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19、织梦

　　月色朦胧，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雾，洒下一地清冷。

　　左柚被突如其来的铃声音吓了一跳，忙撤回歪倒的身子：“抱歉，我的手机响了。”但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自己设置的并不是这陌生的英文铃声。

　　江述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眼里的情绪遮掩大半，他拿起刚刚放在草坪上的手机，低眼看了下联系人，接着滑动放在耳边：“妈。”

　　左柚的心立马被勾起，指尖下意识地拽着手下微凉湿濡的草坪。虽然电话另一边的人看不见她，她却感到了丝丝的紧张。

　　江述和对面的人在说着什么，似乎聊到了轻松的话题，他尾音泄出点笑意，还若有似无地往她那边看了几眼。

　　他边说话边起身，不忘拉她的胳膊一把。

　　左柚被那双充满力量的腕骨拉起，隐约可见他手腕内侧蜿蜒遒劲的淡青色血管。

　　不知道江述在和他母亲聊些什么，但总归不会像她一样那么冷清，余光瞥见岁岁叼着球过来，她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它安静。

　　“刚在院子里和岁岁玩......还有没有其他人？”

　　左柚本来在用手比出“八”的手势逗岁岁玩，听到身后人的对话后身子猛地僵住，连狗头钻进自己手心了都不知道。

　　“......和岁岁，还有只钻进草垛的小猫。”

　　对面江述母亲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养猫了？”

　　江述眼尾上扬，看着跟前小姑娘略显僵硬的背影，笑意更深：“行了，不逗你了，我这就过去。”

　　风声裹挟着他清冽的嗓音带到左柚耳边，她甚至能捕捉到话里悠悠的语调，让她生出身后人在和自己说话的错觉。

　　转身，江述已经挂了电话。

　　“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述单手捏着手机打字，闻言抬眸，看上去心情不错：“嗯，家里人坐晚上的航班刚飞过来，我现在要去接她们。”

　　这话让左柚有些意外，他的家庭氛围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和睦。

　　“那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江述忽然问道：“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左柚权当他这是客套话：“当然，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可不一定。”江述重新将棒球帽扣在头上，眼睛没离开她一秒，“小猫总需要有人照顾。”

　　*

　　左柚直到坐在出租屋的椅子上，脸颊还是有些烫。

　　他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应该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但明明两个人认识没多长时间......

　　她实在想不明白，心烦意乱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些。拿出单肩包里的英语笔记资料，她继续为心碎小狗整理知识点。

　　一直整理到夜里十二点半，她终于把所有的知识点框架串联完，除了细枝末节还需待补充外，这算得上一份实用的复习资料。

　　她将所有笔记细致地拍下来，再按顺序整理好，做成文档给心碎小狗发了过去。此时时间已到了夜里一点。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左柚钻进被窝里，房间里的灯被她关上了，只有窗外莹白的月光洒进来。

　　她对着发着暗光的手机屏幕发呆，下意识地点点点。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点进了江述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背景是用手机随手拍下的落日熔金的画面，显得美轮美奂，头像是黑底白字的一个“述”字。

　　动态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显示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新动态只有一张图片和一个飞机降临至轨道的emoji表情。

　　左柚点开那张照片，照片背景是很有格调的暗金色，欧式乌金木餐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碟，古色古香的珐琅彩餐具有序地摆放在周围，没有人入镜头，只拍到了吃饭时几双优雅的手。

　　她注意到其中一双保养得当的手上带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祖母绿钻戒，想必应该是他的母亲，另外入镜的一双手苍劲有力，手背血管清晰，还有一双纤指上带着颗小痣。

　　原来他接到家人之后，一家人在聚餐呀。

　　感情真好。

　　左柚在床上翻了个身，为这条朋友圈点赞后，犹豫几秒，将那张照片保存在手机里。虽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心脏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

　　就像做了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事，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过了会儿她觉得闷得慌，又探出头来，想到刚刚偷偷做的事，她唇角止不住地笑。

　　*

　　第二天下午，左柚正在熟悉面试流程，手机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声。

　　点开，心碎小狗刚刚接收到了她的文件。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回复道：［谢谢姐姐，我现在在外面游玩呢！］

　　左柚不知道她这个游玩指的是去哪里，会有学校放这么早的假吗？但她没多问，只回复：［祝你在外面玩得开心。］

　　心碎小狗发了个“超级激动”的表情包：［我和闺蜜们正聚会呢，刚好距离你也不远，给你寄点东西怎么样?］

　　左柚这才明白，她可能正在京川市附近，放下手里的黑色中性笔，她斟酌过后，小心发过去几个字：［离得这么近，咱们可以线下见面呀。］她就想单纯地见见她，多交个朋友而已。

　　对面没有立即回过来消息，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左柚等了半天，见她一直不回消息，便暂时将手机扣着写讲课的逐字稿。等她再抬头，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划开手机屏，心碎小狗的留言显示一个小时前：［我这次过来只能待几个小时，坐明晚的飞机回去，可能没空去看姐姐了（哭哭），但姐姐可以把地址发给我，我顺道给你买些东西。］

　　见对方是真的没时间见面，左柚也就不再勉强。放在过去，无论是多熟的朋友她都不会主动去约，但现在她想勇敢地做出点变化。

　　是受昨晚那个人的影响，而做出的变化。

　　左柚回了个“好吧”的表情包，将住址给她发了过去，之后她翻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心里还稍微有些小期待。

　　她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呢......

　　*

　　周四上午，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左柚起得很早，她今天穿了身鸽灰色的宽松职业套装，整个人显得得体干练的同时，还带了些随性。

　　将流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她下楼买了份早餐，吃完后乘坐小区门口的公交车，几经中转后才到博雅公司的总部大楼。

　　博雅总部位于京川有名的科技园区，一系列国内叫得上名字的大公司选址都在附近。远远望去，大楼造型独特，像一个方形的泛着粼粼银光的聚宝盆。

　　左柚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走进大门，在前台做好登记后，她被带到了三楼的一间会议室。

　　走进门，天花板上方的灯柱散发着柔软莹白的光，她很轻易地在会议室第二排靠墙的位置看到了宋之恒。

　　他今天换了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被有意地打理过，戴着金丝边眼镜，浑身散发着一股精英气质。明明两人算是同龄人，左柚却总能感觉出他身上不同于别人的成熟与淡漠。

　　自那晚尴尬的对话后，今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左柚收回视线，兀自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她面试的号码靠后，低头翻看准备好的面试资料。

　　等抬头去看前面还剩几个人时，她刚好和起身的宋之恒撞上了视线。对方只是往后看了一眼，就像没看到任何认识的人一样，拿起自己的随身资料便走出了门。

　　左柚收回目光，心里并没想太多，等她从面试的会议室里出来，正好赶上午饭时间。

　　坐着公交车回到出租房，她手机收到了一条快递员正在派送的通知。最近她并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邮寄地址显示是市中心的一家高档购物商场，想来应该是心碎小狗寄给她的。

　　到了傍晚，左柚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快递站取件，箱子不算很大，也不沉，她双臂刚好能托着拿回去。

　　回去第一件事，左柚没先打开箱子，而是特地拍了个照片给对方发过去。

　　发完消息后，她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小心翼翼沿着胶带剪开。箱子里铺着两层厚厚的泡沫，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吃的。

　　左柚一一将她们拿出来，果干和糖果，甚至还有养生的茶汤。

　　她从来都不喝这种大补的东西，但也将它认真摆在了桌子上。

　　翻到最下面，左柚发现里面居然放着两大盒计生用品。

　　她伸进去的手立马就缩了回来，脸爆红得像番茄。

　　怎么会有人寄快递发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拿起手机，她给心碎小狗发了条消息：[箱子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对方秒回：[什么？]

　　左柚艰难地打出那几个字。

　　心碎小狗立刻发了个哈哈哈哈笑的表情包：[那是我准备和我男朋友晚上用的，店员可能不小心寄错了。（狗头）]

　　左柚瞬间无语，看着箱子里的两大盒包装，只觉得尴尬。现在的情侣都这么开放了吗？

　　她没再回复，将箱子几下折叠好，放在了床脚的空档处。

　　*

　　晚上十一点过后，刘素雅扔完垃圾上了楼。

　　她看见楼道门口站着几个正在吸烟的男人，其中有一个她认识，好像是经常在徐艳那里过夜的，吊儿郎当贼眉鼠眼的样子，看得她心里发毛。

　　走入电梯内，她摁下楼层数等待电梯关闭，这时，电梯缝里忽然伸进两根粗糙的男人手指。

　　刘素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脸色惨白地看着刚刚站在楼道门口的那几个男人进了电梯，其中那个瘦高的男人按了更高层的楼层数。

　　刘素雅提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一些。

　　电梯到了楼层数，她走出来，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玄关处亮着昏暗的光线，她低着头准备踏进门框，却发现脚下的影子影影绰绰，纷乱不清，却比她高大很多。

　　回头，刚刚电梯里的那几个男人，逆着光出现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