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临界》罗刹灵主

16、石白林中

　　白丽在许丽娜家中借住了一夜，并且补充了一些高级营养素。
　　走的时候，他也确实表达了感谢，然而许丽娜只是笑着看她，并未直言自己将付出什么报酬。
　　他觉得，许丽娜或许只是单纯感觉她的生活状态了无生趣，因此将她当作一个新奇的种类进行实验室解剖。她总是旁敲侧击询问她的成长经历，她的往事，并对此乐而不疲的进行理性的分析。
　　白丽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中回响。
　　这次她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导航大概的车程大概是四个小时，她的车有充足的汽油可以使用，并且还有一些基本的必需品，包括那些保命的药物，至少不会像上次一样打无准备的仗。
　　然而似乎墨菲定律总是在发挥作用，她果然还是迷失在这片领域中。
　　导航始终在工作，冰冷的女声只是机械的循环着，可是原先半天的路程过去了，她却将自己走入一片无人区中，尽管导航中声声都在说，这里是有许多丰富居民区的国道附近。
　　她只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并且在中午的时候补充了一些水和食物。
　　每当她要踏过未知的领域，总像是被一种力量控制。
　　那种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她周围的磁场，让她像蚂蚁一样在对方创造的场次中不停的无效转弯。
　　她吃完午饭后，照常开车，然而同上午并没有什么变化。
　　更糟糕的是，她果不其然的迷路了，因为她已经无法再相信导航。
　　她下了车，但是手始终拄在车窗上，围绕着车子，用鞋尖画好方位。
　　她几步就建立人工碑，即使这种，还是没有尽头，她所画出来的内容都消失不见了。
　　她有一种感觉，这里是另一片结界，是另一个空间维度，如果不能够打破，她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她做了一个最不明智的决定，打算扔下车子，放手一搏。
　　手机的时间似乎还在如沙漏一般无声的溜走，她拿了些食物同水，仍然在无声的摸着。
　　丛林中的枯枝败叶洒满一地，这里是非常荒凉的，然热又有一种诡异的静谧。
　　可是远远之处，她总能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那是像群星降落的声音，十分突兀，好像还有一种介于自然界与物理摩擦的声音，那种声音彻底的溶于血液之中，然后开始从根部的毛刺凸起，刺突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就像侵入血液细胞的病毒因子，在这略显萧瑟的初秋，阴郁的天空下，那种声音在她耳旁轰鸣，长期的耳鸣声持续了很久，长时间的凌虐着她的神经。
　　她走到一处树干，那里似乎有一点阴郁的亮光，那是一面有着怪异弧线的镜子！
　　它落在地下，形状看起来略显奇怪，看起来像是稳定的三角，但是每一条线条都会倾斜出极为扭曲的弧度，好像二维渗进了三维的画面中。
　　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福利院中修女的故事，她模仿《十日谈》中的形式，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将这些孤独的小孩子围落在一起，所有人都要大开脑洞，他们要发挥自己最癫狂的想象力，挖掘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理性智慧。
　　其中有一个年长的姐姐，她美丽而又沉默寡言，天生有种女巫的气质。
　　点燃一根蜡烛后，姐姐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孩子，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让她从小就有别于其他的孩子，略有一种忧郁与敏感脆弱的气质。她天生有一种艺术家的情怀，似乎总是对明丽而极富有生命力的东西感知感不强，那苍白的、阴郁的东西融入她的血液之中。她总是在画画，画中是另一个镜像的世界，所有人都拥有相同的面庞，但是她们的神态却不同了，她们仅仅披了一张人类的皮囊，却没有人类的情感认知。她的同学们越来越远离她，因为她变得越来越不正常，没有一个人会沉迷于另一个世界。可是有一天，孩子失踪了。她们打开她的宿舍，那里空空如也，干净的好像一间停尸房，只有一面落地的镜子。那镜子异常的洁净，纤毫不染，可是那个孩子却踪迹却再也找不到了。就在那之后，孩子的宿舍成为了一段都市传说中的鬼宅，偶尔能够听说，似乎有人探险时进去，发现那镜子中站着一个孩子，会在午夜时分看着闯入者微笑。”
　　那姐姐讲故事的时候，她手中就拿着一面小小的镜子，在闪烁斑驳的灯火下微笑则：“镜子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她会锁住你的灵魂。”
　　在那之后，这个姐姐也失踪了，所有人都很快的将她忘记了，只是她偶尔会去那女孩子的宿舍，看着桌子上小小的镜子。
　　白丽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扔向了镜子，镜子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像是将她的神经扎的鲜血淋漓，她痛苦的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直到她的心脏终于平稳的跳动，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不由得瘫坐在地上。
　　她起身的时候，勉强借着那些树干的力量支撑着，却发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脚下的镜子明明就消失不见了，也没有任何破碎的玻璃。反而是那周围的景象，明明是相同的，却给人一种洁净的氛围。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进了一条狭窄的甬道中，她思虑片刻，沿着那甬道继续眼神，墙壁上是云结的水珠，它们毫无生命的缓缓落下，湮灭了任何生机。她轻轻抚摸，那上面却掺杂着丝丝氤红。
　　白丽能够确定，这就是血液，然而那血液却没有半点血腥味。
　　那狭窄的甬道中已经越来越窄，即便是细瘦的白丽也很难再通过。
　　同时，她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正如她每次外出任务的想法一样，在开口没有回头箭的情况下破釜沉舟，她再不会有折返的力气，只会有仅剩的向前的力气，只会生死，只能各安天命。
　　墙壁上的路非常狭窄，但是如果攀爬上去，凭借着身体支撑的力量，那么可以将自己的中心点当作杠杆，一点一点爬过去，但是她身上没有任何装备，便只能凭靠着自身的体力。
　　然而白丽还是做了，她的两只脚踮起，双腿微微分开，勉强顶住湿滑的墙壁，五指分开，肘部也仅仅吸附在墙壁上，像一只螃蟹般徐徐前行。
　　或许是有一种错觉，越是向上的空间，空气中的风似乎都如同细小的刀子，慢慢切割着她的肌肤，甚至冒出了点点血丝，那血丝覆在墙壁上，又缓缓的凝聚流下。
　　狭窄的天空依旧是那样的死寂，似乎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凝重而深沉，那不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甚至不如野兽的嘶吼一般富有感情。
　　白丽并不惧怕，只是戒备，她没找上对方，对方倒是先找上来了。
　　那女声沙沙哑哑的，像是刚学会说成人的话的婴儿：“你来了。”
　　白丽淡淡道：“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那女声道：“你拿了‘礼物’，又打碎了‘礼物’。”
　　白丽坊才开始缓缓爬行，又冷声道：“礼物是什么？你们故意放到地铁站口的眼睛吊坠，引诱姜双去捡起，还是将那些所谓的遗迹散布到各种地方，被程选和老教授收藏，或者是用了其他的方法让时美惠也变得不正常了。我倒是想问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是□□组织，还是什么反社会组织？你们是否掌握了更加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的科技，并借此想实现什么目的？”
　　她又转念一想，想到了时美惠极端的宗族主义，以及那些甚嚣尘上的阴谋论，冷声发问：“是否是因为国家上层的阴谋，你们的宗主国通过此类方式攻击他国的民众，从而达到亡国灭种的目的？”
　　那女声笑了一声，变得更像一个人了：“‘礼物’是神灵的馈赠，你们对未知的贪婪使你们接受了‘礼物’，你们将会用自己作为回馈。”
　　白丽不在说话了，她无法判断这个女声的来源，究竟是如何在狭窄的野外显得如此清晰可闻，那甚至像是来自上天的声音。
　　那女声又轻轻响起，含着一种极具诱惑性的蛊惑：“接受‘礼物’吧，融入我们……”
　　这声音绵密的缠绕在她的耳侧，她的心智抵御着这一切，然而那两侧的石壁却像是知晓了她的心神，布下了天罗地网笼罩着自己，他们越来越靠近，几乎要将自己挤压成一片纸片。
　　白丽几乎要喘不过去，就在石壁合拢的一瞬间，她尖叫着跳了出去。
　　身后的石壁已经合成了一座山壁，像是古老传说中愚公的山，它耸立在那里，又形成一片封闭而难以侵入的空间。
　　白丽仿佛又回到了禁区西的感觉，这同样是一片神秘的领域，那不是魔法，便会是自己的幻想，以至于她现在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打碎镜子后，灵魂与□□便迅速的剥离开。
　　面前是一片丛杂的枯树，这里毫无生机，让她想到许丽娜口总按个萨丁的岛屿，同样是那样的远离人世而没有任何生物存活的空间。
　　她慢慢向前走去，带着些戒备和好奇心，又感觉这里有一种神秘古荒的气质，那是未被开垦的□□。
　　可是就在十几分钟后，她发现了一直以来的目标！
　　那是一片枯萎的枝叶，然而它背后却是黑洞洞的一片。她迅速跑过去，扒开了那一片枯枝，俨然是一个懂却的入口！
　　那幽深的洞穴，散发着阵阵寒气，白丽甚至觉得，它会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傍晚处的月牙冷酷的挂在天上，更像是挂在洞穴之上的一个装饰品。
　　井中望月……这一定就是梦中姜双所在的洞穴！
　　她冷静的思考着，为了追求行动的迅捷与轻便，最大幅度的节省体力，她所携带的武器只有匕首，还藏则一些自制的“小玩意儿”。她并不确信在超自然的力量前，这种最原始的冷兵器能够给这种力量带来什么损害。但是她在心中仍然留下一块灰色的无主之地，正如同她相信梦中的姜双依旧以自己的意志对抗着某种力量，那就是人的意识与选择，会带来一种未知的后果。
　　她又摸了摸口袋中的眼睛吊坠，竟然下意识地自嘲起来，她现在越来越习惯与这些邪祟的东西相处，她竟然觉得这东西是她的护身符，就像程选最后也没有打碎它那些邪恶的收藏品，而是与他们共存。
　　她的疲劳竟然一瞬间全部散去，大概是那种戒惧中掺杂着惧怕、好奇、兴奋，那是非常复杂的情感，因此甚至让自己开始变得有一丝兴奋起来，通常越是兴奋的时候，她反而因为精力集中显得越发冷静。
　　她环顾一周，四周确实没有任何人影。于是她慢慢向前走去，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移动着小碎步。
　　当洞穴口出现一个诡异人影的时候，白丽停下来，按住了手中的匕首。
　　那人影只露出了一双过于惨败的腿，纤细且脆弱，像飘渺的幽灵。她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无法窥视全貌，只有那几步好似毫无生命里的木偶一般，机械的移动着。
　　“你带来了‘礼物’。”那‘东西’开口。
　　是刚才那个女人！
　　白丽此刻凝住了呼吸，冷冷看向面前，却不出声。
　　那‘东西’似乎又轻笑一声，像是毒蛇在地上攀爬的嘶哑声，“低劣的蝼蚁。”
　　她后退一步，消失在黑暗的洞穴口。
　　白丽迅速追了上去，然而那洞穴中太过黑暗，因此她将那个捡回来的手机举过头顶，勉强用仅存的电量打开了手电筒。
　　这洞穴里起初静悄悄的，像外面那座大山一样，它留着淡淡的血色，那血色随着行走不断加深，竟然也发散了血腥的味道。
　　起初，连流血的声音都是寂静的。然而这洞穴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渐渐传来了哀嚎声、哭泣声，这让她想起了传说中的哭墙，那是有生命的物体，并且乐于吞噬任何活的生命。
　　但是，她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类，甚至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她渐渐被这冷气侵袭，只能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气。
　　手机中的时间已经停止，然而手电筒却能发生一片苍白的光。
　　直到她终于看到了一块大石，那上面是洞穴的上壁，从天窗撕裂开一个口子，而外面那冷冷的月亮光辉正照在石壁上，这是姜双在洞穴中停留的地方！
　　白丽此刻呼唤着：“姜双！姜双！你在这里吗！”
　　然而她猝不及防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所撞到，她扑倒在地上，黑暗中那潜伏的野兽也在随之向她扑来，她的手机被她插在角落，在瞬间留作记号，黑暗中的人影却不在动弹，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那冷冷的清辉无法照脸洞穴中的全貌，但是白丽能够感受到，这个人就是洞穴中那具缺少生命里的木偶。
　　它仍然在暗处凝视着自己，却不着急杀死自己，更像是引诱后的观察。
　　那东西动了一下，将她整个人扼住脖子，几乎提起来。
　　她开始缺少氧气，心中所有求生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臂，迅速抬起来刺中对面，那是“噗”的一声刺进血肉的声音，显得如此的清晰可闻。
　　对方并没有叫出声，只是脱手放开了她。
　　白丽立即向外跑去，她知道，姜双或许真的不在这里，她又晚了一步，那么现在就只能逃跑！
　　然而那东西却非常迅捷，她将白丽向洞穴内逼迫，没有生息，甚至像没有受伤一样，可是她明明却闻到非常刺鼻的血腥味。
　　她被逼近洞穴里，那东西跳在石头上，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白丽心中却十分震惊。
　　这个人，就是那个在禁区西小屋中死去又复活的女人！那女人当时已经奄奄一息，虽然攻击力很强，但是几乎丧失人的意识，已经形销骨立，身上几乎烂透了，怎么会是现在洁净的样子！那时她请薛寒报警，始终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的踪迹，但是却没有找到她。
　　那女人在月光下，脸上露出邪恶的笑意，像是任凭白丽在震惊中观察自己，尽管她的胸口被刺穿后不停的留着血液，她似乎根本不知道痛意。
　　这个女人，在她的梦中，姜双说她是新闻播报中失踪的人，她见证这女人在禁区西跳楼自杀，然而姜双爬上去摔下楼，却看到她从一角处又缓缓走来，那时姜双面色凝重，口中说着“替代”。然而自己去了禁区西，却看到这女人像丧尸一样，几乎没有生命里，但那时她大概是个人。而现在，她可以确定，面前的女人，已经是一个被“替代”的东西！没有一个人类可以在被刺伤后，仍然会笑着流血，这不过是一具盛着灵魂的□□罢了。
　　白丽手中的尖刀依旧按在手里，她冷冷注视着女人，将口中被捏出来的一口血吐出：“你们究竟是什么生物，城里失踪的人是被你们控制了吧，白丽在哪里！”
　　那具木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明明同寻人启事上一样，是一张孱弱的中年女子的面容，此刻却看起来邪恶又冷酷。
　　她微微笑着，连笑容都是怪异扭曲的：“这个身体无趣，太孱弱了，你看起来更有力量。”
　　白丽看她那打量着货物一样的眼神，不禁震惊，难道她想要自己的身体？
　　女人忽然指着她：“在密林中，你的肌肤被浸透，她寄存在你的大脑中，她要出来了，那时，我们将合为一体。”
　　白丽的大脑开始一种剧烈的疼痛，原来，她大脑中那个迫近神经的东西，是这木偶塞进去的，也就是说，她从内而外都被入侵！
　　她此刻反而冷静下来，求知的欲望甚于求生的欲望。
　　“我不知道你么是一个族群还是什么，你们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这些所谓的遗迹上，引诱人类去接触，通过这些东西入侵人的大脑，然后你们就替代他们，将他们的意识杀死，最后取代他们，再不停的扩张你们的族群。你们的维度要比人类高很多，但是人类发展出了你们不具备的东西，你们对此很好奇，因此想要拥有。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渗透进了全世界党政机关的高层，或许有一部分人选择和你们的意识共存，对其他国家发起侵略。你们利用这些高层，下达了许多指令，让你们的存在更有隐蔽性，比如通过娱乐的方式去扩散传播，让人类降低警惕。”
　　女人点了点头，只是微笑着看她，然后扑过来。
　　白丽微微一笑，她闪过身，一刀划破女人的手臂，随即将对方远远踹翻。
　　对方以快于野兽几十倍的速度扑来，白丽将那个倒霉的眼睛扔过去，随手拿出了口袋中的玩意儿，一手拉闸引爆，整个洞穴被炸出一片狼籍。
　　姜双费力向外奔跑，那女人随后追了出来，身上残肢断臂挂了一身。
　　白丽转过头去微笑，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头：“亿万千年，人类最远古的祖先，无论对待任何敌人，永远是用最简单实用的方式。”
　　她说完，便叹了一口气，重重的将刀子扎下自己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