后……

　　那他是谁，男主吗？

　　岁谂安低头看看他这干瘪瘦弱、蓬头垢面、营养不良的身体——这恐怕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

　　…………

　　路人甲有个der用啊！

　　还不如男主的一根脚趾金贵！

　　叮叮咚咚。就在这时，稚嫩的电子童声再次传入耳畔：【岁谂安，能不能活下去，全要靠你自己了。】

　　“……啊？只靠我自己？你特么都不给我个金手指啊！”

　　岁谂安顿时打了个激灵，忽然背部传来撕裂的疼痛，眼前的情景如雪花般散去。

　　再睁眼时，他像是从睡梦中醒来。

　　眼前不再是大雨滂沱的破败街巷，而是变成了一间雅致的竹舍，旁白的小女童左手拿着个药碗站在枕头边，右手扯着他身上的绷带。

　　“可算醒了，我方才看你缩成一团，怕你脊背的骨头彻底碎了，连忙抓住了你！”

　　昨日看他一眼就嫌弃的小陶儿如今急得直跺脚，岁谂安此时终于知道方才为何会背部剧痛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问：“请问，我现在在哪？”

　　陶儿一愣，而后眼神满是不满：“啊？你睡了一觉就失忆了？当然在公子住的竹舍啊，公子为了给你养好伤，还特地为你调了药，坐在床边守着你许久呢！”

　　岁谂安被这么一提醒，全想起来了。

　　公子，穆云之！他的男神……

　　他先看看四周，周围只摆设了一张堆满功法书卷的桌案，还有一套茶壶瓷杯，桌上放置了一个小小的香炉都没有，散发着安神的香气。

　　陶儿没好气地将手中的药碗塞进他的手，郑重其事：“小哥哥，既然你醒了，那我转达一下公子的话，他说，你只要坚持喝这药三日就能恢复元气，等你伤养到七成，他就可以送你下山，所以为了不辜负公子对你的心意，你快快把伤养好罢。”

　　岁谂安轻轻嗅了嗅，心道陶儿手中端着的药碗的颜色看上去十分古怪。

　　穆云之的医术在书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细想想，此药应当是他调配的秘方，外貌才会如此特别。

　　女童见他迟迟不动，懵懂地道：“你到底喝不喝呀？”

　　想到对方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要赶他下山，便默默将药碗放下，抬起头：“等我伤养好了，就必须离开？”

　　陶儿频频点头：“那是当然啊。”

　　岁谂安：“我可以不走吗？”

　　陶儿：“啊？你要是不走，以后我住哪！”

　　岁谂安：“这么大的竹舍，哪里不能住。”

　　正在争执时，就听见门口传来：“陶儿，何事这么吵。”

　　似一缕清风吹进门口，岁谂安扛不住身体被摇晃的剧痛，骤然回首。

　　一额头系着珠链，身上披着蓝绸，如雾天的湖泊远山的人踏入门槛，在旁人眼中，好似看见了许多写在他脸上的经历，又好似杏花雨后沾湿的枝叶，纯净无暇。

　　岁谂安两眉一拧，忙起身端起旁边的药碗一饮而尽：“公子……我听说您一直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多谢，药很好喝。”

　　穆云之微微一笑：“如何？好些了么？”

　　此刻的岁谂安双眸多了些无辜：“公子真是在世华佗，我好多了。”

　　穆云之摇头笑了一声，又将怀中抱着的那巧夺天工的琵琶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微一躬身，轻声轻语：“到底年轻，恢复的就是快。”

　　随即伸手：“给我。”

　　岁谂安摊开手掌。

　　穆云之只是想把脉，在腕骨处摁了摁，随即看向陶儿：“你去帮我看看灶台上的水煮开了没，若是煮开，便下些米，替我熬成粥。”

　　陶儿临走前，瞥了岁谂安一眼。

　　总感觉这个男人像只小妖精！怎么老是喜欢盯着公子看。

　　古代时期的人还不知道这样的人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花痴。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屋内的二人仍是直视着对方，终是岁谂安忍不住先开了口：“公子，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可否问一下你的名字？或者，我该如何称呼您？”

　　穆云之浓密的睫毛低垂，声音就像是清冽的甘泉：“你若愿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

　　岁谂安喉咙一动。

　　同时，脑海里也响起了电子音：【注意注意，不能暴露您的穿越者身份，否则会收回你的本次穿书游戏体验权利，彻底死亡。】

　　“……”

　　岁谂安差点忘了自己是被一个系统时刻监视着的。

　　而且这狗系统刚刚还让他靠自己……真不知道还绑着这破玩意能干嘛，感觉挺碍他事的。

　　穆云之见他两眼不安，摇头轻笑：“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我长久避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熟络，想问你几个基本的问题，嗯……第一个问题，我瞧你肌肤白皙，不似穷人家出身的子弟，你能否说说你的身份是什么？”

　　岁谂安转一转眼珠，联想曾看过的一系列小说，顺口胡诌：“我爹是城里的一位贵人，与母亲私生下了我，后来我幼时丧母，被父亲接到家里养了一段时日，长大了些，就被嫡子和嫡母联合陷害赶了出去，我孤苦无依，敲了三日门都没让我进，只能靠着余下的盘缠，流浪街头。”

　　穆云之听到一半就已经眼眶酸胀：“那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岁谂安回想起这其中的因果，却没打算说实话：“公子……我遇到了一帮恶匪，他们都是些图穷凶极恶的狂徒……见了人就要杀，像我这种穷贱底层的坯子，他们杀了更不怕有后顾之忧，就把手里的刀斧向我丢来，我靠我路上遇到的朋友帮忙，才拼了命才从他们手中逃出，但，我朋友却替我送了命……”

　　事实上他只是被一个强盗当街追着砍，只因他刚穿越来时袖口缝着一个生前的金属名牌，被认为是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个金属名牌在他昏迷之后就丢失了，当下说出来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至于“无中生友”，他孤身穿越，怎会有能为他付出性命的朋友，能登上峰顶靠的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攀岩技巧，昨日他没有在穆云之面前夸下海口，自是为了能多博取一些对方的同情，祈求带他回去罢了。

　　穆云之吸了吸鼻子，心中哪还有方才的怀疑，拍拍少年的手背：“别怕，别怕，你现在在鹤竹峰，这里没人能伤你。”

　　岁谂安只好伪装跟着红了眼眶，嗯了一声。

　　穆云之盯着少年的脸庞，觉得对方好像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的可怜人。

　　之前，他还担心对方是京城穆家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故意乔装打扮上山找自己，现在一看……真是他过于警惕，想得太多。

　　细细追究下来，自己与少年的经历又是何其的相似，穆家是个大家族，当初他被庶母暗害，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即便再见到穆家多次派的仆从找他，也是故作冷漠，坚决不肯回去。

　　再抬眼时，对上那赤诚而直白的目光，穆云之一时间竟有点恍惚：“好罢，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刚问我的名字，我只说我姓穆，你可以唤我穆公子。”

　　“穆公子。”岁谂安点点头，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低低道，“我受人冷眼惯了，不怕孤独，但我怕睡着时总压着身上的伤口，你可以抽时间多来陪陪我吗？”

　　穆云之微怔，随即微笑道：“当然，你是我在鹤竹峰救治的第一人，我自然会多来看看我的病人。”

　　说罢便帮他改好被子，安抚地拍了拍：“待粥熬好了，我会叫小陶儿给你送来的，你且躺下，好好休息罢。”

　　衣角从掌心滑落，岁谂安想再抓却已经没有机会，眼前的男子衣袂飘荡，早早远去。

　　岁谂安沉默半晌，轻轻抬起手，嗅着掌心余留的气息。

　　没想到穆云之的发丝，居然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