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21、织梦

　　过度惊吓后涌上的满身疲惫，让左柚很快便睡着了，她睡觉的姿势蜷缩成一个小婴儿，紧紧地抓住一侧的被角。

　　江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松懈。他一直穿着夜跑的那身黑色运动衫，平静下来之后，才觉得身上有点凉。屋里没有暖气，只靠墙放着一个简易的折叠衣架和一张桌子。

　　她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

　　江述微皱眉，拿起床沿上女孩刚脱的羽绒服外套随便搭在肩上，衣服虽然严重地不合尺寸，却可以勉强御寒。衣领处淡淡的茉莉香钻入鼻息，让他整个人沾染上她的香气。

　　从椅子上起身，他注意到角落里歪倒的纸箱，箱子已经烂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两大盒包装完整的计生用品。

　　江述看着包装盒上充满暗示性的话，眼神一暗，将盒子全部扔进了桌脚的垃圾桶。

　　*

　　清晨，遥远的东方天际上，明亮的曙光露出，将天际涂抹得绚烂多彩。

　　左柚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一次，她睁开肿得像核桃仁般的眼睛，勉强看见床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气味她很熟悉，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味道。

　　勉强支起身，她伸出手臂够到床尾的一条小毛毯。空间太小，几乎没有让男人落脚的地方，怕他睡着后着凉，她抱着小毯子悄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给他搭在肩膀上。

　　江述是真的睡着了，但他能感到有人在给他盖东西。下意识抓住身前人作乱的手放在胸前揉了揉：“再睡会儿。”

　　左柚指尖被他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耳垂染上淡粉，她悄悄地钻回了被窝，转身面朝墙壁时，她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她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也感受到了江述对她的在意。

　　可这个中的原因，她却无法参透一二。

　　怀着又甜又涩的心情，她将小脸藏进被子里，伴着身旁人沉稳的呼吸声慢慢睡着了。

　　等再次睁眼，窗外天光大亮。

　　左柚揉着眼睛，反射性地去看身旁的椅子，却发现那里已经没了人。

　　本来还挣扎着起身的她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慢腾腾地起身下床，踱到桌边时她看见用纸杯装着的一杯水。

　　沿壁还是热的，想来应该是刚走不久。

　　左柚站在那心不在焉地喝着水，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她立刻回头去看。

　　江述穿着件黑色的工装外套，脸上正挂着晶莹的水珠。

　　看到她站在桌前，他也不惊讶，用门后挂着的干毛巾很自然地擦了下脸，问道：“醒了?”

　　“嗯。”

　　江述略过她，将放在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随意地拨了下额前稍长的碎发就要出门。

　　左柚倏地捏紧手中的纸杯，语气有点可怜：“你要走了吗?”

　　是该走了，他明明已经陪了她一晚不是吗，她不该这么贪心。

　　她耷拉着眼睛，很真诚地说了句：“昨晚谢谢你。”

　　视线里出现一双限量版球鞋，她将眼睑抬起，里面像是盛满了星星。

　　江述勾着唇，眸间惺忪的睡意一扫而光，半开玩笑半认真：“舍不得我?”

　　左柚咬着指尖的纸杯，没接这个话题，只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江述看着她口是心非的小脸，悠悠地开口：“想吃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左柚“啊”了一声，接着反应过来，语调都轻快不少：“想吃小笼包。”

　　*

　　关上房间门，江述踩在昏暗的过道里。

　　脚下的地板就算铺着暗绿色的地垫，也显得高低不平。

　　隔壁的淋浴间水龙头无法拧紧，滴答着响了一夜。

　　江述收回视线，胸腔没来由地一股燥。

　　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刚叼进嘴里，顿了一下，他又将烟拿下来。

　　鼻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江述将烟捏在手里，边走边用手机查询附近的餐馆。

　　抬头的功夫，他看见玄关处散落着一双红色女士细高跟。高跟鞋是绑带设计，后跟处还戴着黑色的蕾丝鞋套。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低头搜索附近的食品店。

　　快走到玄关处时，身后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一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胳膊，身后是甜到发腻的嗓音：“帅哥，出去干什么，来姐姐这里玩呀。”

　　徐艳摆出了一副妩媚勾人的姿势，轻轻朝男生贴了过去。她昨晚刚买的诱惑睡裙，都是为了今天的不期而遇。

　　这男人面皮精致，身材又是宽肩窄臀，腰身精瘦，昨晚看见他坐上的豪车，便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攀上这种男人，她还用得着去售楼大厅工作?钱不仅会自动到手，连睡眠质量也会提升不止一个等级。

　　徐艳迈着窈窕的步伐走过去，身上廉价的香水味飘散在空气中。正当她想搭上去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她被对方忽然抬起的胳膊甩开好几步。

　　光着的脚掌不知踩上什么东西，脚底传来一阵钻心地疼。她看见面前的男人一改昨晚温柔又强势的模样，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不加遮掩的嫌恶。

　　仿佛她的一切他看不到，她在他面前就是一滩毫无意义的烂肉。

　　江述眼里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戾气，他站在玄关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狼狈的女人。

　　仿佛那是什么入不了眼的脏东西。

　　*

　　左柚将屋里彻底打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烟味和酒味后，才重新坐回床沿上。

　　她看着这个租住了快三年的小房间，心里五味杂陈。

　　这间出租房是曾经的学生家长帮忙联系的，因为认识的缘故，租金帮她减低了近三分之一。她对这的设施环境还算满意，如果没有发生昨天那种事情的话，她大概还会一直住在这里。

　　思考半晌，她还是拿起手机，给房东发过去一条消息。

　　刚把消息发完，旁边的门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左柚看着江述提着满满两袋子的食物进来，他外套不知去了哪，露出里面的黑色运动衫，便疑惑问道：“你的外套呢?”

　　难不成是放在外面了?

　　江述将纸袋里的早餐拿出来，长指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言简意赅：“扔了。”

　　左柚握着筷子的指尖一顿，有点难以相信：“什么?”

　　“脏了，就随手扔了。”江述很平静地说道，就像在讨论天气一般，扭头看呆愣的女孩，“不过来尝尝么？”

　　左柚慢吞吞起身，还在想刚才江述的话。

　　脏了就扔掉吗，他难道不用洗衣机么？但想到这是别人的生活习惯，她并没有立场来讨论这件事，便闭口不言。

　　看见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致餐点，她有些惊讶：“你从哪买的?”

　　她不记得楼下有这种早餐店呀。

　　“让人从荷访街带来的。”江述打开葡挞和片皮鸭，都是精致的小餐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这些，我就一样各要了一份。还有你要的小笼包。”

　　左柚平日里哪里买过这种东西，荷访街是京川有名的高档餐饮街，她几乎没怎么去那里消费。想了想她拿出手机对他说：“给我扫一下二维码。”

　　江述将两个虾饺放进嘴里，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快点。”她举着手机，稍微催促他。

　　江述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份片皮鸭慢条斯理地嚼。他宽拓的脊背靠着椅子，微仰脖子，一边吃一边看她。

　　片皮鸭做的小巧精致，她看着江述白瓷般的牙齿咬着面皮的边缘，舌尖轻轻一卷，食物就被送入口中，接着就是喉结明显地上下移动。

　　左柚一直被他盯着，看着他用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吃下那口片皮鸭，不知怎的，再也没有刚才直视他眼睛说话的勇气。

　　只能另找机会，把之前的医药费和早餐钱还给他了。

　　左柚端着塑料小碗坐在床沿喝粥，听到身旁的人问她：“你一直都是住在这里?”

　　她将嘴里甜甜的玉米粥咽下：“嗯，托人找的，租金还算便宜。”

　　“打算以后还住在这里?”

　　左柚摇摇头，昨晚的事一发生，她现在呆在房间里简直如坐针毡。

　　“那准备去哪?”

　　她的眼神忽闪：“还没想好，大概会回学校住宿。”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些什么，扭头问他：“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

　　江述神色一顿，嗓音一如既往：“夜跑正好到你小区附近，你不就住在大门口的第一栋楼吗，挺好找的。”

　　左柚没察觉出话里的问题，信任地点点头，生出些险后逢生的庆幸。

　　江述看女孩也不怀疑，垂眸轻捻着长指，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那天聚会之后，他其实是跟随着她进了小区，一直看着她进家门。

　　就算是一击致命的猎豹，也要事先搞清楚猎物究竟躲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