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铃花白》柳青陵

4、四 深情

　　入夜时分，一个快如闪电，形似鬼魅的身影奔驰在京城近郊的平湖山上。遥遥在望的，是平湖山上精致的竹舍。朦胧的月光中，隐约可以看到那个身影玲珑的曲线。到了竹舍面前，黑影朗声说道：“属下柳青青，应召前来参见堂主。”
　　“青青啊，快些进来。”屋里传来的声音不急不徐，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推门进去，柳青青恭身跪在高高在上的男子脚下，等候男子的命令。“青青，你说我这些年对你怎么样？”男子很淡然地开口问。
　　“堂主待属下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柳青青依旧恭身跪着，很恭敬地回答着男子的问题。男子听了柳青青的回答，忽然变了脸色，声音也变得象刀锋一样锐利：“我说青青啊，你何必这样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我有没有说错？”
　　柳青青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如平常一样，语气却变得冰冷起来：“不错，我是恨你，可是我更该感激你，要不是你，我弟弟也活不到今天。”
　　“这样就好，青青你要记住，我是你弟弟的救命恩人！”说完这句话，男子冷冷地向柳青青下达了这次的任务。柳青青没有丝毫迟疑，应声领命。“好了，青青，你也应该去看看绯心了。你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吧？绯心的琴可是越弹越好了。”男子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和蔼了，真如慈父对女儿说话一般。
　　柳青青向着男子行了一礼，退出门去。男子看着柳青青的身影，脸上浮出奇异的笑容，那笑容使得他本来儒雅的脸显得有些痛苦，又有些阴森。
　　穿过几座竹舍，柳青青在一栋很简陋的竹舍前停了下来。她伸手去推竹门，手却有些微微的颤抖，竟不敢把门打开。直到竹舍里传出悠扬的琴声，柳青青的手才停止了颤动，推门走进竹舍。
　　竹屋的陈设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陋，柳青青没有表情的脸因为这份粗陋而有些扭曲。屋里的人没有感觉到柳青青的闯入，依旧专注地弹着琴。听着如天籁的琴音，柳青青的心却异常的心痛。琴音是那么地优美，那么地圣洁，而弹出这琴音的人——她的弟弟绯心——却是一名阶下囚，一个被利用、被操控着的，让她乖乖听话的工具。
　　“绯心，姐姐来看你了。”柳青青用很温柔很专注的声音唤着弹琴的绯心。柳绯心听到这一声呼唤，琴音戛然而止，他飞奔着过来，紧紧抓住了柳青青的手。
　　“姐姐，青青姐姐，你来了！”绯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因激动而显得异常的潮红，“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柳青青看着绯心苍白的容颜，心中有深深的怜惜：“姐姐有事情要做，所以就没有时间来看你了。”柳青青的话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结满寒冰的眼神也因为绯心的依恋而融化。绯心感受到柳青青的温柔，轻轻投进了那早已张开的怀抱。姐弟俩就这么相拥着，感受着从彼此身上传来的温馨和力量，直到柳青青推开绯心。
　　绯心细致而俊秀的脸上满是不满的神情，为什么姐姐都不肯多抱他一会？竹门嘎吱一声响，绯心知道那是柳青青出去时发出的声响，他急切地追出门，空洞洞的眼神极力想寻找着什么，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青青姐姐走了，像每一次来时，在他最快乐的时候离去。绯心颓然回到竹屋中，他忽然恨起自己的无助，他什么也不能为姐姐做，只能孤单的在这里等待姐姐下一次的到来。绯心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鲜明的掌印。
　　“柳绯心，你是个瞎子，是个累赘，是个废物！要是你能像平常人，你就可以跟着青青姐姐，不必傻傻在这里等着！”发泄完了，绯心的脑中再一次浮现出与姐姐相依为命的童年，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幸福啊。
　　那时侯的他只有五岁，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夺走了爹娘的生命，而那比他只大了五岁的姐姐居然用瘦弱的肩，挑起了照顾他的责任。每一天天不亮，姐姐就要到老远的山上采花，然后到镇上卖给那些有钱人的夫人和小姐，换来一天的粮食。可是他却是那么地不知足，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深深伤了姐姐的心。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而那天姐姐很晚都还没有回来。他的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作响，天也越来越冷，他不断地搓着手，小脸蛋也被冷风吹得通红，可是姐姐还没有回来。他一直站在屋前，望着姐姐回家的路，期盼着姐姐的归来，给他准备好吃的肉汤。
　　终于，当姐姐出现在那条小道上时，他蹒跚地跑过去，搂着姐姐叫道：“姐姐，你今天很晚喔。我饿了，你快给我煮肉汤，你走的时候说过我们今天可以喝肉汤的。”现在想来，绯心才知道那时的他是多么地不懂事，他没有发现姐姐脸上的泪痕和额头上的伤痕，一心只想着肉汤。当姐姐从怀里掏出两个又硬又冷的馒头时，他居然把它们打翻在地，大叫着“姐姐骗人”跑开了。
　　他不知道姐姐在镇上受了怎样的欺凌，一群恶霸似的小少爷们抢了姐姐所有的钱，还叫嚣着要把姐姐买进家里做丫鬟。姐姐气不过，追着想让他们还钱，却被他们一把推下桥，重重撞在了石桥的桥墩上。而那两个馒头是姐姐怕他挨饿，好不容易才讨回来的。一路上，姐姐没舍得吃一口，却那样被他糟蹋了。那晚，姐姐在屋外哭了整整一夜，他也在屋里听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姐姐依旧笑意盈盈叫他起床吃饭，额头上的伤痕用白布裹着，但殷红的血迹还是沁了出来。他那时才发现姐姐受伤了，对着姐姐递给他蒸得热热的馒头，他哭着说：“姐姐，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也不喝肉汤了！”
　　姐姐紧紧搂着他，只重复着一句话：“姐姐一定会做肉汤给你，一定会！”从那以后，他和姐姐再也没有争吵过，直到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到来，打破了他们幸福的生活。
　　他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发烧不止，怎么也降不□□温。姐姐像疯了一样四处为他求医，可所有的大夫都因为他们没钱不给医治。他的病就一直那么拖着，眼看着就不行了。这时候，来了一个很文雅的年轻人，帮他治好了病，还把他和姐姐带到了他家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虽然他的眼睛因为那场高热而失明了，可他还是很感激上天，派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来救助他们。
　　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当他的病好了以后，姐姐就不再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姐姐说要报答大恩，不能时时在他身边，要他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就是从那一刻，姐姐要很久才来看他一次，而且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姐姐所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绯心很希望能跟着柳青青，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是个瞎子，没有任何能力去跟踪一个人。绯心再次坐在长几前，轻抚古琴，借以平静激动的情绪。
　　而走出竹屋大门的柳青青，同样和绯心一样想起了往事。这使她不敢在竹屋中多呆一秒，如果再面对着绯心，也许她会崩溃，会不顾一切带着绯心离开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是她不敢，她的命早已经不重要，但绯心却是她的全部，她不能让单纯而年轻的绯心跟着她一起亡命天涯。总有一天，当她有足够的实力，她一定会带着绯心离开这个牢笼，让绯心过上真正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