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程序》言家浪客

22、君聿怀

　　珠海
　　华夏异能第二局珠海分局

　　唐福楼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
　　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底下的那只手如果有心人注意观察的话，就会惊讶的发觉，人的手居然像是泡沫、幻影一样，逐渐虚拟化。
　　更恰当的来说，像是赛博朋克里的建模，逐渐格式化似的。

　　唐福楼见到来人，脸色稍霁，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倚在栏杆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挑出两支烟，挑了挑眉，递给唐福楼一根。

　　唐福楼笑着接过。
　　那人给他点上，唐福楼没拒绝，眼中浸着淡淡笑意，他伸手嵌着烟，缓缓地吐出薄雾。

　　那人瞧见了他逐渐虚拟化的手，蹙着眉头，淡淡道：“都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唐福楼无奈笑笑，含着说不清的苦涩，他掸了掸烟灰，“没，正常。”

　　那人轻叹口气，随后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脸上的神情是难以捉摸的幽深。
　　他说：
　　“你不该再继续使用异能了。”

　　唐福楼摇摇头，默然不语。
　　那人知道自己劝不住，轻叹口气，又深吸了口浓烟。

　　唐福楼岔开话题，转问：“这次怎么来了？”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笑：“我从孙春年那里得知，【绝对静止】出现了。”
　　“我得去瞧瞧。”

　　唐福楼微惊：“【绝对静止】？我还以为他失踪了——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哪？”
　　那人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气：“孙春年那边人的讲，绑架001号的人使用了【绝对静止】。”
　　“当然，”他接着道：“不代表就是他。”

　　“所以——”他低头，掸着烟灰，“我得去长沙看看。”
　　唐福楼皱眉，意识到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

　　“那行——我先走了。”
　　那人随后熄灭了烟，丢到了垃圾桶里。

　　唐福楼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行……小心些。”
　　那人随意的摆了摆手，高大挺拔的身影蓦然消失。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唐福楼回神，扬声：“请进。”

　　一个年轻人进来，恭敬道：“局长，二队江若山副队申请请假三天。”
　　唐福楼凝神，问道：“怎么回事，是身体不舒服吗？”
　　“需不需要找人看看？”

　　那个年轻人挠了挠头，不确定道：“江副队说，是他家里有事。”
　　唐福楼蹙眉：“好，我知道了，允许，多谢你。”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那好，局长我就先走了。”

　　唐福楼颔首：“好，慢点走。”
　　等人走后，唐福楼来到桌旁，拿起手机，拨号。

　　“喂，我是二局唐福楼，帮我查查江若山在网上有没有订机票或火车票。”
　　唐福楼等了一会，很快，电话那头打过来：
　　“唐局长，江若山的确在两个小时前订了机票，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前就已经登记了。”

　　唐福楼瞳孔微缩。
　　那头接着道：“是到长沙的。”

　　他稳了稳情绪，沉声静气道：“多谢。”
　　他放下手机，随后立马重新用座机拨号。

　　“喂，我是二局唐福楼，我要联系总局长。”
　　“好的，请您稍等——”

　　唐福楼不敢深想。
　　他也是十分钟前拿到文件得知001号被绑去长沙，而江若山在两个小时前就得知他妹妹在长沙。
　　这样的时间差是难以推测的。

　　这件事情他一直瞒得死死的，就是害怕江若山知道后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结果他还是知道了。

　　唐福楼蹙眉。
　　——难道是出奸细了？
　　…

　　长沙
　　废弃工厂

　　等到江若山到达信上指定的地点时，发现周围是不正常的寂静。
　　但他已经着急的无心关心这些小事，快步往前走，伸手推开门。
　　“咯吱——”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扑入眼帘的是他惊讶的场景。
　　地上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都很轻，诡异的是年轻男人背后还拖着硕大到有半人长的巨大尾剑。
　　江若山视线一凝。

　　他认识这个熟悉的标识。
　　反异能者集团“王冠”的成员，同时也是长沙赫赫有名的通缉犯——“红桃K”。
　　这人是一个罕见的4级异能者，C级别异能【庞大】，曾经犯下屠杀一整个学校的残酷罪行，被列为“通缉榜”第28名。
　　虽然此人的异能只是C级别，但他经过一次污染化后，等级达到了罕见的4级，即使是一个3级的A级别站在他面前，他也有一定的胜算。
　　因为污染化可以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变异和升级——即使会使人逐渐像污染物一样污染。

　　当然，不是说此人在反异能者和高级污染物中的实力达到第28名，而是他犯下的酷行严重危害社会治安，是一个巨大的毒瘤，其危害性达到华夏“通缉榜”第28。

　　尸体的表层皮肤还带着柔软，看样子是刚死不久。
　　夏天时节，即使是刚死不久，尸体也开始腐烂，散发出很淡的尸臭味。

　　江若山立马凝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你不该来的。”

　　“谁——！”他立马举起手中的水果刀——他一下飞机后就到当地商场买的。

　　男人从楼下下来，神情冷淡，语气淡薄。

　　江若山虽然还举着水果刀，但肌肉已经微微放松下来了，因为他的【警觉】没有响。
　　他暂且是安全的。
　　——眼前那个男人对他没有恶意。

　　江若山只问：“你是谁？是你杀的这两人。”
　　虽然那个少女他不认识，但对于赫赫凶名的“红桃K”，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说，这个男人轻松地解决了“红桃K”，实力格外的深不可测。

　　江若山眼中划过忌惮。
　　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

　　男人只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立马回去，你的妹妹我会救。”
　　江若山冷笑道：“我该怎么相信你，凭什么会认为你会无缘无故的帮我？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男人反问：“靠你一个C级别的异能者去狼窝里救你妹妹吗？”
　　江若山道：“他们居然派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还是实力强劲的‘红桃K’，想必不是来杀我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对他们而言有用，既然有用，我就能有筹码救我妹妹。”

　　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任何感情波动地夸了一句：“你还挺聪明。”随后他意味不明的来一句：“可惜，你不知道，你的筹码是你无法承担的。”
　　江若山皱眉，“你什么意思？”

　　男人没说话，只是告诉他：“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江若山警惕地看着他。
　　他打了一个响指。

　　［绝对静止——］
　　［运动尽头皆是静止］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静止的江若山身旁，把他手中紧握的水果刀取走，随后掂量掂量，把玩了一番。
　　他重新退到一边，又打了一个响指。
　　［解——］

　　江若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只是眨眼间，手上的水果刀就已经不见了，而正在对面那个男人手上。
　　他脸色一瞬苍白，但很快就回复平静。

　　这样的强者，即使想要害他，他也无能为力。
　　他听到那人缓缓开口：“想必你们这一辈恐怕不知道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君聿怀。”
　　“【绝对静止】的君聿怀。”

　　江若山瞳孔微缩。
　　君聿怀？！
　　谁能不知道当年华夏异能者顶端的君聿怀呢？！

　　君聿怀，华夏异能第七局长沙分局最强者，和总局庄廑、二局岳惊寒、四局慕容雪，并称为华夏四大强者。
　　其名声在国际上都是赫赫有名的！

　　“君先生谦虚了。”江若山笑意微霁，如果真的是君聿怀本人的化，那倒的确是不用太担心。
　　但是——
　　他依旧有些警惕，直问：“君先生不是五年前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道：“为什么劝我走？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君聿怀看着眼前格外执拗的青年，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五年前不是失踪了。”
　　“那是什么？”

　　君聿怀神情复杂，缓缓开口：“是穿越到了未来。”
　　江若山震惊。

　　但异能世界里，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江若山也就惊讶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后，继续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君聿怀复杂地看了一无所知的江若山一眼，道：“你妹妹死亡，人类的第二位【先知】陨落。”
　　江若山神情立马波动，眼中泛起赤红。

　　君聿怀自顾自道：“你被〖王冠〗抓去和著名的高级污染物『丘尔比斯』融合，变成了S级别反异能者，抹去了全部记忆，然后一人屠尽了整个华夏异能第二局。”
　　“最后你被【净化】恢复了记忆，自刎在你妹妹的坟前。”

　　江若山闻后，浑身颤抖不止。
　　这……
　　他觉得太荒谬了，但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在不久的未来都是真的！

　　“我——”
　　江若山双目赤红，声音嘶哑道：“是不是我被污染后，杀了……”他艰难地吐出令他痛不欲生的字眼，“我妹妹……”

　　君聿怀点头。
　　一瞬间，江若山虚弱地摔倒在地。

　　——他
　　——是他杀死了妹妹……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憧憧鬼影，一只在他耳边嘶吼、咆哮。

　　君聿怀蹲下来，直视他痛苦的眼睛，缓缓开口：“你不必自责，那都是没有发生的未来。”
　　“而现在——我就是来改变未来的。”

　　男人轮廓锋利流畅，眉眼冷峻，带着尸山血海中浸洗而来的隐隐煞气。
　　其实他没有说。
　　“江若山”被污染后，一口一下，把他妹妹的尸体当做养料，吃了下去。

　　君聿怀道：“你的身体是〖王冠〗挑选已久的绝佳容器，他们会诱骗你去救你妹妹，然后在你心绪不稳时，谈出条件。
　　“因为，融合高级污染物的要求非常严苛，必须要百分百的心甘情愿才行，而大多数人在身体契合度上就被淘汰，剩下的人又很少能做到百分百心甘情愿——但是你不一样，他们抓住了你妹妹这个把柄，让你心甘情愿与『丘尔比斯』融合，之后……”

　　未尽之言，江若山听明白了。
　　他苦涩问道：“原来……目标是我？那他们抓我就好，为什么……”

　　君聿怀起身，道：“很少人知道，SS级别的神级技能的直系亲属，身上流淌的血液与高级污染物及其契合。”
　　“尤其是亲的兄弟姐妹。”

　　江若山缓缓起身，冷静下来后，对君聿怀道：“我相信你，我在长沙分局等你的消息。”
　　君聿怀点头，“好。”

　　江若山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君聿怀才是唯一的希望。
　　他攥紧拳头，眼中泛起化不开的血雾。

　　君聿怀问：“言凡现在在哪？”
　　江若山一愣：“言凡？”他警惕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他只有十八岁，还小，没法参与这种危险的行动的。”

　　君聿怀一想到未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嘴角不禁抽了抽。
　　哈？
　　还小？
　　但小不代表杀人不得劲儿啊。

　　君聿怀不禁失笑摇头。
　　江若山有的惊悚地看着眼前带着笑意的男人，心中不住的惊讶。
　　自他看到这个男人开始，对方脸上一直是漫不经心的冷淡，即使说到他悲惨的未来时，君聿怀也没半点异样。
　　结果不过是提到言凡的名字，这个冷肃的男人居然笑了？

　　不能理解，太不能理解了！

　　君聿怀解释道：“光靠我一个人，肯定是没法救人的，如果要救人，必须要言凡的帮助。”
　　江若山狐疑：“为什么？”
　　君聿怀看着江若山，想到这人在言凡口中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惜后来污染了。

　　所以，君聿怀还是告诉了对方：
　　“言凡是【吞噬】。”

　　江若山不禁一惊。
　　【吞噬】
　　……
　　…

　　君聿怀没告诉江若山全部的真相。
　　他的确是穿越到未来，但他在那个特殊的时空，并没有消失。
　　对于真实世界的人而言，他是一个失踪了整整五年的人，但在君聿怀的视角里，他是完完整整地经历了五年。

　　做任务、打怪兽、做任务、打怪兽……每天都是重复机械地完成目标，勤勤恳恳地拯救世界，顺带着赚钱、存钱、花钱。
　　但是在2023年7月，他接到了长沙分局的任务——调查大湾区的A级别污染源。

　　然后他就一人孤身前往，像往常一样，准备打完怪就滚蛋回家吃饭。
　　但计划和现实总是出入的，他阴沟里翻船，身体被销毁，最后拼尽全力才保留了残破不堪的灵魂。

　　之后……他就被困在污染源内。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索性，他就开始准备重塑新身。
　　很可惜，他就算再厉害，超出专业范围内的东西他也不会啊。

　　不用很长时间，他终于等到了来人。
　　那人误以为他是污染物，二话不说就开吞！

　　君聿怀：？？？
　　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
　　死在自己人嘴里！

　　好在，对方发觉不对，问道：“你不是污染物？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
　　他：“我是异能者，不小心被污染物袭击了，只剩一缕残魂了。”

　　好在对方应该有信息类异能，相信了他讲的话。
　　“行——那我该怎么把你上交了去。”

　　君聿怀思索，认为自己此次遇险定然也有人祸的嫌疑，只道：“我怀疑我周围有奸细，不安全，先暂时寄宿在你这吧。”
　　那人一思索，爽快的答应了：“行吧，你跟着我吧。”

　　君聿怀还觉得挺稀罕，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居然觉得有些新奇。
　　他没反驳，只说好，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正在污染源里排查潜在危险，听到君聿怀问他，他道：“言凡。”
　　“言之有理的言，俗世凡尘的凡。”

　　君聿怀第一次觉得，原来“凡”这个字还能这样解释。

　　“你叫什么？”那人反问。
　　君聿怀回神道：“君聿怀。”
　　“君子的君，笃念之意的聿怀。”

　　那人不禁笑着吟诵出：“维此文王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接着问道，“是《诗·大雅·大明》里的聿怀吗？”
　　君聿怀一愣，倒是没想到对方文化素养还挺高，这么偏的篇目都会背，点头称是：“对。”

　　之后就是言凡和君聿怀一起搭伙过日子（？）的旅程了。
　　当时君聿怀遇到的言凡正好要上大学，只是恰好路过长沙，结果被间谍故意引诱进来。
　　如果不是他有异能【吞噬】，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最后离开那个A级别的污染源，一身的伤……
　　…

　　君聿怀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言凡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在相处中，言凡的【吞噬】不可避免的暴露，君聿怀还微微惊讶了：“你居然是SS级别的？”

　　言凡漠然地点点头，仿佛外界极为崇拜的传说级别，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大白菜似的。
　　君聿怀察觉到连言凡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异样。

　　君聿怀是知道的，他自己就是S级别的异能者，自然明白他们身为S级别，一定程度上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就比如他——一个本来根本不喜欢全世界到处乱跑的死宅，每天只想偷懒的混子，自从十八岁那年觉醒了【绝对静止】以后，每天就想找些事情做，一时停下来他就浑身难受，像极了他们口中的“劳碌命”。

　　君聿怀：“……”
　　你不是【绝对静止】吗啊喂！
　　为什么就得动？！

　　所以说，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忙碌，不停地忙碌。
　　也就是运动。
　　绝不静止的运动。

　　虽然很啼笑皆非，但那就是事实。
　　而作为局外人的君聿怀自然也看出来言凡的一点点变化，他的情感越来越稀薄，就连每天的饭量也越来越大，逐渐超过了正常范围。

　　——那是【吞噬】的代价
　　——吞噬万物，自然也包括所属者的情感

　　虽然言凡每天饭量不正常的大，但他依旧很饿，甚至因为在学校，害怕巨大的饭量引起怀疑他不得不克制，导致身体都消瘦了。
　　君聿怀就把S级别的代价告诉言凡。
　　言凡一愣，考虑到自己逐渐增大到自己都快承担不起的饭量，果断的把自己上交上去。

　　君聿怀：“……”你先前隐藏那么好的【吞噬】，就因为伙食不够而没出息的暴露？

　　言凡像是从君聿怀复杂的眼神中看出浓浓的嫌弃，他一脸冷漠地把手机记账录递过去。
　　君聿怀接过。
　　一看后面一长串的零，眼睛不禁瞪大。

　　这居然只是饭量上的开销……
　　君聿怀又复杂地打量言凡一眼。

　　当看到对方依旧八块腹肌的腰腹、线条流畅的身躯、甚至更加俊美的脸蛋，轻轻叹了口气。
　　君聿怀觉得，这才叫“吃不胖”。

　　言凡冷笑：“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也不想被关到研究室里被研究啊，但这个开销我真的已经付不起了。”
　　君聿怀咽了咽口水，刚想说“我养你啊”，话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就被言凡打断道：“而且——”他眉眼阴测测，含着说不清的阴翳，“没想到来了燕大以后，驼风玄他一个物理系的，居然还是能和我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我早就忍不了了！区区一个S级别，之前被压一头，这次我倒要叫他看看，谁才是最强异能者！”

　　君聿怀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知道怎的，心里有些堵。
　　他没再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