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45、坠落

　　江述抱着她的动作一僵，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左柚半梦半醒间，他埋在她颈项处闷闷开口：“我不答应。”

　　“......”

　　“戒指你戴着也好，不带也罢，但是分手的事，没戏。”

　　这话冲散了左柚大部分的睡意，也点燃了她的火气。她猛地将被子扯走，睡在靠墙的角落，远离他身上的所有气味。

　　他凭什么随意能处置这场感情呢，明明他才是那个做错的人。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

　　左柚睡醒坐起来，发现江述真的什么也没盖，在她旁边穿着衣服睡了一整晚。

　　他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眼下乌青，哪里还有她刚认识他时意气风发的半点样子。

　　屋里的窗户留了道小缝，江述面颊有点红，显然是发烧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趿上拖鞋，站在床沿边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你手机在哪？我打电话找人来接你。”

　　江述还维持着仰躺的姿势，伸手下意识想抓她。

　　看来是不想给她手机。

　　左柚没了耐性，开始翻他衣服上的口袋。上衣没有，她就摸索他裤兜。

　　“...老婆，别摸了。”江述半眯着眼睛，“你碰到我了。”

　　“......”

　　左柚连最后那点同情都烟消云散，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就要穿衣服去上课。

　　“那你愿意在这躺着就躺着吧。”她在玄关处换上拖鞋，“砰”地一声带上门就走了。

　　这几天寒冬的气温还未消散，隐隐有降温的迹象。

　　左柚将脖子里的围巾围好，去了早就提前预约好的茶馆。

　　刚进茶馆雅间，她就看到坐在木椅上撑着下巴在泡茶的林榆。

　　林榆见她进来，眸光一亮：“哎呀，你可来了！”她嘟着嘴看对面的人落座：“自从你入职博雅，咱俩的见面时间越来越短了。”

　　左柚把包放下，听着对面女孩接着吐槽自己的研究生生活，斟酌着开了口：“榆榆，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林榆喝茶的手一顿，差点呛到：“咳...怎么这么突然？”

　　“嗯，这次下决定有点仓促。”

　　林榆盯着左柚低垂的眼帘，疑惑问道：“不是，江述同意你去？你们要异地恋？”

　　左柚心里一沉，不自觉摇头否认：“我和他分手了。”

　　雅间里开始长达十几秒的沉默，林榆的嘴惊讶地张成O形。

　　“为，为什么分手啊？”林榆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当时他不是还用无人机给你告白来着吗，我们一直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刚开始确实是很好。”左柚搭在桌上的双手握得紧紧的，“但他的家人不太接受我，他又没办法对我做出妥协。”

　　林榆看着她有些低落的表情，自己的心里也酸涩涩的，忙把话题岔开：“那你到了那边记得和我打电话，可不能因为离得远就忘了我！”

　　左柚眼睛弯成月牙：“那当然，第一个告诉你。”

　　林榆趁左柚敛眸泡茶的间隙，眼神不住闪烁。

　　她有什么资格去开导别人呢？明知对方是个不断犯错的渣男，她还是给陷进去了。

　　她男朋友，是个认真泡起妞来不要命的人啊。

　　*

　　距离出国时间还有两天，左柚抽了个时间为家里寄回一笔存款。

　　她计划了挺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国，家里的事她照顾不到，还得让左钱他们替她走动一下。

　　听说左雄自从工地上摔着以后，腿一直没太好利索，但住在小三家里也算逍遥快活。

　　全部的事情打点好，她没想到事情的暴露是在这一天的晚上。

　　一觉醒来，她已经以博雅名师却被骗取高额存款的大字标题挂在了热一的位置上，文章内容是满含引导性的文字：[就这样不会明辨是非的老师，真的能教出优秀的学生吗？]话题讨论下是紧跟着的几个大v号，po出左柚大一时很青涩的讲课视频，莫名地开始无中生有地挑刺。

　　评论基本上是慕名前来吃瓜的网友，因为前段时间的诈骗案国民关注度极高，看到名师被骗，特意点进来看。但当他们得知左柚的欠款失而复得时，有部分人的心里开始不平衡，拿起键盘来开始喷：

　　[不是吧不是吧，都追回来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xx大学被骗女学生差点跳楼自/杀，这事没人管？]

　　[说不定是自己买热搜引流的吧，好接下来卖课。]

　　[只有我觉得她讲课水平很差么，一个知识点用得着翻来覆去地讲啊......]

　　左柚被这个热搜搞得有点慌神，就像是自己曾经犯过错被拉出来游街示众，她在明他们在暗，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裴震先打来了电话。

　　“裴警官，你看到网上的热搜了吗？”左柚握着手机的指尖有点抖，“我的事怎么忽然就被爆出来了？”

　　“我们局里不会对外随意透露案情细节和受害人信息，”裴震首先是为自己那边证言，才替左柚出了主意，“你只把必要的信息透露一下便可，记住自己不确定的不要随意发。”他在嘱咐之前那个未确定身份信息的三无企鹅账号。

　　“好的。”左柚勉强答应下来，她很怕因为这事影响耽误自己接下来的访问进修。

　　“还有，”裴震又提醒她，话语里很从容，不带一点焦急，“如果遇到有人在网络上恶意诋毁你的信誉，你可以告他们诽谤罪。”

　　“可是裴警官，我马上就要出国进修一段时间了。”

　　她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网络上斗智斗勇，毕竟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出国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裴震感到无法理解，话有点糙，“那些网友又不能阻止你出国。”

　　这下左柚说不出话来了。

　　她挂了电话，很艰难地梳理了一下案件的来龙去脉，发布了一篇简短的文章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很多小学和初中生在她每日一题下定时的组织讨论，对于自家老师经历的这件事，他们只是模糊有个概念，并不会来帮忙。

　　左柚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她把文章发布完就关上了手机，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收拾行李。

　　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好事地来问她被骗这件事，但她现在谁也不想理。

　　傍晚她去楼下买了份炒面回来吃，坐在餐桌前刚打开手机，微信私聊小红点直接飙到99+

　　各种熟悉和不熟悉的同学都来好事的问她一句，问她博雅薪资待遇怎么样，或者询问她真的如热搜上所说，被骗了那么多钱，难道没下载国家反诈app？

　　左柚随手往下划了划，那个在她出租屋发烧离开的人，自那天起，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她终于把他给赶走了。

　　真好。

　　左柚擦擦眼睛，低头开始嗦面。刚吃了两口，一阵急促的通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接通放在耳边，对面林榆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柚柚，你有没有看热搜？”

　　左柚以为她在说上午自己受骗被挂出来那件事，有些忐忑地承认：“看见了，我已经发博说明澄清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榆转给她一个链接，“是你和沈月淮之前在网上吵架的事！”

　　左柚的脑子忽然嗡地炸开，耳边一阵地耳鸣声，林榆后面再说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她潜意识里对这件事是有阴影的，况且现在在网络上露脸讲课，恐怕舆论发酵更甚。

　　点进微博热搜，首当其冲的热搜后面带着个“沸”字：博雅新晋名师与某薯百万粉网红长达三年的网络纠纷！

　　再往下划，她某薯的私人账号已被扒出，即使已经隐藏了主页的动态一年多，沈月淮的小粉丝们还是把动态全部第一时间截图保存了，煽动范围比上次还要广泛，毕竟番薯app是年轻人的小众平台，而微博社会各界都会有关注。

　　沈月淮的粉丝数不少，但这几年她的黑粉也是大有人在，离开番薯发布的文章就像离了窝不敢在外面嘶吼的野狼，两拨人当即在实时讨论下撕了个昏天黑地。

　　左柚身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教书匠，很不幸夹杂在骂声之间，她曾经被置顶的评论就像一根导火索，引出“blanche美美咯”号主在上高中时期就开始的对同校同学进行的校园暴力，事件牵扯的范围越来越广泛，隐隐有收不住的迹象。

　　*

　　沈月淮在网线背后，咬着新做的美甲一脸阴翳。

　　“阿槐，你得帮帮我！”沈月淮看向坐在暗处盯着电脑看的人，他银色耳钉散发出让人心冷的寒光，怕男人真的不再管她，她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我错了，我不该管你的私事，这次的事情平息过去，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季槐眼眸低垂，天生薄情的丹凤眼没什么温度，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本来以为全删干净了......”女人一阵抽噎，“但我没想到之前的高中同学就像打不死的蟑螂，过了这么几年的事还能旧事重提。”

　　季槐睨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一眼，嗤笑一声：“你和她们难道不一样么。”说完起身就要离开酒店。

　　“阿槐！”沈月淮撑着沙发站起身，露出自己胸口的伤疤，“你，你还记得么，当初就是你救了我，我才一直对你这么好的，你不能现在不要我......”

　　季槐咬着嘴里的糖果，只觉得烦躁，林榆还在酒店大门口等他。

　　“你等一会儿吧。”他咬碎了唇齿间的糖果，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林榆缩着手在酒店门口等人，她心里火烧火燎，对楼上那两个人恨得不行。

　　“榆榆，”季槐咬着糖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外套敞开，露出里面单薄的黑色衬衫，他一下子将女孩抱离地面，笑得玩世不恭，“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

　　林榆使劲薅他头发，眼眶通红：“你和沈月淮狼狈为奸我无所谓，你凭什么拿左柚出来开刀！你知道她一个新人老师在网上要经历多少言论攻击吗？”

　　季槐忍着被揪痛的头发，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咯咯笑：“沈月淮答应我，把这事报到网上解她被泼咖啡的仇，她当时哭得太烦人了，我才答应的。”

　　“你是不是有病！”她狠狠扇他的脸，“丧心病狂！”

　　男人咬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果真是冷心冷情的样子：“乖，我把沈月淮这事压下去，再也不碰电脑了。”

　　“你想用什么来压？”她警惕地看着他。

　　季槐薄唇对着她脸蛋亲了一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