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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日幻游 ...

  •   晴日映空,云絮泛白,长路静静曼延,超市门前行人往来,货车停靠在街边,李拾汜站在车厢中,将一箱一箱的水果搬向车外,抬臂发力之时,肌肉曲线也随之展弯,皆藏匿在宽松的工作服之中。

      闷痛在李拾汜心间隐隐泛滥,呼吸被迫加深,无论吸入多少空气,仿佛都不足不够一般。不适接连涌上,酸痛随之漫延,麻木与虚无惯冲着李拾汜全部的神经。

      李拾汜欲搬起一箱柑橘,然而触上的瞬间,双手竟一阵刺痛,身体的重心仿佛都在向前沉落,李拾汜迈步之时,脚下却一片虚无,找不到支点的身体只能顺着一整箱沉重的水果摔向地面。

      车厢之内,一方空间,灵息霎时汇聚,域从异空穿入,迈进车箱,一把揽起李拾汜,顺势拖起了即将散落的纸箱。

      跌入域怀中的瞬间,李拾汜只觉痛麻消散,不适全无,身体的感觉全然恢复,身心有力、呼吸平畅。

      李拾汜抬眼,域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如同神鬼一般,来去无踪。

      李拾汜满心诧异、却也没有诧异,仿佛所有荒唐之事皆有可能、皆是存在。

      耳廓轻擦而过,几缕热息飘落,散在域的发尾,散在李拾汜的脸侧,呼吸温热,相互缠绕,点落一片轻痒。

      域的手就不轻不重地搭在自己腰间,反应之时,李拾汜便一把推开,想要撤身的瞬间,却直接被抵向了车墙之上。

      域抬起手的瞬间,李拾汜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相交环抱,挡在了自己面前。

      常受欺辱之人,最能练就本能的自卫,域只想抬手摸摸李拾汜的温度,可车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已然冷到了极点。

      无声弥漫,车厢一片沉寂,李拾汜缓而放下防卫的双手,逐渐抬眼,两抹目光直直相对,呼吸交织,将四下的清冷吹散。

      域微怔一瞬,抬起的手进而落向了李拾汜的额头之上,有些担忧道:“你发烧了?”

      僵冷破碎,呼吸升温,温热的手掌轻抚在额头之上,李拾汜冷冷望去,长发散落在域的脸侧,面庞俊朗,不带一丝瑕疵,双眸深长,仿佛能够看到长河淌过绿野。

      “哎?快点!”

      一声粗吼传来,骤然打破了一片沉寂,外面的人敲着车身催促。

      李拾汜偏过头去,一把挡开了域的手,而后搬起身旁摞着的箱子,一箱一箱向外送去。

      李拾汜头也不回道:“下车。”

      域半躺在几箱水果之上,随手剥了一个柑橘,放入口中,溢出一股甜蜜,域十分满意道:“不下。我就这么下去,你怎么解释?”

      橘皮的柑香在狭小的空间蔓延,飘入鼻中,李拾汜惊愕地转过身去,才发现为时已晚,一箱完整的水果已经拆封,旁边还扔着几片橙黄的橘皮。

      李拾汜一把拍上域的小腿:“起开。”

      域立马坐起身来,将几瓣柑橘递到李拾汜嘴边,笑着说道:

      “啊——张嘴。”

      李拾汜连眼都未抬一下,直接搬起了域身前的水果,继续向外递去。

      无暇顾及这般超常离谱之事,亦不知平白无故开启的水果该如何赔偿,李拾汜只能不停工作,也只有不停工作才能让人没空深究、没空乱想。

      车厢内的水果越搬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那箱拆了封的柑橘。

      域默默地望向李拾汜,静静地等他开口,却没想到,李拾汜直接跳下车箱,随手一带,货车铁门便猛然关上,车厢之内瞬间沉黑,只剩下一道轻光,从门缝穿入。

      李拾汜推着累满货箱的推车走向超市后门,却被录货的师傅拦住:

      “数目不对,你落了一箱吧。”

      说罢,师傅便径直走向货车,一把拉开铁门,光芒涌入车厢,将沉暗悉数吞没,映入李拾汜眼中的货厢,空空如也,只有满载的橘香,散出一阵柑甜的气味。

      电梯壁面满附铁锈,推车满载货箱,几乎占据了货梯全部的空间,李拾汜缓缓向后靠去,身侧触上一片冰冷,还有沉锈的味道散入鼻间,下行的图标亮起,电梯的四周发出轴动的声响。

      难以呼吸的感觉再次翻涌,李拾汜的头脑一片昏胀疼痛,耳边鸣声四起,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四周都在疯转

      仿佛被一阵阴风乱卷,李拾汜猛然冲至天边,仿佛看到灵泉倾落,滋生出山间长草,仙灵在烟雾中隐现,一位红衣仙人长跪悲惘,面前是一具血身模糊的尸体。

      天转地转,混聚一体,李拾汜又猛然漩入地府,见阴黑之下,百鬼聚市,喜啼欢闹,满城灰烬,烧遍血河……

      忽而之间,电梯门铃一声巨响,将一切幻象撕裂,李拾汜又转回货梯之中,所有魂神瞬间汇聚在了现实之中,仿佛亲身经历、仿佛上天入地,伴随着复杂的痛感,一口心血瞬间涌出李拾汜口中。

      哪怕是狭小的空间、哪怕是锈味弥漫,这样的空气仿佛都来之不易,李拾汜大口喘息,一下一下,一吸一喘,只能由此证明自己还在活着。

      不过是下行两层,李拾汜觉得却像是煎熬了数日一般。周身的不适再一次烟消云散,没有一丝异常,身体却像被挖空一般,只剩无尽的虚力。

      随着电梯门缓慢展开,李拾汜立马抬起手来,将口边的鲜血狠狠抹去,随手戴上口罩,将荒诞怪异的神游深埋其中。

      冰柜中的海鲜生肉色泽诱人,新鲜出炉的面包糕点散发香甜,南方空运而来的果蔬新奇特别,满摆在柜台上的箩筐之中,轻柔的音乐缓缓播放,偶尔插播打折的消息,商厦的超市,人过人往,一片低声。

       李拾汜拿着长刀,将蜜瓜从中间切开,挖去中心的瓜瓤,熟练地将其去皮切块、最后装盒。

      站在一旁等待的小姑娘心动不已,俊俏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害羞地问道:

      “那个……小哥哥,请问方便加个微信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想认识一下。”

      口罩挡住了李拾汜一半面庞,却遮不住轮廓的线条,前发黑直,散落在眉间,只露一双眼眸,深邃幽冷,来往路过的人们都不禁回望。

      李拾汜拉开保鲜膜,封好满装甜瓜的塑料盒,贴上价签,而后将其放在了女生面前,冷漠无言,甚至连眼都未曾抬过一瞬。

      扑面而来的气场直直倾压,女孩心生畏惧,尴尬又害怕地拿起水果,直接推车快步逃离。

      广播音乐低声,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李拾汜仍旧站在台前,快刀起落,熟练利落。

      李拾汜不是故作冷淡,而是一直如此。拖着满身疲惫,乱事堆积,早已自顾不暇,甚至走在生存的边缘,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分予生活?

      域推着推车步行徘徊,站在水果区挑选了许久,装袋后又倒出,终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域最后拿起一个菠萝,放到电子秤旁,而后望向李拾汜问道:“甜吗?”

      域的声音轻朗,笑得灿烂,李拾汜抬眼望过一瞬,转而又低下头去,长眉皱起,在发间隐藏,满心的无奈全都被沉默替代。

      价签从机器中打出,李拾汜拿起削刀开始一刀一刀地去皮。

      域轻轻笑道:“这么冷漠啊!”

      硬皮削落,李拾汜换过工具,顺着斜线,夹去菠萝眼,动作熟练又迅速。

      域不禁感叹:“这么厉害!”

      ……

      域凑上前去问道:“菠萝能切心形的吗?”

      李拾汜持刀抬起,而后猛落在案板之上,绿色的冠芽与菠萝身瞬间分离,发出一声剁案的声响。域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李拾汜抬眼冷声问道:“什么形?”

      域摆摆手:“都行……”

      ……

      深北是寒风的源地,总是越近越冷,平原的枯草已被吹瘦,断根残露在焦土之中。满布裂纹的玻璃罩着灯火,投下碎裂的暗光,静静地洒落,笼盖破败的矮楼。

      李拾汜推开房门,走进屋中,撕烂的报纸,散落满地,一片灰白,还掺杂着带色的碎片,一张张被胡乱撕开的百元钞票,就那样冷躺落在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

      房间无人,李永平没了踪影,这独特的惊喜砸落李拾汜的头顶,猛然掀起了满心的惊愕与绝望。

      已近夜半,一阵猛烈的心跳涌起,李拾汜转身便冲出房间,大步跑过楼道,脚边的破锅烂铁被踢撞,瓶罐滚落,发出一片声响。

      “李永平!李永平…… ”

      李拾汜一边呼喊,一边跑过一层一层的楼道,所过之处,传出了一阵阵住家喊骂的声音。

      长灯昏暗,照着楼内的窄路,四下扬起了一片滚卷的灰尘。

      跑出烂尾楼,李拾汜径直奔向一片枯渠,一步一步,脚下扬起一片土粒。

      死水无声,年久沉淀,散出腐臭之味,空荡的四周,连光都照不过来,只能听到有风吹过。

      李拾汜转过身去,又奔向山边的公路,冷风如同冰刃一般,刮扫过脸颊,空旷的黑夜,在眼前快闪而过。

      “李永平!”

      “李永平……”

      吼声回荡在原野之上,仿佛从李拾汜的心底撕扯而出,一声一声,全都变作无人回应的空荡,化为呼出的雾气,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车站牌静立在石路两旁,模糊的字迹生出锈纹,几棵枯树凋亡,空荡无人。不大的荒村几乎没什么地方可寻,空旷的原野却根本无处可寻,李拾汜转过身去,辽远的野地无边无际,分不清方向、望不到尽头。

      山野乱刮来一阵弱风,仿佛每一根枯草都在讥笑,空留满目绝望。

      早已不顾方向,几近疯狂,李拾汜奔向焦黑的原野,跑进夜色的深处,空旷的四周只有满吹着的寒风,不见光亮的遥远是如此可怕,像黑洞一般将人吞噬。一声声撕心的烈吼,传遍四方,不见踪影的人哪里会听到、怎么可能会听到?

      “李永平!”

      “李永平……”

      ……

      不知夜过了多久,不知跑出了多远,不知距离的青山,仿佛越来越近,却永远都无法走到它的脚下。

      李拾汜的呼吸变得急促,无论吸入多少空气,仿佛都不够一般,速度也逐渐放慢,拖着满身的疲惫,李拾汜终于停下,停下置气的疯跑,停下跑得早已不知方向的脚步,大滴大滴的热汗淌落,滑过脸颊,浸湿衣物,风一吹过,尽是寒冷,夜色之下的平原,只有空空荡荡。

      一样的路,李拾汜跑一段,走几步,天空仿佛都要塌落一般。夜色之下,公路之边,电话亭就默默静立,不知还能否使用,不知道该不该拨打,李拾汜停下一瞬,远远遥望,狼狈地喘息,而后转身跑向了家的方向。

      李拾汜还在四处遥望,还在麻木寻找,楼道里的饮料瓶散落一地,走过碰到时,发出一阵扰耳的声响。

      拖着满身狼狈,李拾汜推开房门,那一瞬间,大频的呼吸仿佛骤止,大滴的汗珠继续流落,如同被吊起死打一样难受、如同被冷水热火轮流浇灌……

      仿佛所有深埋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李拾汜的心头。

      此时此刻,李永平正坐在床上,开心地拍起手来,欢乐地叫道:

      “十四,十五,十六……”

      一双眼眸霎时燎火,眉间眼角仿佛都在抽搐,犹如发疯一般,李拾汜猛然冲到李永平面前,一把揪起衣领,颤声说道:

      “你去哪儿了?”

      李永平从未见过面前之人这般神情,凶恶的双眼几乎欲将人吞噬,惊愕与不解从李永平的眼角流出,填满纵横的皱纹。

      回复是一片沉默,一如在原野之上,李拾汜疯狂地呼喊一人的名字,只有一片无声的回答。

      李拾汜双手颤抖,早已泛红,衣物在指间,仿佛能被揉碎。李拾汜使出更大的力气,狠拽起衣领,如同失智一般、如同欲将空气撕裂一般,疯狂吼道:

      “我问你!”

      “你去哪儿了?”

      “啊?我问你话!”

      “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

      一声一声抽自肺腑的怒吼,能比冬夜的烈风、能比远山的野火,将房屋吞没,敲震着布满裂痕的破窗,等来得却又是一片无声。

      ……

      “藏,猫猫……”

      泪水流过李永平的眼眶,沿着满面的皱纹,笑容忽而绽放,扬在嘴边、扬在眼角,李永平开始不住地念道:

      “藏猫,猫……猫猫……”

      暗夜将残灯吞噬,窄黑的房间,声声碎念,如同两个病人,一个假疯,一个真疯。

      李拾汜看着满屋狼藉、看着整夜狼狈,直觉得自己如同笑话一般。

      碎了一地的钞票,拼都难拼起来,李拾汜日夜拼命,稍不留神,便化为一片废纸。

      折磨无奈,仿佛已然习惯、早已习惯,却怎可能习惯?

      汗流满身,衣物已然湿透,冷热交替,周身酸痛,愤怒穿透一次一次呼吸,李拾汜双手狠攥着李永平胸前的衣襟,揪起的褶皱,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抹平。

      “你怎么……”

      “不去死。

      李拾汜默默沉下头去,自言自语,说给谁听?

      一句颤语,平淡嘣出,没有咬牙切齿的愤怒,没有失声痛哭的悲惘,只有平静,不尽的平静,无感冷漠、妥协与麻木,已然浸透生活的全部。

      呼吸缓而平静,力气仿佛全都用尽,李拾汜渐渐松开双手,一步一步退开。被久攥的衣物还留原形,李永平的衣领一片褶皱,久久难以恢复。

      时钟破烂,早已坏掉,时间却不会停留,依旧慢过,夜晚如此,一切仿佛都未曾改变,还要继续、依旧继续。

      李拾汜拿起水盆,打满热水,投好毛巾,轻轻敷上李永平的脸颊,将满面的余泪抹去。桌上还有一整排药罐,从第一瓶到最后一板,李拾汜几粒几粒地喂过,一如从前,毫无波澜。

      渐起的鼾声抹平了波澜,夜晚终归寂静。棉被软厚,李永平被裹得严实。盆里的水早已凉透,窗外夜深,黑得不见光亮。

      李拾汜脱去上衣,站在楼外的水池前,弯下身去,将一盆温水从头顶缓慢倾倒。热气升空,温水沿着曲线流落,依依不舍地留挂在李拾汜的身上,月光轻照,身前背后一片青紫,伤疤痕迹也更加明显。

      域坐在一旁,已然静望许久,眼神无法移开一瞬,温水曲流,一片雾气,域默默问道:“冷吗?”

      隆冬深夜,风过风往,全都扫落在李拾汜的身上,今日却不觉一丝寒冷,反而格外温暖。

      域静坐夜下,犹如一抹光源,将寒冬冲散,身披月光,金辉泛滥,美得模糊、美得不属于这一片荒野。

      早已习惯被这般无视,域转而笑着问道:“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啊?”

      李拾汜果断道:“睡不下。”

      域还想争取几分,却被李拾汜打断:“我要脱裤子,你还看?”

      眼神不禁向下瞟去,域笑道:“你要脱,我为什么不看啊!”

      李拾汜拿起水盆,直接走向矮楼, 走得越远,刮来的风便越烈,距离面前那一幢破楼越近,四下的空气便越冷,拂在李拾汜的身上,掀起一片冰凉。

      李永平在梦境熟睡,躺着的姿势都未曾改变。扯碎的钞票,铺落在地,李拾汜一片一片捡起,装进盒中,只是不知,纵然拾起,又有何用?

      日日夜夜,无始无终,换来报酬,就这样化为乌有,李拾汜只觉房间一片死寂,涌动的空气仿佛骤止一般,将所有窒息带入脑海。

      奔波一夜,李拾汜终于坐上床边,周身酸痛,喉咙堵塞,心间一片沉闷。

      或许夜色还不够深沉、或许房间还不够黑暗,李拾汜抬手捂上双眼,整张脸埋入掌心,遮上所有的狼狈与绝望,流不下一滴眼泪,也没有一滴眼泪愿意淌落,最终只剩平静。

      李拾汜不知坐了多久,依旧坐在黑夜里。

      临睡之时,犹豫一瞬,李拾汜还是走出了房间,拐进楼道的一瞬,温淡的金辉落入李拾汜眼中,一片光芒,赤色浅淡,九条狐尾飘飘晃晃,在窄小的走廊中,扫落顶棚的旧灰,引得尘土漫空。

      域转过头来,神色可怜,满目委屈,周身的光芒渐淡,散灭在昏暗的长廊,身后的九尾却依旧摇晃。

      窄小的床铺勉强能挤下两人,还要为空无所依的九尾腾出一些地方。李拾汜面向墙边,侧身而躺,已经尽力贴墙,却还是无法避免和域产生身体触碰。然而,李拾汜却不知,自己在这边几近挤成一条直线,而域那边的床铺却还空着一大片地方。

      绒软的尾尖轻点李拾汜的脖侧,滑过发梢,又抚上脸颊,困意被搅散,李拾汜一把拍开不安分的尾巴,不耐烦道:“睡不睡了?”

      域轻声问道:“冷不冷啊!”

      李拾汜被域轻轻拽过,与冰凉的墙面隔开距离,后背贴上了域坚实的胸膛。尽管衣物相隔,李拾汜却瞬间感受到一片温热,难以习惯,却又妥协于慵懒,只能沉溺在温柔的舒适之中。

      沉默良久,李拾汜忽而开口问道:“你是谁?”

      狂奔之时,灌入利风,李拾汜清醒过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李拾汜如同放空一般,问出口的话语,还能等到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可触可见的兽尾、神话般的存在,不都摆在自己眼前,真真切切,都得平淡、皆需默认、全部接受,不信神鬼、不迷神鬼,却不知一切皆在眼前。

      简单的问题,域却又不知如何作答,叫凡人如何接受、如何明白?是一只天阙神兽,是上神哺养的奉仙狐猫,从天宫而来,居于人间,征收每一日的死亡名单,为主人引路除魔……不知该说什么、该提哪句、又该从何谈起。犹豫着开口,思索许久,忽而想到一个直白的答案,域轻轻笑道:

      “我叫域。”

      空寂的夜晚再次陷入无声,昏灯也残灭,只留神赐的温热,在默默燃烧。感到一阵暖热,李永平翻过身去,蹬开了一直紧裹的棉被。

      ……

      良久,李拾汜忽而低声道:“李拾汜。”

      一声回应打破了沉静的房间,像一场平等的自我介绍。

      域随意问道:“白天看到什么了?”

      李拾汜回忆道:“好像在天上,有一位红衣仙人,跪在一具尸体面前,还有鬼,在欢笑哭嚎……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域不曾想到,积压已久的诅咒,已然能够牵带李拾汜的魂魄穿行,在天地间神游。凡人的身体难以承受,或被魂咒吞噬,原体灭亡,或许神思皆存,异化苟活,可终将成魔、终必成魔。域不敢去想、也难以想象,有些事情难以启齿,旁观都觉悲惘,亲历更该如何?

      域平和说道:“或许你与普通凡人不太相同,神游天地,能见鬼神……也或许……”

      “或许……是你太累,在电梯上睡着,做了噩梦呢!”

      不知是不是玩笑、不知该不该相信,李拾汜甚至有些不解,自己为何发问?不知又如何,知晓又如何?碎裂的钞票无法复原,李永平的疾病也不能康复,荒山不会重建,生活依旧如此,还是这样,一成不变。

      李拾汜都想好了不再过问,都默认了与己无关,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有些不甘,李拾汜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别的凡人,也会这样吗?”

      李拾汜平静的声音,堪比夜晚,静得让人无法回答,又剩一片无声,好像在原野的疯喊,无人应答,好像多年以来,在这个房间,从没有人,能正常回答。

      尾巴悄然爬上,再一次扫过李拾汜的脸侧,域笑着说道:“因为你好看啊!”

      轻痒泛滥,实在忍无可忍,李拾汜转过身去,一把拽住不停捣乱的尾巴,域也顺势翻起身来,直接俯撑在李拾汜的身上。

      已然对视多次,却从未这般亲密,相隔的距离已是极限,呼吸交织,吹打在彼此脸侧。

      身后的尾巴被紧紧拽着,怪异的感觉瞬间翻涌,域立马拽住李拾汜的手腕,压向床边,严肃地警告道:“松手,别乱来!”

      域永远是一抹微笑,扬在嘴边,好像第一次变得这般严肃。尽管被域压着,李拾汜也并不在意,反倒觉得有趣,满目冰冷也跟着融化一般,永远平直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手中的尾巴捏起来格外柔软,力气也跟着重了几分,李拾汜不禁好奇:“乱来会怎么样?”

      李拾汜一双眼眸冷厉,此刻也变得温柔有情,微笑动人,稚气未脱,可元魂气魄凶猛似狼,如同雪原之上的苍狼,依旧冰凉。

      域向前倾身,自然而然地顶向李拾汜的双,tui之间,不可言说的触碰,犹如电流的端源,淌过彼此的身心。一丝趣味涌上,域凑向李拾汜的耳边,轻轻笑道:“你说呢?”

      热风吹打在耳边,将心跳拨乱,李拾汜瞬间放开了手中的尾巴。

      笑容从李拾汜的脸上抹去,满目皆落平淡,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李拾汜一边抬手挡开,一边拍向域的大腿:“下去。”

      域委屈地抱怨道:“用完人家,就一脚踹开。”

      李拾汜转过身去,背对着域,习惯性地贴着墙边侧躺,冷声道:“我可没用你。”

      域再一次拽过李拾汜的衣服,将人拉近怀中,轻轻问道:“那你要用吗?”

      李拾汜暴躁道:“滚。”

      ……

      域向后撤身,拉开了距离,四周暖热的温度却依旧未变。床铺不软,甚至硬得硌人,被褥不厚,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李拾汜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域凑近道:“晚安。”

      ……

      域又轻声道:“我和你说晚安呢!”

      夜色朦胧,天仿佛又将变亮,轻风吹过,屋内又是一片无声。睡意涌上,再无后文,李拾汜平稳的呼吸代替了一句本该回应的晚安。

      也许从不失眠也勉强算是一种上苍的补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白日幻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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