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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春节将至。这是我出嫁的第一年,按例应当回宫看望父母。富察皇后向来不喜奢靡,阿黛为我挑了件宝蓝色缎地素纹衬衣,本想梳个小知了头,但想着毕竟已不是闺阁少女,便用扁方绾起架子头,插上通草绒花,佩了一支银点翠镶白玉玛瑙簪钗略作点缀。
      到了宫门口,我下了马车,换乘步辇,往长春宫去。步辇在宫道上行了片刻,经过翊坤宫门口,却见得翊坤宫门敞开着,娴妃那拉氏正跪在里头。
      我双眉微微一蹙。不知娴妃这是犯了何事,被罚跪于此。
      ……
      到了长春宫,富察皇后早已坐在殿内等着我。我俯身便要请安,被她匆忙上前扶起,“懿儿,你有了身孕,不要在额娘跟前拘这些礼数。”
      她携了我的手坐下,忽然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举起茶盏抿了几口才堪堪压住。她用手帕拭去口角方才咳出来的几丝涎水,开口刚要说些什么,却又咳了几声。
      我听她咳得这样厉害,望望她蜡黄的面色,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入了冬,额娘要保重身子,切莫染了风寒。”
      “若是能让我替永琮受这风寒之苦,便好了。”她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入了秋以来,永琮反复风寒几回,有几次夜里烧得小脸通红,我忧心得紧。”
      在一旁伺候的莲姑道:“娘娘,您日夜操劳照顾七阿哥,也该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皇上驾到——”
      皇帝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背着手步入长春宫。富察皇后起身快行几步,到殿前请安,我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儿臣见过皇阿玛。”
      “平身。”皇帝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峻,“都坐下吧。”
      皇帝迟迟没有再开口,富察皇后见着场面有些尴尬,便打圆场道:“皇上,如今懿儿有了身孕,您也要做外祖父了。”
      皇帝微微颔首,“懿儿争气,甚好。”
      我垂首道:“为科尔沁绵延子嗣,是儿臣分内之事。”
      富察皇后张了张口,却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于是殿内便又陷入沉默。
      “永琮可好些了?”皇帝问道。
      富察皇后的目光闪了闪,露出一个疲惫而和蔼的笑,令人有些心疼。“谢皇上关怀,永琮这些天来反复风寒,臣妾仔细照料着,昨儿有些起色了。”
      “那就好。”皇帝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皇后照顾好永琮,也是为朕分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皇后若无他事,朕先回养心殿了。”
      “皇上不喝盏茶再走么……”富察皇后跟着起身,似想挽留。皇帝摇了摇头,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恭恭敬敬地行礼,“恭送皇阿玛。”
      皇帝走后,富察皇后将我扶起坐定,眼底弥漫上一层黯淡的雾气,“这些天战报传来,金川战事失利,皇上一直冷着脸。我也不敢同皇上多说什么,怕触了他的霉头。昨儿娴妃便没个眼力见,惹了皇上发怒,我罚她每日在翊坤宫跪足两个时辰,连跪三日。”
      “娴妃怎么了?”她既提起此事,我也心下疑惑,便顺道问起。
      她轻声叹一口气,“她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同皇上提起,要追封热河行宫伺候过先帝的宫女,结果触了皇上的大忌讳。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说的不正是李氏……”
      李氏,乃热河行宫的粗使宫女,传言中当时还是雍亲王的先帝某日饮鹿血,临幸了李氏,此后李氏怀上身孕,十月后于热河行宫生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皇帝。先帝嫌李氏出身低微,便将孩子带回府里,交由侧福晋钮祜禄氏,即当今太后抚养。
      皇帝最忌讳旁人提他的身世,生怕教人知晓,他的生母是个汉人,是个卑贱的粗使宫女。娴妃敢在他面前提此事,想来也是自讨不痛快。
      “此事有损皇家天威,娴妃多嘴,的确该罚。”我抿了口茶道。
      富察皇后语气微沉,“娴妃性子的确古怪。但皇上这些天脾气也愈来愈大,叫人摸不清楚。听闻几日前和亲王当着皇上的面,殴打了金川战事中办事不力的讷亲,皇上也没责怪。”
      说到金川战事,我不由得又想起先前皇帝临阵换帅,撤下了色布腾的事。这些天我在府中也听到些许流言,称金川战事失利,今日听富察皇后一言,想来事情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些。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未开口,富察皇后倒是自己粲笑了下,同我对视一眼,“快过年了,说些高兴的事。你腹中这个孩子如今已有五个月,算着日子,离生也不远了。你闲暇的时候,也可在府中多走走,这样将来好生些。”
      我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乖巧地点点头,“嗯。”
      我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这些天我几乎除了吃就是睡,偶尔看看书也看不进几句话。怕孩子养得太大,还是得多走走才行。
      我又同富察皇后闲聊了几句,她问我,色布腾可有关心我、照料我。想来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她也挂念着她的女儿。
      从长春宫回来的路上,我又经过了翊坤宫。娴妃正在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试着站起来,却因跪久了双腿麻木,几次摔回地上。
      我瞟了她一眼,对上她一双含了几分怨的眸子。

      由于金川战争失利,加之皇后和嫡子身体抱恙,宫里头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而到了宫外,席卷整个北京城的痘疫更为这座肃穆的城市添了几分肃杀。几乎每走几步,便能见着有人在门口烧着纸钱,听见唢呐在吹着哀乐。
      那之后,我也几乎没再出过门,安心在府中养胎。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三个多月,眼见着天气一点点转暖了,而我的肚子也一日日涨起来。这多事之冬想来就要过去,但愿冬去春来,一切都能好转吧。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在床上躺到天大亮才爬起来,在阿黛的服侍下更衣,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肚子两侧长出了些细碎的纹路。
      我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再注视镜中的自己。
      可这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这纹路自第一次让我瞧见后,便一天一个样地疯长,过了七八日,便显出紫红色来,像藤萝一样从下腹部开始往上爬。
      那纹路不仅丑陋,还痒得很。好几回我痒得抓心挠肝,却又不敢用力挠它,生怕再挠出更多来。
      没过几日,那纹路便爬满了整个肚皮。紫红色的、粉红色的,深深浅浅,我的肚子就像是一个快要裂开了的大西瓜,上头满是一道道的纹。
      我私下问了江若霖,得到的回答却是没什么特效的药物。府里的老嬷嬷撩起衣裳给我看,她的肚皮皱巴巴的,上头也有多年未淡去的纹路,兴许是要跟一辈子的。
      我先前见得富察皇后生永琮,单知道妇人生子是一道鬼门关,却不晓得瓜熟蒂落之前,便已有如此多磨难。
      于是,那日夜间色布腾再要我脱光了衣裳让他抱一抱时,我犹豫了。
      “怎么了?”色布腾眼底闪烁着几分关心的神色。
      我摇了摇头,“妾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请国公就寝吧。”
      “哪里不舒服?”他眉心微动,注视着我道。
      我不言,抚着他的肩头躺倒在床上,将身上的寝衣拢了拢,转过身去背着他侧睡。
      “到底怎么了?”色布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更添了几分焦急,轻轻晃了晃我的胳膊,“你别吓我。”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心神不宁,脑子飞速旋转,想着该如何应对。想来此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他总有一日会看见,与其让他之后看见时被惊着,不如现在便坦然相告,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撑着床沿坐起来。他见我动作,也坐直了身,目光紧紧落在我脸上。
      既然要给他看,那不如从一开始便以退为进,倒把他的退路堵死,让他不好意思再嫌弃。“妾不求国公能再惦记着妾,但求国公看了以后,莫要嫌恶心便是。毕竟……”我咬了咬唇,眨出几滴泪来,眸中氤氲了水汽,“妾也是因为怀了国公的孩子,才变成这样的。往后国公若是不喜欢妾了,再纳几房夫人,妾也没有半分怨言。”
      “说什么傻话呢。”他瞪了我一眼,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我心里头,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要的便是他这句话。想来他刚作了承诺,总不好立马反悔,否则岂非啪啪打自己的脸?我伸手摸向衣领,指甲轻轻解开盘扣,一颗,一颗,一路向下,直到最后一颗扣子解开,丝滑的绸缎与细嫩的皮肤之间并无多少摩擦,寝衣便直接顺着肩膀滑落下去。
      我赤裸裸坐在他面前,掀开被子,将那满是纹路,触目惊心的肚子露给他看。
      他一时好似怔住了,竟不发一言。我望着他的反应,也不知他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嫌弃了?觉得恶心了?想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收回去了?
      “我知道很丑,”我吸了吸鼻子,拿捏出委屈却强作镇定的语气道,“国公看过了,便莫再羞辱我了,就寝吧。”
      色布腾的拳头攥了攥,眼眶红了,似是有些气急,伸手将我从腰后揽过,顺着我肚子上的纹路抚摸着,语气中夹着几分隐忍的嘶吼,“你说什么疯话!不许再这样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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