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9、织梦

　　窗外夜幕低垂，街道旁各色霓虹灯栖息于错落楼市间，称得远处稀疏的建筑都带上些温度。

　　左柚拿着手机，眼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她按下接听键，听筒里是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过了几秒，左柚没听到对面有人说话，试探着喊了句：“妈？”

　　杨书荣的声音由远至近响起，她的声音比左柚要高几度：“左柚啊，在忙什么呢？”

　　“给学生辅导完课，刚回家。”

　　“哦哦。”杨书荣应了声，随即声音又变得很远，像是在与身边人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像有小虫在听筒里爬。

　　左柚又喂了声，杨书荣对着电话猛清一下嗓子：“咳...左柚，你还记得半个月前母亲给你商量的事吗？”

　　“记得。”

　　“那你考虑清楚了吗？快过年了，你弟弟这边着急着用。”

　　左柚打开某行app,看了眼账户余额，有些为难地开口：“妈，我这里还差一点，能不能再等一个月？”

　　另一头的声音立马提了几个度：“我不是说了让你提早准备吗？这半个月你干嘛去了？你能等，你弟弟等得起吗？”

　　似乎是觉得有些失言，杨书荣又稍微放低了些姿态：“柚柚啊，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住村里最差的土砖房，你乌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能忘了老家的人不是？你弟弟下个月就要把新媳妇接回家，就差这几万块钱了，你难道要睁眼看你弟弟被别人戳脊梁骨不成？”

　　“......”

　　“而且这钱啊，我们只让你出一点，其余的都是你弟弟来出，人在县里出息上了，都给当官的开上车了！”

　　杨书荣见对面始终没回应，又咬了咬牙道：“今年过年回来，我和你爸在家里包好饺子，等你们姐弟回家行不？”

　　这次对面有了些反应，回了句：“......行。”

　　左柚看着下一秒就被挂断的电话，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何尝不知道母亲的用意，但在京川，她无处落脚，若真要追溯她的归处，恐怕还是那幢低矮破旧，下雨天就充满霉腥味的土砖房。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凉风，打在左柚后背上，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她扶着酸疼的腰坐在床沿上，抬头打量起这间不足二十平的小屋子。

　　从宿舍刚刚搬出来时，她其实并不在这里住。

　　那时找的房子是在地下一层的储藏室，门是铁门，一敲就哐哐响，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起两边几十户的房客。

　　走廊永远都是湿漉漉的，混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味道，阳光永远都照不进这里。

　　左柚在这租房时，每到夜晚从来都不敢出门，不论冬夏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期末复习周，她在学校的图书馆自习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回家时，发现铁皮门上的门锁被撬开了。

　　屋里乱糟糟一团，左柚吓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一一清点屋里的物品，并且报了警。

　　因为地下没有监控，加上她本人并未丢什么贵重物品，事件不了了之。

　　左柚不甘心，又敲响了隔壁一位女租客的房间。

　　女租客开了门，没正面回答左柚的问题，侧身的空档，她看见屋里坐着个大喇喇光着上身的男人。

　　她记得那个男人的脸，是最近新搬进来的住户，和眼前的女人并不是情侣关系。

　　女人像被吸走了灵魂，扣着门把手关门前，对着左柚做了个口型——

　　“快跑。”

　　左柚这才意识到自己住进了豺狼虎豹的窝。

　　一扇铁门而已，阻挡不了罪恶的入侵。

　　她当天就退了房，还没找好去处，就有一位好心的学生家长给她介绍了现在这间房子。

　　房客一共只有三户，还都是女性，左柚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房子了。

　　窗外的风越刮越冷，左柚吸了下鼻子，回神起身去关窗户。

　　阳台上的多肉看上去还是那么地精神，左柚将它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她将大衣泡在了水盆里，只一件衣服，用洗衣机有些费水。

　　爬上床，左柚侧身躺进被窝里。

　　疼痛让她精神有些萎靡，看不下去书，习惯性点进某薯app。

　　首页全是各种关于专业课和就业招聘的笔记，私信依旧是99+，但和上次不同，这次非常多的用户在一个私人账号下面艾特她。

　　左柚告诉自己，不能点进去看的。

　　那些恶意的话，她不是早就听过了吗？

　　但疼痛让她指尖一颤，手机“啪嗒”掉落在枕头上，再捡起来时，一个叫“够住月亮”的博主号映入眼帘。

　　简介只有简短一行字：嗨，这里是艾特“Blanche美美咯”的生活小号，爱我就来关注我吧~

　　最上面那一条笔记在几小时前被号主置顶，白纸黑字写着一句话：各位，接下来就请等着属于我们的胜利果实吧，我们决不会让恶毒的人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因为某些人真的不配！

　　“够住月亮”虽没明说是谁，但底下评论的粉丝已经很自觉地把某位用户拉出来示众了。

　　[姐姐好棒！就是受不了大美女被人欺负！支持姐姐拿起法律武器维权，该告的一个都别放过！]

　　[啊啊啊爱死姐姐了，手拿大女主剧本谁爽谁知道，给我狠狠地打艾特“柚子多肉”的脸！]

　　[眼红姐姐的完美人生遭反噬了吧？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想。]

　　只有少数几个路人认为博主有些太应激了，但不到五分钟评论便被疯狂举报到删除。

　　左柚看着那些评论，数量多到划不到底部，就像他们对她的恶意永无止境。

　　她莫名有些害怕，虽然自己躺在被窝里，但她生出下一秒就会被人抓起来游街示众的恐惧。

　　左柚转手把账户的状态设置为禁止访问，同时堵住的还有不断跳动攀升的私信数量。

　　都结束了，她安慰自己。

　　这场暴力会像她腰间的青紫，总会有被治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