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35、坠落

　　年关将至，左柚今年要在外地过年。

　　每年她回去都没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帮忙干活，通常烧完最后一盘菜才能上桌，那时候大家已经吃起来了。

　　今年她遭遇了那么大的事，其实挺害怕回家被打，杨书荣因为父亲找小三憋了一肚子火，指不定要照着谁发。

　　至于除夕夜住哪，左柚想了想，横竖都不能在江述这里。

　　不能让他知道她家里的事，如果别墅来了亲戚，那也不太好看。

　　左柚划开手机，播出一个手机号。

　　那边的电话很快被接通，说年三十不间断营业，她可以随时过来。

　　左柚这才稍微放下心，虽然过年街上人会变少，但指不定有放烟花的，她到时候也能看到。

　　晚上和江述趴在被窝里看剧时，左柚有点心不在焉，斟酌了一番才故作轻松地告诉他，过几天自己要回老家。

　　江述揽着她细腰，捏着她耳垂问她家地址。

　　“是南方一个很小的县城。”左柚划着平板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因为趴着的缘故，她领口变得很低，江述从身后抱她：“不知道我可以查的。”

　　左柚被他搞得看不下去：“就再等等嘛。”

　　明明在一起没多久的。

　　江述把ipad扔一边，按着她腰，翻身仰躺在床上：“今天自己来行吗？”

　　“......”

　　“不会我教你。”

　　荒唐的几天后，左柚找了个江述不在的下午，偷偷把自己的行李箱运走了。

　　让他送自己去机场，肯定会露馅的。

　　在便利店做好交接班后，江述忽然打来了语音电话。

　　左柚有点忐忑地接起，扣着便利店收银台的桌角，不知说什么好。

　　“回去了?”

　　“...嗯。”

　　江述看着自己脚边没来及给她空运走的年货，气压有点低：“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对面的女孩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说道：“抱歉，我想早点回去，没来得及告诉你......”

　　左柚听到对面人只是很淡地应了一声，电话接着被挂断。

　　一定是生气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胀，但又没办法说出实情。

　　心不在焉地工作一天，傍晚打扫卫生时，她在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个红色口罩，想起店员说的卖剩下的圣诞帽可自用，她就找出一个，戴在了自己头上。

　　这样也有点过年的气氛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年三十夜晚。路上行人不算很多，但也透着车水马龙的景象。

　　左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但打过去的时间不凑巧，左钱正在放鞭炮，话筒里还夹杂着新媳妇的笑声。

　　她挂断电话，彻底没了要说话的心思。

　　意识飘忽间，门口的风铃响动，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三位顾客。

　　刚想说“欢迎光临”，她余光瞥到玻璃窗外两个高大男人的身影，顿时浑身僵硬。

　　他站在寒风中，像不怕冷似的，黑色夹克衫就那样随意敞着，衣袂飘飞，浑身一股休闲气息。

　　而旁边那个穿着一丝不苟的男人，左柚也有点印象，是他的发小bunny。

　　左柚复看向进入便利店的女孩。

　　女孩眉眼俏丽可爱，穿着件到大腿的紧身连衣裙，外面套着小香风外套，显得身材玲珑，长筒靴里是黑丝包裹着的纤细长腿。

　　她妆画的很好看，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此刻正弯着身子看着货柜上的巧克力。

　　和她一身员工服，戴着口罩和圣诞帽的样子截然不同。

　　心里忽然被刺了一下，左柚垂下眼睑不敢在看。

　　又是“叮铃”一声响，男人抽完烟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女孩嗲嗲的嗓音立时响起：“述哥，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两款巧克力哪一个好吃?”

　　述哥......那个女孩也能这样喊他吗？

　　她还以为，这个称呼是独属于自己的呢。

　　江述懒懒散散站在门口，并未回答她的话。

　　那女孩娇嗔般“哼”了一声，又背着手轻盈地走到冷饮柜旁，指着里面其中一款问：“那来一瓶柠檬气泡水怎么样?”

　　“朱轻漓。”江述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阿姨不是刚嘱咐过你，不能喝冷饮吗？”

　　朱轻漓故作惊讶般捂住嘴巴：“述哥，你怎么对我的事那么上心呀？”

　　江述闻言嗤了一声，在冷饮柜给自己拿了一瓶冰饮料。

　　左柚明显感觉到收银台前站过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像刚认识不久那次，依旧把她前面的灯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那次她的心情是惊喜，这次却祈求着他千万不要把她认出来。

　　拿起冰凉的饮料，她只觉得指尖都快要被冻住了。

　　刚要扫码，朱轻漓拿着两盒巧克力走过来，伸手指向收银台后的一排柜台：“麻烦来包白沙。”

　　说完笑嘻嘻看向江述，像在邀功。

　　左柚身子一僵，抬眸扫向身后的货柜。

　　白沙......她都没注意过，江述会抽什么牌子的烟。

　　不过就算是她知道了，估计也没钱给他买......

　　左柚把烟放在收银台上，指尖都在颤抖。

　　朱轻漓看着对面眼尾有些泛红的售货员，疑惑着问了句：“姐姐，你不舒服吗？身子一直在抖。”

　　柜台前低头看手机的男人侧眸，朝她递来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左柚忍不住紧咬着下唇，背后似乎直冒寒气。

　　还没等她想好说辞，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沈月淮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进来。

　　“哥，你们也太慢了吧，我和bunny哥在外面快要冻死了。”她美眸流转过两人，看向收银台后穿着员工服的一道影子，语气像发现什么新大陆：“左柚姐，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回家了吗？”

　　左柚只听到“咔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碎裂掉的声音。

　　全完了。

　　她睫毛上覆上水珠，有人手指探到她耳垂边，想摘掉她的口罩。

　　心脏猛得一紧，她下意识偏过脑袋，语调发颤：“先生......”

　　四周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江述连饮料都没拿，大步径直走出便利店。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朱轻漓和抿唇偷笑的沈月淮。

　　左柚站在空空如也的柜台前，望着墙上滴答滴答不停走的钟表发呆。

　　她眼睛很酸，不停眨着眼皮，怕流出眼泪。

　　大年三十不能流泪的，她不断暗示自己，心口疼得厉害。

　　时钟一直走到九点半，她绕过柜台，想去二楼的储物室拿水杯。

　　二楼楼梯是用水泥直接砌起来的，很窄，也没有扶手。

　　她擦着眼睛走上去，爬到中间时用袖口擦眼睛。左脚忽地腾空，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

　　伸手在空中乱抓什么也没抓到，左柚反射性抱住头，货架传来“哐啷”一声震天响。

　　头磕上柜角的时候，她脚踝也在楼梯上狠扭了一下，旁边货柜上的货物撒了一地。

　　但左柚的第一反应是忍着痛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全捡起来。

　　头和脚剧烈的疼，她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勉强撑着身子把东西全都堆整齐。

　　不能哭，过年是不能流泪的，要不然来年会倒霉。

　　左柚紧紧抓着货柜一角，唇瓣发颤。

　　她都已经那么倒霉了，才不要更倒霉呢......

　　额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留了下来，她用手摸了摸，发现是满手的红色。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左柚赶忙擦擦额头，带着点期待回身。

　　是一张非常英气的脸，她的心落空。

　　“裴警官，”左柚笑了笑，“年三十还要执勤吗？”

　　裴震本来是进来买烟的，看到女孩额角的伤口一怔，二话不说拉住她：“走，跟我去医院。”

　　拉扯间胳膊被拽的有点疼，左柚走上街道，捂着额看身后：“我得先把门锁上......”

　　裴震紧绷着一张脸，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记着那根本不足挂齿的东西。

　　“我来关。”用锁把玻璃门锁上，两人在街边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

　　坐上出租车后几分钟，左柚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被挂断，接着就再打来一个，无休无止。

　　裴震看着她不断亮起的手机，皱了皱眉：“不接吗？”

　　“不用。”左柚太阳穴抽疼，摁断电话，紧接着关了机。

　　她感觉很累，浑身都累，再没精力顾及其他。

　　到了医院，裴震帮她挂了号，先伤口消毒后又去骨科拍了个片子。

　　万幸没伤到骨头，额角的伤口也不算严重，没到缝针的地步。

　　等两忙完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区时，时间已逼近十一点。

　　左柚扭头看向裴震，忽然想起点什么：“裴警官，你今年怎么没回去?”

　　裴震拨了拨微乱的额发，乌黑的瞳仁望着她：“我爸妈离婚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回不回去都一样。”

　　他又问她：“你怎么也没回?”

　　左柚自嘲地笑笑：“我都负债成这样了，怎么敢回去。”

　　两人说完这几句话后，空气里便只剩无声的沉默。

　　捏紧手里黑屏的手机，左柚发呆盯着远处问道：“案子...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吗？”

　　“没，”裴震在座位上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ip地址显示在国外。”

　　左柚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站起身冲裴震挥挥手：“裴警官，我男朋友应该到医院门口了，我就先走了。”

　　走出两步，她又折返回来，冲裴震弯弯唇：“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