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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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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湿的石头顶部滴落冰冷的凝珠,与粗重的喘息声交缠混杂。
嵌满铁钉的大门被人推开,沉稳矫健的脚步声刺激着空旷的山洞。
“师尊,是我。”
揶揄的口吻传入耳廓,正趴在床榻上的穆云之的面颊顿时青黑几分。
曾经那般高高在上的他,当下只能像一条落入绳网中的鲤鱼,脱力地在木板上留下一摊暗潮的汗迹。
“师尊,歇一歇吧,你以为你这辈子逃得出去吗?”
在面前男人的眼中,这样的画面实在令人愉悦。
岁谂安伸手去抚摸对方的发丝,可下一秒,面颊就被人啐了一口。
“你他娘的……”
从未说过脏话的穆云之当下顾不得往日的形象,动用全身的武力,与对方玉石俱焚。
丹田刚开始发热,就被人用内力冷却下来。
“我说过的,你这招对我没用。”
一丝惋惜从青年俊美的面庞闪过,掌心正在发出的徐徐真气竟像只活蹦乱跳的蛊虫,在穆云之的体内飞速流窜,挠得后者心痒。
穆云之不禁咬紧了下唇。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养徒的方式没有一丝问题,为什么会遭受如此屈辱?
四年前的回忆历历在目。
……
山间溪流边,晨光熹微,穆云之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他刚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见窗边蹲着一位十三岁的少女,穿着一身布衣,扎着双髻,伸手捞了把身上的溪流,送入口中。
少女本是随自己居住多年的小书童,因这条小溪的水最干净才每日拿着木桶来取,谁知今日尝完水竟蹙紧眉头。
“唔,这好像是血……”
他察觉到异样,就从身后跟了过去。
穆云之不过二十出头,在晨阳下穿着碧色竹纹长袍,生得玉树临风,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指抱着琵琶,似寻常乐师那般细嫩,单看一眼,便觉得好似一张崭新的白纸。
“陶儿,出了什么事?”
“公子,有动物受伤,把溪水给染红了!”陶儿回头大喊。
“动物?”
穆云之低眉敛目,瞥见这溪水的确泛红,但细想想,山中只有几只野鸡,绝不会将溪水染得如此红,他自小在京城长大,见的世面甚广,又了解当下朝野局面,知道这丝丝缕缕的血迹绝不是受伤的山鸡。
如今京城朝堂局势混乱,奸臣当道,饥荒四起,各地叛变人数剧增,受伤的有可能是误被波及的平民百姓,或者有可能是突然兴起的山贼。
思量至此,他面容柔得如书生般,听上去如冬日的烈阳那样惹人想要亲近:“可能是附近有人受伤了,待我一探便知,别急。”
他眉眼温润,语速缓慢,但下一秒,身后琵琶忽然解下。
只见穆云之琵琶弦动,眼前似有真气形成的墙壁阻挡住湍急的溪流,殷红的血水顿时凝作一个小水泊。
水流汇集之处,那暗红正是从东边延伸而来,便命陶儿与自己一起分头去找,说不定附近确实有什么奄奄一息的伤患。
不一会儿,陶儿鼻尖上沾着泥巴,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大喊:“找到了!公子,这边草丛里真有个人!”
穆云之多虑的毛病又犯了,忙疾步而去,可途中越走,心里面越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竹舍设立之处极为险峻,一般情况下寻常人上不来的,能出现在这附近的,定是根基极为深厚的高武者,可这竹山上哪有什么高武之人呢?
穆云之心头狐疑凑近一看,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草丛里面侧趴着的竟是一位血迹斑斑,穿着破烂布衣的少年。
此人全身瘦削,前额被凌乱的碎发挡住了大半,眉目妖艳,再往下,那满是泥泞的鬓角旁似乎有一道蚕豆那般大的烧疤,颜色极深,似乎刚被火烧完结成痂。
对方的背上,还有一道六寸长的刀口,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穆云之心痛的同时,愈发纳闷。
这约么看上去十五六岁,身材清清瘦瘦的少年,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武学内功的根基,是怎么爬到这山峰顶上的?
即便是与他略学会一点武功的陶儿,每次登顶都要靠他抱着借力,才能顺利爬上峰顶,可是这个少年一个人重伤躺在这,想也知道定是有人暗中帮了他的忙。
“喂,醒醒。”
不知是不是他这不高不低的呼唤奏了效,再抬眸望去时,正对上少年那双漆黑幽沉的眼。
“呀!公子!他真的醒了!”
陶儿大叫一声,穆云之则是有些发怔。
少年面若桃花,下颚轮廓分明,肌肤雪白……活生生一副话本里哪家小姐见了就会芳心暗许的长相,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如此面貌,应当自画上相见才是。
穆云之自认见识不凡,却从未见过一个穿得像乞丐还如此惊艳绝伦的男子,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俯身凑近问:“感觉如何?”
那少年浸了墨一般的瞳孔起初轻轻扫了一眼陶儿,又与他的视线相撞。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电光火石之间,感觉那双眸子多了一丝错愕与紧张,又渐渐多了兴奋与热切,少年染血的手指稍稍撑起身子,痴痴盯了他半晌,才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ni……x……”
“什么?”这话发音奇怪,穆云之有些听不太懂。
少年支支吾吾半天,只冒出一句:“你……真过分啊……”
嗡。
穆云之怀中抱着的琵琶走了音,跪在旁边的小陶儿态度犀利:“喂!公子如此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你素未谋面就出言不逊,想与我们结仇么!”
少年说完刚刚的话像是用光了力气,点点头后,便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是想说……你家公子好看得真过分啊……”
穆云之:“……”
显然,方才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气虚力竭,一些奉承的话被吞了。
“什么夸人法子,听着真奇怪!”陶儿满脸嫌弃,伸出分明纤细的手掌握住少年瘦弱的肩膀,晃了晃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有家吗?”
少年眨一眨眼,吞咽了下口水:“……岁谂安,没家。”
“没家?没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陶儿口中默念几遍,随即冷哼,“我看你八成是某个富贵人家出身,在山上遇到了土匪,就被砍伤跑到这来了!不然像你脸上这样白白净净,容貌上乘的少年郎,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少年没有反驳,只是眼巴巴的看向碧衣人:“公子,她……这是在夸我?”
“算是夸你吧。”穆云之再仔细看看,那少年虽清瘦了些,但丝毫不影响他出众的容貌,看样子也不似穷苦之家出身,只是身上伤口太重,他看一眼就心疼得想流泪。
落泪并非是完全多愁善感,而是从多年前就有落泪不止的毛病,为治泪腺寻遍名医,可惜药方开了一副又一副,药草点燃一次又一次地熏,眼睛落泪的毛病没治好,钱袋倒是瘪了不少。
他忙低头:“对了,问你几个问题,你是从京城来的?”
少年眼睫煽动,摇一摇头。
穆云之:“那你身边还跟着其他人吗?”
少年又摇一摇头:“独我一人。”
穆云之眼眶的酸涩终于止住,眨眨眼睛:“既然身边无人,你又是怎么爬上峰顶的?”
“我是……是……嗯……我……”
如此简单的问题,少年却回答得吞吞吐吐。
穆云之见对方就像是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心中生了些警惕道:“我不能带来历不明之人回去疗伤。”
少年听闻沉默片刻,双目泛光,面色淡然道:“有一人帮我上来的!在那之后,那人就被身后的人一箭射下了山崖,我实在太过害怕,故而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公子,我当下又冷又饿,大概下一刻就失血过多而亡,来不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给你听了……”
陶儿听罢,立刻抓住穆云之的手:“公子,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被陶儿这么一缠,穆云之马上心软:“好,我们生而为人,不能对濒死之人视若无睹,先将他带回去躺着养几日,再仔细听他述说。”
话音落下,他扭过头,“陶儿,将你的铺子收拾出来借给他住几天。”
“啊?”陶儿瞠目结舌,她既不想这个脏兮兮的男子睡自己的床,又不想错过与公子一起睡同个卧房的机会,思量再三,才脸蛋红扑扑道,“好吧,那就让他睡我的床!左右公子屋内还有张侧卧,我勉强将就几日就好了!”
穆云之先将怀中抱着的琵琶背上,纤细的手臂再环绕在地上少年的腰间,没感觉到少年的身躯有些泄气,只贴在他脸庞的乌鬓,轻轻询问:“谂安,如何?站的起来吗?”
少年不去看他,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穆云之放宽了心。
等查清少年的底细,说不定,以后还可以让这个少年帮他上山采药,下山摘梨,和洗衣烧饭呢。
他可太缺像他这样的得力帮手了。
穆云之唇边露出一抹和颜悦色的笑容,殊不知,此刻在岁谂安的心中,竟比在荒郊野岭挖到金子还要激动。
终于,他见到了他最喜欢的纸片人男神。
他可以将这个男人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