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江若霖和喜娅不知怎的,竟闹了起来。
      “公主,江若霖那个登徒子,”喜娅面含几分怨气,到我面前哭诉道,“他偷奴婢的肚兜儿!”
      “臣江若霖见过公主。”江若霖半跪行了个礼,“请公主明鉴,昨天夜里起了大风,不知哪阵风把喜娅的肚兜吹到了臣这院落里,臣好心奉还,竟被喜娅姑娘反咬一口。”
      我闻言不禁有些想笑……这二人闹了半天,闹到了我跟前来,便就是为了这么件事。
      “哪阵风如此神通广大!”喜娅怒目圆睁瞪着江若霖,诘问道,“我住的地方同你那院子隔着十万八千里!”
      江若霖摇了摇头道:“臣也不知,这得问天爷。”
      “好了,”我开口制止二人的争吵。想来喜娅如今已被我调教得忠心,但江若霖却是个生面孔。何况往后我的身孕,还得江若霖照拂。“喜娅,江太医若有心要你的肚兜儿,自然放在自个儿屋里头日夜看着,怎会一早来奉还与你,想来是你误会江太医了。”
      说罢,我见喜娅撇了撇嘴埋下头去,又道:“喜娅年纪小,还不懂事,既是我屋里的人,我替她给江太医赔个不是。”
      江若霖俯身叩首道:“臣不敢。”
      坐得久了些,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乏了,先去歇息。”

      ……

      旁人都言女子有孕会害喜,吐个不停,我腹中这孩子却不同寻常,一点儿也没让我恶心呕吐,反倒是……吃的更多了。
      想来之前我量腰围,从二尺变成了二尺一,也是因着身孕。
      我有孕之初,胎象尚且不稳,也不方便时时出去走动。皇帝既换下了色布腾,他除了当值,便同我泡在府里。我有了身孕,他自然是不敢对我乱来的,有时兴许是实在忍不住,便叫我脱了衣裳,抱着我黏糊一会儿,然后自个儿想法子解决。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北京城的气温日益降了下来。天气一凉,疫病便流行起来,我听闻北京城今年的痘疫来势汹汹,每条胡同里都有办白事的人家。
      当年蒙古军围中都,围汴梁,也是大疫。病亡者沿街倒毙,尸骨累累,那时我为了鼓舞士气出城劳军,也作了几回心理准备才鼓起了勇气。如今想起,仍然胆战心惊。
      色布腾也晓得这痘疫的凶狠,嘱咐我无事便尽量少出门。我了然于心,“国公莫担心,妾晓得的。”
      想来即便他不说,我这些日子也不再想着出门了。这身孕倒是让我困恹恹的,一日恨不得睡上十三个时辰,那张床就像是沾了浆糊一般,一躺上去便不想起来。
      只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总也不像个样子。我每日用过膳清醒些的时候,还是会到书斋里读读书,打发时间。
      那些春秋笔法咬文嚼字的史书,我如今这个精神状态显然是读不进去的。翻了两页《明史》,我眉心蹙了蹙,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算了,不看了,待生完再来看吧。
      将《明史》放回架上,我却忽然在案上发现了一本什么——原来是先前喜娅送我那本《金瓶梅》,我一直摆在案上角落里。我将那封面已微微泛白的书拿了过来,信手翻了几页。
      书叙宋徽宗年间西门庆一家的浮沉,却多是旖旎之言,这类小说想来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不过是街坊四邻里口耳相传。喜娅的祖父完颜和素,也是康熙朝一代满文翻译大家,怎的竟译些这样的书,亏得喜娅还当个宝贝似的藏着。
      好吧。……待我翻了十来页后,便也笃定:这完颜和素的大家之号,恐怕也有三分水分在内。有些地方,译得实在生硬,带着股浓浓的一板一眼的翻译腔,却失了民间对话原本的灵动了。
      我不由得心道一句:我上我也行。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既然闲着没事,那便说干就干,我差人到附近一家书店里买了本汉文版的《金瓶梅》回来,读了兰陵笑笑生的原文,提笔在方才觉得生硬的地方,自己写了几句。
      想来既是宋徽宗年间的事,纵使同是市井小民的对白,同如今的口语也是不尽相同的,须得带着几分古朴的味儿,否则便有些闹笑话了。下笔时,险些下意识地写了当年的女真文,一思索才忆起来,如今拼写满文用的是同蒙文相类的回鹘体。
      我却也是三分钟热度,写了几句便觉得又有些困,兴致也少了大半。便搁下笔接着往后翻,故事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平心而论倒是挺有意思,看着不觉得无聊烦闷。
      至于文中完颜和素译的那些诗,虽也不是不好,韵脚也押上了,但满纸的大白话,总还是让我觉得少了几分味道。“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举意早先知。休道眼前无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我提笔沾饱了墨汁,沉吟片刻,在旁边小字批注了几句自己的译文。
      “夫人这是在写什么?”色布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他从屏风后头绕出。
      我闻言将笔搁在架子上,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头,“读了本世情小说,随手批几句罢了。”
      色布腾步到我身旁,将身子探过来,同我近在咫尺,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我写的东西,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指着,一口蒙语味儿,十分生硬地拼读了几句,然后又满脸认真地扭过头来凝望我,道了句:“看不懂。”
      我抬手将书合上,含了几分和煦的笑,“不难,国公若有空也可学两句。”
      “你教我吗,完颜老师?”他低哑的声线在我耳边响起,鼻息凑近耳畔,炽热的呼吸燎烧着我的耳根,我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头,见他俯着身看我,唇角有些坏坏的弧度,带着几分放荡挑了挑眉。纵然是习惯了他的撩拨,经历了无常世事,我也算是颇有定力,但那一瞬间,我竟是觉得心跳砰砰。
      我有些慌张地避过头去,不看他那挑逗的神色,回道:“国公抬举妾了。”
      他的指尖轻轻撩了撩我的发丝,似不经意地触及我的脸颊。那儿的皮肤薄而敏感,有些发烫。我带着些尴尬起身,将那本《金瓶梅》搁到了书架上,抬眼却撞上他一直注视着我的目光。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不知不觉入了冬,今年北京城的初雪到了十一月初才姗姗来迟,较我记忆中的寻常时间晚了半个多月——兴许是在积聚着力量,这入了冬的第一场雪,便格外的大。
      下着雪真安静啊。瑞雪兆丰年,但愿是个好兆头。
      从前我喜欢玩雪,像只小沙狐狸一样,扑进雪地里打滚儿。阿玛总是满脸笑意地望着我,待我玩累了,一把将我抱回屋里,擦干我满头满身的汗。
      他……他就是个傻子。分明自己染了风寒,烧得昏昏沉沉的,却还要硬撑着从床上挣扎着起身,道,宁甲速,阿玛陪你堆雪人。
      可他走的那日,我却没有陪在他身旁。后来,听那时伴驾的资明夫人郑氏说,他那时已经神志不清,话也说不明白了,可见外头落了雪,却拉着郑氏的衣角,道,宁甲速是不是在外头,去给他披件衣裳,别着了凉。
      ……
      望着这中都城的雪,我便想起了好多好多从前。
      炕下如今已燃了火,屋子里也点起了炭盆,倒一点儿也不冷。我着一件杏黄地缂丝衬衣,外罩一件深紫色锻地坎肩,一手托着已有些沉的肚子,一手捻着一串佛珠,斜倚在贵妃榻上。
      廊外院子里,色布腾时而俯身,时而抬头,似又在忙活什么。我便静静地望着他,不愿出言半句打破这雪中的寂静。
      ——他在堆雪人。
      两大一小的三个雪人。
      我扶了喜娅的手,披了件貂皮大氅,走到屋外,站在廊下凝视着他。他似是意识到了我的目光,转过身来,三步并做两步跨到我跟前,伸手环住我的脖子,“怎么出来了?”
      “屋里坐久了也闷,出来透透气。”
      他身上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带着些汗味,却也透着若有若无的……某种属于他,仿佛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你看,”他转过身指了指那三个堆得有些歪七扭八的雪人,从左到右一一介绍:“这个是我,中间的是我们的孩子,那个是你……”
      幼稚。我不禁在心底腹诽一句。我成年以后便也没再向儿时一样玩过雪了,怎么他活了四十年,还像个孩子一般幼稚。
      “我知道你喜欢雪。现下你有了身孕,不好玩雪,明年我带你到外头去玩个够。”
      虽是幼稚行径,但却也幼稚得有几分撩人。我偏了偏头,弯唇向他温软一笑,“那便请国公记着,莫再负约了。”
      我的反应似乎惹得他有几分惊喜,贴上来想要同我亲热一番,可我的肚子却挡在了前面,让他搂抱我的姿势有些怪异。“你能这样想,我好欢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