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47、坠落

　　左柚在小超市买面包，支付完走到路边。

　　二月的京川晚间气温还在零下，走出玻璃门只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她往路对面的小区走，刚要过马路，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梅赛德斯忽然按响了喇叭。

　　这喇叭声在阒寂的夜里极为刺耳，左柚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嫂子！”黑色轿车落下车窗，许淮州的脸从里面露出来，他大喊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述哥？”

　　左柚往上拉了拉口罩，她和许淮州不算很熟，但也能搭上几句话：“没见过。”

　　许淮州从车上下来，黑色皮夹克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若不是副驾驶上坐了个娇滴滴的女生，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这身行头是去泡妞。

　　“你找我什么事？”左柚不想在大冷天的风口和他多聊，抱着臂问道。

　　“看了热搜记挂着你俩呢。”许淮州挠挠后脑勺，试探着问了句，“嫂子，你和述哥...没吵架吧？”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的话太过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许淮州看着她冷淡的样子，懊悔像虫子一样咬着他的心，他忽地道歉：“对不起嫂子，那天我不是故意拦下述哥的，是阿姨让我这么做的！”

　　左柚眉梢蹙紧，没太听明白他的话：“你说什么？”

　　“就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我听说江阿姨来找过你了，当晚你俩不是要一起吃饭来嘛，但最后述哥没回家，其实是被我喊去朱轻漓的酒吧party了，他没在那多待，过了一会儿就走了。”许淮州观察着左柚口罩下的表情，“是阿姨让我打电话的，我没想你俩那天晚上约好了......”

　　左柚胸口忽然起伏剧烈，她很生气，生的不是他们骗她，看不起她的气，而是自己又被蒙在鼓里耍了一遭。

　　长记性的人都应该知道，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三次。

　　她提着超市购物袋略过许淮州，脚步干脆，只留轻飘飘一句话：“我不感兴趣，这和我也没关系。”

　　“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她再也不想听到哪怕一点，关于江述家的消息。

　　*

　　临行的那一天，左柚和同事们做完安检准备登机时，她虽然隐藏在队伍里，但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如同针扎般，让她感到有些无所遁形。

　　都过去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坐上前往England的飞机，左柚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厚厚叠叠的云层。

　　翻腾的云海边缘带上金黄色，天际慢慢变亮，霞光照在人脸上很有治愈的感觉。

　　左柚莫名地想哭。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有泪失禁体质，现在却莫名对自己的情绪感到厌烦。

　　她知道这是一个过程，只能慢慢地走出来。

　　望着远方温柔的云海，她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即将迎来新生。

　　*

　　江述被助理徐东扛回别墅时，徐东那腰筋都快被扯断了。

　　他看着自家董事长独子那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觉得造孽。

　　发烧的江述什么也不吃，他只能联系家庭医生来给他打点滴。

　　趁家庭医生赶来的间隙，他又任劳任怨地去喂一楼一直委屈地嗷嗷叫的大狗。

　　蹲着舀狗粮的时候，他屁股被踢了一脚。

　　“小，小江总，”社畜徐助理的眼镜都歪了，他捂着屁股回头看向支棱出呆毛的江述，“您还发着烧呢，怎么下来了？”

　　江述没理他，拿着枕头进了一楼的客房，顺便踢上门。

　　真是稀奇事。

　　徐助理揉着屁股把狗粮倒好，看着大狗哼哧哼哧埋头啃狗粮，无奈叹气：“小江总这是和女友吵架了吗？”整天脸都快掉下冰碴子了，还死赖在人家家里不走。

　　可惜岁岁只会吃狗粮，听不懂他说的话。

　　江述这烧断断续续地烧了一星期，他也不明白自己，明明左柚走了，他的心也好像被剜走了。

　　他清楚地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沈月淮那件事本来没想着瞒她，但那天晚上他被叫去朱轻漓的party，他就明白了母亲的暗示。

　　他还没想好解决办法，只能先把事情瞒住，他在赌左柚有多爱他。

　　但他赌输了。

　　只撒了这一次慌她就不要他了，说要和他分手，还要出去住。

　　江述埋在枕巾里的脸沾上水渍。

　　是他更爱她，他不能没有她。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左柚已经不想看到他了。她这几天在他面前永远都在流眼泪，一直哭一直哭。

　　“徐助理，”江述脸埋在枕头里，手臂压着眉眼，“要是你被骗了几十万，你会怎么做？”

　　徐东握着杯温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镜片后的表情像是在认真思考：“那可能半辈子都会搭进去吧。”

　　见小江总不说话，他忙补充：“小江总，不瞒你说，我也是从县城考上来的，家里挺穷，流动积蓄从来不过万，前几年的老房子下雨还漏水呢！”

　　他嘿嘿笑两声：“不过现在条件好了，家里都翻新盖新房了。”

　　徐东说的话，江述无法想象。他生来就是江家独子，买的这套别墅甚至是家里面最便宜的，从小到大宴会生日会从来不缺，想象不出屋里漏雨是什么样子。

　　也就不明白那些欠款，对左柚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发烧让他脑子有点晕，却还能闻到枕巾上的香味。

　　他使劲嗅了嗅，沙哑开口：“过段时间，和我去钱清村看看。”

　　*

　　England这边的气候总体上要比京川潮湿许多，冬季也没有那么冷。

　　突然换环境居住左柚还有些不适应，某天早晨拉开窗帘来看，她会误以为自己进入了魔法世界。

　　这边的建筑风格充斥着孤独又享受的浪漫气息，在这里，没人认识她，也没人会议论她。

　　前期在Oxford的访问行程很紧，她和萧怡在学习时都选择了Teenager组，成为了每日小分队中的team captain，她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了解了TKT考试。

　　这是关于英语的教学能力证书，也是宋之恒在大四就在着手准备的。

　　从教师对学生的身份转变没让左柚感到太多不适，她真的像个安安静静的学生，每天从host family出发，和各种肤色的人一起搭乘地铁上学工作，这边的授课氛围和国内很不一样，老外总是很喜欢讨论，制定长达五年甚至是十年的计划，左柚某天握着咖啡站在街道上，未来几年的生活忽然在她脑内徐徐展开。

　　她既然选择了博雅，就还想在教师这条路上走。课程排得不多，她就把重心放在了书籍的编纂上。三年的时间她在博雅海外优学部任职，会教当地的学生学英语或中文，书籍在第四年的时候出版上市，她获得了比之前更优秀的口碑。

　　当年她教的学生们都长大上了高中和大学，这些人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还记得这位年轻的老师，就像是茫茫沙漠中遇到过一个指路明灯，对他们的影响是一辈子抹不去的。

　　来年河畔柳枝抽芽的春季，左柚和集团的骨干教师们合录了新一年的宣传影片。她那时的乌发已经变为长卷发，化妆时眼线都会略微上挑。

　　有些慵懒又成熟的感觉。

　　她是作为影片压轴出场的，因为书籍和讲课能力出众，谁都压不住她的光环。

　　镜头从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出发，穿过一众白t牛仔裤的老师，最终落在左柚的身上。

　　日出的阳光在她身上渲染出一层光晕，她看着远处恢弘大气的London Bridge，停了几秒才扭头看向镜头。影片左下方随即打出关于她简介的一行小字，左柚笑了笑，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把镜头转开，影片最终指向万尺高空的蓝天白云，出现博雅集团的全新logo。

　　宣传片不多时在博雅的官方微博被放出，当天就登上了微博的时事热点。

　　五年的时光可以抹去很多印记，网络上几乎是一水的好评和期待，再没人记得当年那个被骗惨的小姑娘。

　　晚上，繁星缀满天空，他们这些参加拍摄的老师留在当地的花园酒店聚餐。

　　萧怡最近留了锁骨发，清爽的妆容显得年纪越发的小，她留在中学部任教，左柚则在去年转去了国内的大学部。

　　饭桌上大家聊得热络，也为了再次给集团做宣传，萧怡在饭后开了自己私人账号的直播。

　　因为这几天是暑假的末尾，班课差不多都结束了，很多同学涌进直播间来打卡。

　　“今天我们不谈学习哈。”萧怡冲直播镜头笑着，点了几个自己眼熟的名字。

　　刷弹幕的同学们聊什么的都有，忽然有一条弹幕说想看小左老师的，好久不上课他们都有点想她。

　　“左柚，在我直播间还抢我风头是不是？”萧怡笑着轻敲桌子，看到饭桌上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用公筷给妆容艳丽的女人舀了碗粥，顿时开始纷纷起哄。

　　左柚接过那碗粥放在侧边，对起哄声充耳不闻，把头凑到镜头前：“谁说的找我？”

　　弹幕后的学生被突然凑近的明艳脸蛋冲击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再也不用怕在左柚老师的课上开小差了。

　　左柚凑近瞧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便回身喝了口粥。

　　镜头这边的别墅里，宋子尧无聊地颠球，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很傻逼。

　　“你想问小左老师非得用我的小号？”他没好气地白了沙发上撑着下巴看手机的男人一眼，嗤了一声道：“喜欢也不去追。”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望妻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