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28、坠落

　　天空忽然刮起了一阵阴沉的大风，路边光秃秃的树木受不住寒风的袭击，粗糙的树皮发出皲裂的响声。

　　左柚拿着手机，眼睛被寒风割得生疼。

　　她拿袖子擦了擦落到腮边的泪珠，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

　　明明几小时之前她还是开心幸福的，可现在却像进入了死胡同。

　　因为她自身的疏忽造成资金冻结，钱不仅没取出来，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留在里面的钱该怎么办?

　　掌心传来震动，心碎小狗问了她一句：［姐姐，提现成功了吗？］

　　左柚现在最害怕看到的就是这句话。她支吾了半天，只发过去几个字：［对不起。］

　　［...算了，那钱我不要了，姐，我明天要去参加学校的封闭冬令营了，手机会被缴上去，到时候就看不到你的消息了。］

　　愧疚一下子堵满了她的心脏，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睫上挂满了泪珠，眼皮重得几乎要抬不起来，眨了几下，珠水顺着脸颊滚落在地，视线里出现一层白雾，迷迷蒙蒙看不清东西。

　　刚刚客服说，需要缴纳百分之八十的解冻金额，所有款项即可解冻成功。

　　这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一个天文数字。

　　耳边突兀地响起语音通话的铃声，左柚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眼泪，平复几下呼吸后接起来：“喂。”

　　“还没回家?”

　　她听了眼眶一热，声音差点没绷住：“刚，刚从便利店出来。”

　　“你声音怎么了?”

　　“刚才在路上打了两个喷嚏。”怕他不信，她还故意轻轻吸了吸鼻子。

　　“需要我去接你?”

　　“不用！”发觉自己反应有点过激，她忙放低声音，“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嗯，我和岁岁在家等你。”

　　直到耳边出现挂断电话的“嘟嘟”声，左柚才将捂着嘴的手放下来，喉咙泄出点哭腔。

　　她刚刚居然骗了他......

　　裹紧棉衣外套，她步履沉重地朝着公交站牌走去。

　　从京森便利店到盛世京华，坐公交需要近四十分钟的时间。以前不管是去宋子尧家辅导还是去找江述，她都感觉路上的车程过得很慢。

　　但现在，她却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那样她就能逃避，甚至从深渊中解脱。

　　但路程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左柚下了公交，迈着步子朝小区门口走，门口的物业人员已经和她混了个脸熟，开门后问她需不需要接驳车。

　　她摇摇头，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什么，顺着缓坡上行。

　　越到别墅大门，她却越想跑。

　　那是源于她骨子里的东西，虽然她对宋之恒的话极力免疫，但无端地，今晚她想到了这些。

　　拍拍冰冷的脸蛋，左柚勉强挤出一个笑，抬步走进别墅。

　　屋里和屋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她刚刚冻得快没知觉的脸颊瞬间带上一抹红润。

　　江述和岁岁正窝在懒人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女孩回来，走过来帮她摘下围巾：“脸怎么这么冷?”

　　“在路上被风刮的。”

　　他将女孩的脸蛋捧在手心里吻了吻，直到她脸颊带上他唇瓣的热度才松开，复又捏了捏她耳垂：“耳朵疼吗?”

　　左柚只摇摇头。

　　“心情不好?”

　　这句话像点了左柚的哭穴，她嘴角微抽，很轻地点点头：“嗯。”

　　她的脑袋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身前人说话胸腔一颤一颤：“能告诉我吗?”

　　“......”

　　江述揽着她的细腰，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哄她：“那就等你想开口再告诉我好不好?”

　　身前人终于颌首。

　　他咬住女孩的唇，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唇齿的安抚使左柚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完全被他主导着，已经不能分心想其他事。

　　等两个人的唇分开，唇角都带上丝银线。

　　“今晚别看电视和手机了，早点休息。”

　　*

　　夜晚躺在床上，左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尽管她身体已经很困了，但脑子还是很清醒。

　　闭上眼，今天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遍遍地重演。

　　从心碎小狗要买账号，到她提现失败，再到四处筹款。

　　眼角有清泪滑下，很快没入被褥中。她将身体蜷缩起来，头往下越埋越低。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身子被吓得一颤，身后的人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吵醒你了?”

　　“嗯。”一声浓重的鼻音，不知道是睡前哭的还是困的。

　　所幸现在泪痕已经干了。

　　“怕你半夜哭，过来看看你。”江述撑起身看向怀里的人，长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需不需要我陪?”

　　虽然没说话，左柚却往他怀里挪了几厘米。

　　“嗤。”江述勾唇，抱住她稍微有些绷紧的身子，“睡吧，你男朋友在这呢。”

　　怀里的女孩虽然睡着了，他的兄弟却来了精神。

　　温香软玉在怀，去浴室解决实在有些委屈。

　　江述轻轻舔了下女孩的耳垂，汲取着她身上的茉莉香，许久，他克制地闷哼一声。起身去浴室，过了会儿满身水汽地出来。

　　窗外已经亮起鱼肚白。

　　帮女孩掖紧身上的被子，他轻轻带上门出去。

　　*

　　左柚这一觉睡得很沉，虽然身上很累，却什么梦都没做。

　　睁开眼睛，身旁已经空了。

　　走出客房，外面静悄悄的，岁岁还在狗狗房里睡觉。

　　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粥和一张纸条。

　　纸条背面上写着：寄给宝贝。

　　左柚耳廓弥漫着一阵红，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宝贝。

　　拿起纸条，反面写着言简意赅几个字：好好吃饭，不许多想。

　　心情稍微轻快了一些，她想起昨晚客服说的要解除嫌疑，需要缴纳百分之八十的解冻金。

　　她有些疑惑，不知情的人买号被冻结也要缴纳这么多资金吗？

　　拿起手机，她在百度搜索栏输入“买号平台”。

　　网页出现几个交易平台，她点进其中一个，大致浏览了一下后，并没看到有任何冻结提示和零头充值。

　　心里的猜测刚冒出一点苗头，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是警局打来的。

　　她的指尖有点凉，却还是鼓起勇气接起：“喂?”

　　“你好，我们是京川市公安局xx分局，查到你昨晚从不同账户里转移了大笔资金，请问是遇到诈骗了吗？”

　　左柚指尖绞紧身侧的衣服，她似乎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冥冥之中又有一个声音，引导着她说了出来：“...是。”

　　去往警局的路上，她透过车窗望向天空，清晨的天空并不那么蓝，云只有那一两朵。她头磕在玻璃上，也感受不到碰撞的疼痛。

　　半小时后赶到派出所门口，她走到值班室门口，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被骗了......”

　　左柚垂着眸，把这几天经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民警眉头紧锁，对她说要制定相应的报案笔录。

　　她被带进一个会议室，屋里坐着两三个民警，她在桌对面坐下时，忽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那就像是把自己的外壳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给别人看她愚蠢的内核。

　　实木门忽然被敲响，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王哥，我来吧。”

　　被叫王哥的人一顿，看向站在一旁身形健壮的男人。他留着寸头，虽然很年轻，但无端给人一种威压之感。来派出所这么久，帮他做过不少笔录工作，值班出警都很积极，他也有意培养他。

　　王哥让了座位，将笔放在桌上：“那你来吧。”

　　左柚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换了一个人，那人的眉眼有些熟悉。

　　还没等她想起来，对面的人用笔尖点点桌子，问她：“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她忙从包里翻出来递过去。

　　男人敛眸看了一眼，刷刷写下几个字，开始详细问她这几日的经历。

　　左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在说到从未见面的心碎小狗时，她嗓音发颤：“警官，她真的是......”

　　男人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她，表情不言而喻。

　　她桌下的指尖倏地缠紧，脸色变得像一张白纸。

　　“不要紧张，现在请配合我们搜集证据，以便立案。”

　　左柚把手机里所有截图都发过去了，之前进行交易账号的平台早已404，完全打不开。

　　等一切事都忙完，派出所外的天空已经如乏了油的灯，变得昏惑混沌。

　　那个留寸头的年轻民警终于把笔放下，对她道：“你可以走了。”

　　左柚走到派出所门口，察觉到年轻民警一直跟在她身后，便转身冲他颌首：“警官，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男人燃起一支烟，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叫左柚?”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一声。

　　“不用那么紧张，现在不是办案时间。”

　　“好的。”

　　香烟明明灭灭在昏暗的夜中，她听到身旁的男人忽然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那天我坐在第一排，我们还对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