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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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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日,明德帝宴请百官及家眷,于泰康殿设宴。
整个韩府从前一天晚上就忙得团团转,沐浴熏香,熨烫赴宴要穿的品级官服,检查要献给帝后和太后的贺礼,整夜灯笼蜡烛都燃得亮堂,从上到下没有一人能躲清闲。
韩珲好不容易才从正堂溜了出来,准备趁着天还没亮,抓紧时间回去补补觉。
除夕宫宴对他来说可有场硬仗要打,不仅是与朝中大臣公爵子弟重新接触的好机会,更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姜月明。
既是宫宴,毫无疑问,皇子公主们都要出席。
他只需凭借两人的婚约关系,顺理成章接近姜月明即可。
而且这时的姜月明,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想来哪怕待人冷淡些,也不会有前世那般暴戾的性子吧。
韩珲越想越觉得有希望。
只要在姜月明羽翼未丰之时,适时给予她一些依靠和帮助,这还不把孤苦无依的她感动到?
等他成了姜月明的心腹,前世的悲剧定然不会再上演。
信心满满的韩珲往后院走去,打算养好精神,明日好好发挥演技,大演一场。
“呜——”
这时,一句哭啼突然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假山里响起。
这短短一个音节,哭出了悲伤,哭出了沉痛,哭出了真情实感。
让韩珲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呜咽声还在继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园子里,他不由有些汗毛顿立。
不会是自家的奴仆吧。
他们家也没有苛待过下人啊……
这样自我安慰着,韩珲试探着靠近假山:“这里有人吗?”
他快走到那块地方时,哭声却一下子收住了,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噌”地就往外窜,好像是打算悄悄溜走。
韩珲眼疾手快,一把拎住那人后颈处的布料,把人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我下来!”
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少年在空中一个劲扑腾。
韩珲打量着手中的小屁孩,怎么看都陌生得很:“你是哪家的小孩?”
小少年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就像被点了哑穴,突然没声了。
韩珲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莫非,是偷偷溜进这里的?”
小少年脸涨得通红,却愣是一个字不愿意说。
韩珲语气不好起来:“喂,小子,再不乖乖交代,我把你送官信不信。”
“呜呜呜呜呜啊……”
小少年抹着眼泪大声哭闹起来。
“……都是骗子,呜呜呜,他们都是骗子……”
韩珲凑到他面前才听清哭声中夹杂的控诉。
什么情况。
难道是被人哄骗误入他家的?
算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韩珲心一软,正打算宽慰几句派人把这孩子送回家。
然后就听到……
“……居然是个男的,呜呜呜呜……”
小少年越哭越伤心,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
“明明说了是漂亮姐姐的!”
韩珲脑子里不好的回忆被一下勾起,漂亮的脸都黑了一层。
他咬牙切齿:“臭小子,你说什么?”
怒火攻心,他甚至想把人绑去柴房审问。
小少年被韩珲的变脸吓了一跳,抽泣着老实交代了误入韩府的过程。
原来是隔壁街上有个学堂孩童组成的小团伙,整天偷鸡摸狗,喜欢欺负弱小,还结了个社,叫兰亭社。
眼前这个小少年,是卖猪肉柳屠户家的独子,家境还不错。
但是由于拒绝了给兰亭社上交保护费,被他们针对许久。
这伙人也是欺软怕硬,知道柳屠户脾气暴,不敢明目张胆欺负这小少年,就常常骗他做出一些丑事。
就在前几日,他们告诉小少年,韩府里有个貌若天仙的大小姐,还跟他说了韩家后门每晚运送货物打开的时间。
这般拙劣的陷阱,没想到这小少年听了这话信以为真,趁着下人们打开后门的功夫,偷偷溜进了韩府,却在园子里迷了路,也不敢找人问路,生怕被送到官府。
天黑后他更是又怕又饿,一个人躲在假山里,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
韩珲听完这小孩的哭诉,一时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无奈。
无语凝噎了许久,他扶额:“罢了,不跟一个小孩计较。”
“一五一十交代,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小少年哭得快背过气去:“我叫、柳辨铭,家住、住在清水巷。”
槐落犹疑市,苔深不辨铭。
韩珲默念,名字倒还挺有深意。
小少年还在哭:“我知错了……不要送我去官府……”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送你见官。”
韩珲都快要被这魔性的哭声洗脑了,唤来兆墨,吩咐找个护院把他送回去。
小少年被带走时还小心翼翼看了眼韩珲,向他道别:“谢谢你,漂亮……大哥哥。”
一旁的兆墨:“噗。”
差点被口水呛到。
这可是自家公子的雷区啊,一不小心踩了会要命的!
可是眼见着那小孩走远,公子也没发作,只是一张脸阴得厉害。
兆墨大胆猜测,难道公子脱敏了?
正要大着胆子试探两句,就见公子和颜悦色看着自己,甚至还唇角上扬:“兆墨,来,告诉我,你刚刚在笑什么呢。”
兆墨整个人一瞬凝固。
完蛋,忘记表情管理了。
……
揍完小书童,顺便出了口气的韩珲,这一晚神清气爽地睡了个好觉。
甚至做了个美梦。
梦里遇见了十四岁的四公主姜月明。
这个在他梦中的姜月明十分好相与,就连那张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苍白病容上,也罕见地挂上一丝柔弱无助。
“韩大公子,多谢你的帮助。”
清冷的少女轻拽着衣角,雪白的脸都泛起红霞。
“奈何我现在处境堪忧,实在无以为报,不如……”
“公子公子,快醒醒!入宫的时辰快到啦!”
正到关键时刻,兆墨的大嗓门忽地把梦境震了个粉碎。
而被强行唤醒的韩珲,捏紧了拳头。
兆墨疑惑。
怎么最近感觉自家公子身边气压一直很低。
是错觉吗?
洗漱完换好衣服的韩珲,终于彻底从那个梦境中清醒过来。
用力拍拍脸,他告诉自己现实一点,就算是神隆十二年的姜月明,每每见到他时也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姜月明一直以来对他的称呼只有一个。
“韩尚书的儿子”。
直到后来他被授予官职,姜月明偶尔遇见时唤过他“小韩大人”。
杀他之前,则是玩笑一般的“韩爱卿”。
回忆起这些意味不同的称呼,韩珲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梦中的那个。
……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韩琤像个皮猴一样窜来窜去,一会掀开帘子,一会打开食盒拿块糕点,拿了又不吃,光是对着看个没完没了。
韩珲忍无可忍:“韩琤,皮痒是不是?”
结果小恶魔一反往常的爱顶嘴,颇焦虑地拱了过来:“大哥大哥,你知不知道小璃最近喜欢什么啊?”
话一出口,他又自言自语起来:“算了,问你干嘛,你还不如我了解小璃呢。”
韩珲皮笑肉不笑:“你再说一遍。”
韩璃可是他亲手带大的妹妹,比起眼前这个小恶魔不知道乖巧了多少,他能不了解?
韩璃喜欢什么,他当然也……
不对。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韩珲掩饰尴尬,清咳一声。
好在旁边韩琤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还在一个劲叨咕着该怎么哄好生气的韩璃。
韩珲琢磨着回去后让兆墨打听打听,这小子到底怎么惹韩璃不高兴了。
比起韩琤,他一定是个更合格的兄长!
“哟,韩大人您来啦。”
渐渐感受到车速放缓,内侍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也到了马车外。
意识到宫门到了,韩珲一个拍肩让神游天外的韩琤跟上,随即就先一步下了马车。
刚下来看见韩尚书正打官腔应对着内侍的恭维,慕氏立在一旁,见了韩珲就招手唤他过去,顺手理了理他有些歪的衣领。
那内侍见状谄媚一笑:“这就是韩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真是如传言那般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插了进来:“不仅如此,韩大公子还很是貌若好女呢。”
韩珲脸一黑,转过头去就对上一双上扬的丹凤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满满。
韩尚书和慕氏也不动声色皱起眉。
但是两人却没开口,因为对面这位正是京中鼎鼎有名的小霸王,温国公世子、皇后的嫡亲侄子,方若锦。
“啧,怎么都不说话了。”
方若锦无聊起来。
“得,无趣,小爷我进宫找乐子去了。”
“方若锦!”韩琤一下马车就气势汹汹杀过来:“上次国子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敢来找我大哥的麻烦?”
可以,小崽子学会护着兄长了。
看着吵作一团快打起来的自家弟弟和方若锦,韩珲本该感到欣慰,但是看到方若锦这个人,他的思绪就不由自主飘到前世的一些事上。
作为京中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让方若锦盛名远扬的事情,应该是他在十岁那年气死自己亲爷爷,老温国公。
就是这样的人,谁能想到他日后会为姜月明所用,成为不折不扣的世家叛徒,甚至亲自带兵围了国公府,把他一家子血亲都扔进了天牢,完全不顾他们死活。
方若锦的军事天赋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人,在大越国因内乱动荡的那几个月,他带着十万亲兵直奔边关,生生击退了其余几国接二连三的侵袭,还顺便把草原上那帮蛮夷打得再也不敢动弹。
这都是韩珲被关在天牢里也有所耳闻的事情。
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纨绔方若锦,将会成为女帝姜月明手中染血的长刀,所向披靡;也会成为维护一国安定的大将军,受万人景仰。
世事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