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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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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恩吉雅笑着瞥我一眼,“咱们既是姐妹,不必言谢。”
“额娘,额娘。”诺恩吉雅怀里的青姝揪着自己的新衣裳的衣角,朝我眨眨眼睛。
诺恩吉雅轻轻拍了拍青姝的背,“哦,哦”地哄了哄她,眼底蔓上几分羡慕,“你说,有个孩子真好。”
“姐姐多算算圆房的日子,也很快便会有的。”
“我听说多同小孩子在一块儿,能添孩子缘分。”诺恩吉雅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道。她将青姝放在毯子上,重新编了编青姝方才弄乱了的麻花辫,“你若不嫌弃,我便常到你府里来看看姝儿。”
我浅笑,“那自然好,姐姐什么时候想来,尽管来便是。”
喜娅给青姝取来了她的拨浪鼓和手摇铃,青姝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诺恩吉雅瞟了瞟我,“诶,你可知道,皇上准备给和婉公主指婚了。”
我摇了摇头。
“昨儿王爷从宫里头回来说起的,和婉公主成年,皇上有意将她也嫁到蒙古,正在选额附呢。”
当年那个连癸水都不晓得的明贞,如今竟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我轻轻开口,“公主的命运,也都差不多。”
当年,岐国公主远嫁蒙古。如今的大清公主,虽不似当年般飘零天涯,却也不过是一颗颗满蒙联姻的棋子。
“对了,你可曾听说过红螺寺?”诺恩吉雅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红螺寺……”我想了想。此寺似乎历史悠久,大金时,便已是佛教圣地,曾出过著名的佛觉禅师。但若较真,我好像还的确不曾去过。
诺恩吉雅一脸认真,“我听闻,红螺寺求子很是灵验,想去试试。”
“是吗?”我听她这样说,也有些好奇。想来孝贤皇后丧期结束后,也过了小半年,我也该趁早再怀上身孕,生下达尔罕旗的继承人才是。“姐姐若是要去,捎上我如何?”
“好啊。”诺恩吉雅点点头,“明儿府里有些琐事走不开,后日可好?”
“我都闲着呢。”我道,“姐姐安排便是。”
……
红螺寺算是在北京城的远郊。我回到府中,夜幕已经降临,一轮弯月挂在空中。
“你今儿真去了那红螺寺?”色布腾见到我,便伸手将我的手拉过来,往廊下走。
“嗯。”我点点头,瞥他一眼。
色布腾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脸,“我们有姝儿就足够了,何必再去求什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同色布腾在廊下坐下,“国公怎能没有男嗣传宗接代呢。”
“我们这样的身份,早该活得通透些,没必要纠结这个。”色布腾的眸子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望入眼底,伸手揽我的肩。
我嘴角微苦,摇了摇头,“既已入局,便难旁观者清。国公可知……孝贤皇后为何一定要将我嫁到科尔沁?”
“为何?”
“我在宫中没有一母兄弟,孝贤皇后担心我今后受人欺凌,所以想寻个能靠得住的婆家。”我的目光投向院中,青姝正和喜娅在月色下玩着小球,“国公就是自己不在乎,也得为姝儿想想。”
色布腾沉默了,倾身低下头,不发一言,只是这样拥着我轻轻地、温柔地倚在他的胸前。片刻,他薄唇轻启,却已经换了个话题:“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烤羊肉吧。”
我抬眼望着他,他思索片刻,补充道:“我来烤。”
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未曾吃过蒙古的烤羊肉了——似乎也只在当年随蒙古军北行时,同拖雷在一起吃过。那时,便是他拉着我在自己的帐外,亲手生了火,亲手烤了肉,十分暧昧地喂到我嘴里。
“国公亲为庖厨之事,恐怕不合规矩吧。”
“哪那么多规矩。”色布腾说着便起身,“在我们家里头,没那么多规矩。”
我也随着他起身,眼见他在走廊的尽头转过弯去,从厨房里拎出一大块腌制好的羊排,又令小厮在院里架起炉子,生起火来。
他将羊排放在案板上,擦了擦手,搬来两张椅子,招了招手让我过来,又将为青姝特制的婴儿椅搬了过来。喜娅将青姝放在婴儿椅上,退到了一旁。
“天天尝夫人的手艺,今儿让夫人尝尝我的手艺。”
他的手艺?我闻言不禁想起了……当时色布腾给我煮的那碗鸡蛋面。
往事不堪回首啊。
“别的菜我不会做,但烤羊排绝对让夫人满意。”色布腾自卖自夸式地瞧我一眼,“再说了,当年你不也尝过么?”
我含了分笑意,望了望他,“那国公请吧。”
色布腾取了切肉的刀来,顺着羊排的骨头将其切成一条条,第一刀是两条骨头,后头的都是一刀一条。紧接着,将羊排两面刷上酱汁,挂上挂钩,放进炉子里炙烤。
我见他认真捣腾的样子,一时间,竟与记忆中那个在大帐前同我一起生火烤羊肉的身影重合。
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围着炉子忙里忙外。我抱膝托腮坐在一旁,在满天星斗之下,听着火舌的“嘶嘶”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在想什么?”
我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开口:“没什么。”
凉风习习拂过小院,炉子底下的火苗在风的吹拂下律动。烤了一阵后,色布腾将羊排从炉子里取出来,又放在另一座敞开的炉子上的铁板上,撒上盐和孜然,翻动几下。
羊排的香味,夹杂在风里,钻进了我的鼻子。炉子上的羊排金黄的表面正滋滋地冒着油,看上去很是诱人。
“好香啊。”我道。
色布腾将烤好的羊排一块块夹进铁盘,凉了片刻,用小刀切了一块儿尝了尝:“嗯,熟了。”
“你知道这个烤羊排,怎么吃最好吃吗?”他问道。
“怎么吃呀。”
“当然是我喂你吃。”
……这什么土味情话。
他说罢,又熟练地切了一块,递到我面前。我便顺势伸了伸脖子,一口咬过去。
“好吃吗?”
“嗯……好吃。”在美食这件事上,我从来不骗人。
“对了,”他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得弄点韭菜花来蘸着。”
他说罢,唤厨房小厮来,端上来一盘韭菜花,又要了两碗奶酒,将一碗摆在我面前。“我们蒙古人大口吃肉,还得大口喝酒。”
我捧起奶酒,轻轻抿了一口。这东西是色布腾的最爱,但我一直没觉出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再吃点。”他说着,又递了一大块羊肉给我。
于是我便同他在月色下,喝着点小酒,吃了一晚上的烤羊排。
“呜呜……”许是看我和色布腾吃得不亦乐乎,忽视了她,青姝忽然哭闹起来。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羊排,用帕子擦了擦手,哄道:“是不是方才我们吃东西没理姝儿呀,唔,姝儿不哭了,额娘喂你喝奶茶好不好。”
色布腾闻言,立刻让小厮去端了一碗奶茶来。我用勺子舀了半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喂到青姝口中。
青姝立刻破涕为笑。……看来这孩子也跟我一样,颇有当个食客的潜质嘛。
“宁甲速,”色布腾的声音在风中飘荡着,“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草原上吃烤羊肉的时候吗。”
我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那时你对我说——”
我扭头望向他。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时我对他说……拖雷,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我深吸一口气,略略侧过身去,“风月年年相似,听风赏月之心境,早已不同。”
——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听出了我话中的含义,和细微的颤抖,没有再开口。
那天夜里,我本已沉沉睡去,却在夜半三更被小腹中的一阵针扎似的痛楚疼醒了。
果然,身下传来一阵液体涌出的黏腻之感,想来是……癸水来了。
虽然我这副身体向来有痛经的毛病,但今日却格外疼,抽痛起来的时候,不亚于当时生青姝时,刚刚开了一两指时的阵痛。
我捂着小腹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下,却吵醒了色布腾。想来他习惯了行军打仗,练就了一身能随时倒头就睡,但有半点风吹草动便能惊醒的本事。
“怎么了?”
我疼得几乎掉了几滴眼泪,声音糯糯地道:“今儿白天回来路上,见有卖冻柿子的,一时贪吃便多吃了几个,晚上在院里又吹了乍暖还寒的风,结果……夜里来了癸水,疼死了。”
色布腾知道我这是老毛病,但听我方才所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先前江太医都说了你体寒,还吃冻柿子,真是……”
“好吃嘛。”我撇了撇嘴,“下回也带你去吃。”
“得了吧你。”色布腾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地下了床,去叫厨房煮红糖姜茶送来。他坐在床头,一勺勺地喂,我便也乖着些将一碗都喝了下去。
只是纵然喝了红糖姜茶,半晌,腹中绞痛也未有缓解。色布腾让人灌了汤婆子送进来,隔着里衣放在我的小腹之上。我双手紧紧抱着汤婆子,难受得像只病焉的小猫,软软地缩在色布腾怀中,倒颇似那年我生病时,倚在拖雷怀里的模样。
毕竟自小娇生惯养,我向来是有些娇气的。我怕疼,怕苦,日常起居也挑剔得很。
“现在知道难受了?”色布腾还记挂着那几个冻柿子,“下回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抬头望他一眼,轻哼一声。
汤婆子渐渐凉了,色布腾说要再灌些热水,我摇摇头拒绝了,“烫得慌,你看……”我说着便拉起寝衣,露出被烫得有些发红的肚皮。那上头本就皱皱巴巴还布满了纹路,再一发红,更显狰狞。只是他既说不嫌,我便也不必再遮掩,“都烫红了。”
“好好好,不灌了。”他说罢,又见我还疼得哼哼唧唧,伸手抚上我的小腹,“我用手给你暖着可好?”
他的手掌心有些粗糙,很暖,轻轻帮我按揉着。
我闭上眼睛,觉得腹中疼痛渐渐缓了下去,意识也渐渐消失,沉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