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33、坠落

　　萧怡被人用笔点了点肩膀，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头，她故作矜持了一下，看着宋之恒金丝框眼镜后狭长的眸，清清嗓子道：“咳...你好，我叫萧怡。”

　　说完还轻轻推了推一旁的左柚，示意她也来搭话。

　　左柚有些僵硬地转身，还未开口就听见对面的人道：“我和她互相认识，是大学的同班同学。”

　　萧怡面露惊讶，眼睛顿时在两人之间巡梭几秒：“哇哇，这也太巧了吧？”

　　但看着左柚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她潜意识觉得这两人关系并不熟。聊了两句话，两人转回身子。

　　萧怡压低声音问她：“你们不熟吗？”

　　左柚做了个手势：“一点点。”

　　须臾，讲台上站上来一位老师，先介绍了培训期间的相关规定，接着给学员分组授课。

　　一天的试讲批课结束，从培训基地出来时，夜色像是浸了墨般沉寂。

　　左柚饿得肚子咕咕叫，她今天中午在培训基地吃的卷饼和粥，还不到下课就肚子空空。

　　从这里坐公交回盛世京华需要几十分钟，她等不及回家再去做，就在路边随意找了家面馆，点了碗热干面吃。

　　从面馆出来，路过一家酒吧时，她听到里面嘈杂的音乐。

　　左柚很少会来酒吧这种地方，抬眸往里面瞧了一眼，正好和里面的某个人视线相撞。

　　再想转身已经不可能了。

　　沈月淮扭着腰走过来，靠在酒吧门口，她脸上画着俏皮的珍珠妆，紧身的黑色小礼裙外套着件极光杏色的皮草大衣，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午夜场做准备。

　　她抚了抚栗色长发道：“进来聊聊?”

　　语气轻佻到根本没把眼前人当成她哥的女朋友。

　　左柚对她在网络上挂自己信息的事非常介怀，但现在她也没做好把事情戳破的准备。

　　万一让她们知道她当下欠了很多债，恐怕还会遭受更严重的攻击。

　　左柚穿着保暖棉衣，和里面一众明艳单薄的人群格格不入，但她很快被沈月淮带到角落暗处的一个卡座，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沈月淮看着她，眼眸里透出些许轻视，撑着下巴道：“我早就知道我哥家里住进了一个女人，但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这个“居然”有些微妙，如同她已经窥得对方那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左柚桌下的指尖绞紧，看着她喝下一杯酒：“沈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可真能装啊。”沈月淮盯着她无辜的神色，“你骗得了我哥，可骗不了我。”

　　“你和他在一起，不过是图他的钱而已，你这种人我见的可太多了。”

　　头顶的彩灯忽然有一束打在左柚的眼睛上，让她反射性眯了眯眼，耳边沈月淮的声音忽远忽近，她的目光越过对方，落在不远处的吧台上。

　　吧台角落，男人背影挺括，蓄着一头狼尾，发尾染成青绿色，显得张狂不羁。他银色的耳钉在暗色灯光里散发着迷蒙的光芒，露出的半张侧脸优越。

　　此刻他非常闲散地坐在吧台边缘，手里拎着一个玻璃酒杯。

　　身旁有穿着黑丝短裙的女生坐在他身边搭讪，男人勾着唇放下玻璃杯，戴着绿色手绳的腕骨暧昧地搭上女孩高脚椅，指骨摩挲着裙边。

　　是那个视频里的男主角。

　　左柚收回目光，看向还在喋喋不休的沈月淮。

　　突然对她生出点同情。

　　她淡淡开口：“与其警告我，不如先管好你自己比较好。”

　　沈月淮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但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又觉得不该和她斤斤计较：“你也就能蹦跶这几天了。”

　　“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你究竟在我哥心里是什么位置了。”

　　左柚看着黑暗中女孩冰凉的眼神，没来由地心里咯噔一声。

　　*

　　时间一晃到了圣诞节。

　　早晨起来，气温有些低，拉开窗帘后，左柚惊喜地发现屋外的天空飘零着泡沫般的雪花。

　　她没怎么见过下雪，拉开窗户，细小的雪花随风吹拂进卧室。

　　凉丝丝的，触感好似轻盈的鹅毛。

　　她趴在窗前，想起昨晚江述对她的邀约，心就如脱线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

　　今天没别的安排，左柚先把别墅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但路过江述的卧室时，她还是有意忽略过去了。

　　这算得上是他的私人空间吧。

　　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她换上衣服，想去小区旁的便利店买点蔬菜。

　　刚走出小区门，她就接到了林榆打来的电话。算了算，今天刚好是她考完试的时间。

　　话筒里人声嘈杂，过了会儿，林榆闷闷的嗓音传来：“柚柚，我在十光年酒吧，你能来陪陪我吗。”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左柚察觉出对面人情绪不对，猜测是不是和考试有关。

　　“你在那坐着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因为怕林榆喝醉酒出事，左柚第一次叫了网约车，坐车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她才发觉，原来十光年酒吧就是前段时间沈月淮拦下自己的地方。

　　进了酒吧，她很容易在吧台前看见支着脑袋一杯杯灌酒的林榆。

　　女孩碎发粘在额前，平日笑盈盈的眸此刻了无生气，在看到左柚坐过来时，她瘪了瘪嘴，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了。

　　“柚柚......”林榆擦擦眼睛，盯着面前反射着灯光的玻璃杯，“我又犯错了，我明明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左柚以为她在说这次考试：“没关系的，你不是已经全力备考了吗，自己做到最好就可以了。”

　　“什么呀，”林榆又哭又笑的，“考试算个什么，我是说男人。”

　　“这年头的男人，没个好东西...说一套做一套...”她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左柚劝也不停。

　　终于她喝不下了，脑子昏昏的，想起高中时候的事。她刚高考完就和他在一起了，而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还在初中。

　　十年的时间，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左柚看她趴在吧台前一动不动，知道这回是真的喝大了。刚想给她室友打个电话，酒吧门口忽然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带着口罩和棒球帽，径直走到吧台角落。

　　左柚只觉得忽然扑面而来一股冷空气，抬起头来，看到一身黑衣的男人架着林榆的胳膊就要把人抱走。

　　“你是谁啊？”她警惕地站起来，男生半张脸隐藏在帽子里，看不清表情。

　　见林榆紧攀着男人脖颈不松手，左柚有点震惊：“你是她男朋友?”

　　看向男人手腕，上面果然带着条墨绿色编织绳。

　　男人只稍稍颔首：“她和我闹脾气了。”

　　左柚松了口气，看着男人在喧嚣的酒吧声中高调地把人抱走。

　　搁着玻璃门和纷纷扬扬的大雪，她看见男人为林榆带上黑色口罩。

　　然后紧搂着女孩腰际，不管对方如何挣扎，隔着口罩吻上她的唇。

　　看起来有点相互痴缠，不死不休的意味。

　　左柚只看了几秒，口袋里的手机嗡动，她接起来贴在耳边：“喂?”

　　“你在哪?”

　　江述声音夹杂着细微的电流，显得比平时更有磁性。

　　左柚心里泛起一股暖意，走出酒吧站在街边：“我在扬子路呢。”

　　扬子路就是她平时培训的那条街。

　　江述语气一顿：“今天不是没课吗，怎么还去那边。”

　　“你过来接我不就知道咯。”左柚睫毛上带着点雪花，弯着眼睫问他，“你来不来呀？”

　　江述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意：“来，必须来。”

　　江述把车停在路边，一眼就看到站在街边的女孩。她穿着件到小腿的白鸭绒羽绒服，脚下踩着双很可爱的兔耳雪地靴，显得露在外面的小腿笔直匀称。

　　她似乎是被冻坏了，雪地靴一刻不停地踩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江述拿起一旁的黑色棉衣下车，步子比往常要稍微急一些。

　　左柚踩雪踩得正开心，忽然被宽厚的手掌捧住了小脸。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感到脸蛋像被捏雪人一样捏着。

　　“冷不冷?”

　　肩上被披上大衣，是江述的大衣。

　　“把手伸出来。”江述握住她胳膊，想给她套上外套。

　　左柚背着手，笑盈盈地没动，只对他说：“江述，你低头。”

　　脖子上突然搭了条火红色的围巾，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孩轻轻替他缠紧。

　　围巾转过来时，他只觉肩膀一沉，顺着力道低头，嘴唇毫无预兆地贴上女孩柔软的双唇。

　　心微微抽动，江述心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雪花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