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37、坠落

　　那晚两人虽闹了不愉快，但远没到吵架的地步。

　　江述第一晚出去睡的，但接下来的几天，还是放心不下她，每晚来她这边蹭觉。

　　时间长了，左柚甚至生出一种这里才是江述卧室的错觉。

　　过了快一星期，等她的脚好利索，便选了个晴朗的早晨出去遛狗。

　　她和岁岁选择的路并不偏僻，就在小区的人工花园。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上去微微有点硌脚，岁岁有两天没出来遛弯了，看上去对一切都很兴奋，有时一个爆冲左柚甚至都拉不住。

　　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岁岁忽然停下来，冲前面直叫。

　　“岁岁，不能乱吼人。”左柚拉紧牵引绳，想把不知为何忽然激动的大狗拽回来。

　　正当她安抚着狗狗的情绪，小路尽头出现一双蝴蝶结细高跟。

　　沈月淮抱着臂，站在一人一狗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她高昂着一张脸，脸上尽是遮掩不住的飞扬神才：“好巧，居然碰见你们。”

　　左柚看着她一身包臀裙高跟鞋的行头，知道她是故意堵在这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月淮细眉蹙紧：“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左柚知道她对自己怀有敌意，不准备和她多聊，牵着岁岁就要往一边走。

　　见自己被故意冷落，被众星捧月惯了的的沈月淮哪里受得了这些，当即冲她说了一句：“谎话精！”

　　对面女孩的身子明显一僵。

　　沈月淮展露笑颜，从打压左柚的事情中寻到了一丝快感，看着沉寂无声的女孩道：“告诉我哥除夕夜回家了，结果竟然在便利店制造偶遇，怎么，你以为自己是灰姑娘?”
　　也就我哥惯着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你经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该怎么看你?”

　　左柚不自觉咬紧下唇，她的确是说了谎，但她也揭穿她，让她难堪了不是吗？

　　不想把事闹大，她冲着对面抱着臂的女人平静开口：“这是我和你哥的事，和你无关。”

　　沈月淮脸色绷紧，踩着高跟鞋“哐哐”走过来，表情凶神恶煞：“和我无关？我在网上发视频就和你有关？你在网线后面发表言论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怎么，遇见我本人，吓得一个屁都嘣不出来?”

　　左柚全身冰凉，原来她全都知道了。

　　所以之前对她的恶意，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左柚：“我没有其他意思......”

　　“你还想有什么意思?”沈月淮眼睛红得像要吃人，“因为你轻飘飘两句话，害那晚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你倒是睡得安稳，怎么，在网络上评价我能让你过得更好?”

　　左柚摇头，话里带上颤音：“我没有的......”她想起那晚在酒吧，男人亲昵地缠吻其他女人，难道沈月淮这些都不知道吗？

　　“你男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沈月淮拨开鬓角凌乱的碎发，她这么爱美的人竟丝毫没去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只骄傲地说道：“他比你们这些网线背后的键盘侠，要勇敢得多！”

　　女人眼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抬手照着左柚的脸扇过去，岁岁吓得直叫，庞大的身子横冲直撞，把两人分隔开。

　　左柚脚底踩上湿滑的小石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面倒去。

　　“噗通”一声，她整个身子栽进身后的水池里，零下的冰水涌入肺里，她只觉得五脏六腑刺骨的寒，刺激得她快要窒息。

　　隔着冰水，她看着头顶晴朗的天。上一次的噩梦她还有勇气伸出手，这一次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抓住些什么。

　　岁岁在一旁不停叫，沈月淮有点慌乱，她没想把她害死。

　　坐在地上使不出力，她看着水池里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又是一声入水声，两秒后，一个白净却不瘦弱的男人将水池里的女孩稳稳地托起来，夹着她腋下游到岸边。

　　左柚脸色煞白，宋之恒按压她胸腔给她做心肺复苏，捏紧她下颌刚要渡气，躺在地上的人咳了两声，把胸腔挤压的水全吐了出来。

　　“有没有事?”他话语里带上一丝急促，常年游刃有余的面具微微出现裂痕。

　　左柚脑子混沌，耳朵嗡鸣，接着感觉身子腾空。

　　宋之恒把人抱起来，他只是临时出来买点东西，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意味深长看了看身后瘫坐在地的女人，没想着要放她走，把牵引绳踢到她身前：“跟我走。”

　　沈月淮赶紧起来，却不敢牵狗绳。

　　她怕狗。

　　见前面的男人已经走出几米，她咬咬牙，拽着牵引绳跟了上去。

　　左柚被抱进别墅，迎面撞上从二楼下来的江述。

　　他显然愣了一秒，随即将她接过来，问全身湿透的宋之恒：“这是怎么了?”

　　宋之恒往旁边侧身，睨了眼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沈月淮：“问她。”

　　还欲开口问，左柚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想先去洗个澡。”

　　但在江述跟进浴室之前，她“啪嗒”一声把门关上，拒绝他的进入。

　　“柚柚，”江述在外面敲了敲磨砂门，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有事喊我。”

　　左柚放好水，沉在盛满水温热的浴缸里，觉得脑子昏昏沉沉。

　　她听到外面沈月淮尖利的说话声和岁岁乱叫的声音，眼睛搭在手背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等洗完澡穿好衣服，江述提着沈月淮，让她过来道歉。

　　“我不要！”沈月淮想把自己的衣领拽出来，没好气地看了左柚一眼，“本来先做错事的就是她！”她复看向一脸严肃的表哥，瘪了瘪嘴：“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啊，轻漓姐不比她好一百倍啊？”

　　“沈月淮！”这触到江述逆鳞，他一下把人扔开，闷哼一响，对方后背撞上墙。

　　再开口，他语调里是从未有过的怒意：“这些年过得这么好，让你忘了自己是谁，连我的事都敢管？”

　　“......”

　　“记住，我能让你们家过上好日子，也能让你们回到过去。”

　　这下沈月淮像被点了哑穴，一声不敢吭了。

　　半晌，她眸子里盛满泪花，呜咽着说了句“对不起”就跑走了。

　　卧室外响起“哐”地一声关门声。

　　江述捏着眉心，感觉郁燥无比。

　　腰间忽然环上软软的手臂，左柚伏在他胸前轻轻地开口：“我让你为难了吗？”

　　她对自己落水的事闭口不谈。

　　江述忽然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乖。

　　乖得让人没脾气。

　　他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问：“难不难受?”

　　左柚只是摇摇头，忽地踮脚贴上他的薄唇。他顺势将人架到一旁的柜子上。

　　宋之恒刚刚说的话犹如在耳。他说：“我后悔了。”
　　“后悔把她直接交给你，而没有去争取。”

　　江述抚着女孩单薄的脊背，觉得没把她养胖，摸在手里反而感觉更硌手。

　　掀起单薄的衣裙，他忽然发觉她身上有些烫。

　　“是不是发烧了?”他试了试她额头，觉得真的要比之前烫。

　　心里忽然有点慌。

　　想松开她去找体温计，左柚却怎么都不撒手。

　　“乖，我给你量量体温。”江述安抚她，“吃了药就睡觉好不好?”

　　左柚这才松开手。她看着江述出去，从柜子上下到地面，把已经推到腰间的睡裙整理好，躺在床上。

　　几分钟后，江述拿着测温枪进来，给她测了测，发了低烧。

　　他没照顾人的经验，刚想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左柚拦住他，只说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她翻出家里的药柜，吃完药躺在床上。

　　药效来得很快，她迷迷糊糊地睡着。

　　午后香槟色的窗帘随风扬起，不知过了多久，睡着的左柚觉得一旁的床上有明显的下陷。

　　她吃力地睁眼，看见江述背着身，坐在床沿抽烟。

　　周围的环境因为袅袅的烟雾带上不真实的感觉，她撑起身，轻轻拉了拉江述的衣角。

　　旁边的男人把指尖的烟掐灭，探了探她额头：“不烧了。”

　　左柚陷在被子里，看着江述一直盯着她看，下意识揪紧身下的床单：“怎么了吗？”

　　“左柚，你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妹妹吵架?”

　　“嗯?”

　　这事不是都揭过去了吗？

　　江述打开手机，点了两下递到她面前，上面赫然是那条置顶留言。

　　“你就是这样随意在网络上评论别人的么。”

　　“不了解别人的生活就随意做出评判?我真是看错你了。”

　　男人说完起身，离开的背影不带丝毫留恋。

　　左柚像被床困住手脚，她没有力气跑下去拦住他，告诉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身体像架在炊具上炙烤，浑身冷热交替。

　　意识迷蒙中，身旁人轻轻晃她身子，声音由远及近：“柚柚，柚柚?”

　　左柚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江述担忧地抚着她烧得酡红的小脸：“我叫医生来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药效过期，她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