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17、织梦

　　书扔在桌子上的声音很大，瞬间就吸引了正在自习的同学们的注意。

　　左柚顺着声源看去，发现是第二排的田琪制造的声音，她正抱着臂冲第一排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悄悄议论什么，有什么不满当着我的面说！”

　　坐在第一排的瞿慧慧扭过头来，面色不善：“说什么，昨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林榆见左柚一脸懵的样子，忙给她科普：“我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吗，田琪床板坏了，调到之前你在的那个宿舍，结果昨晚温妍又夜里凌晨起来洗衣服，把田琪吵醒了，说了几句后两人吵得差点把宿管阿姨喊过来。”

　　左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大一就对温妍的生活习惯有所了解，听了这件事也不觉得奇怪。

　　前面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她没有理会，埋头在整理高中英语的知识点。

　　田琪的大嗓门还在说：“你凌晨一点钟通话聊天洗衣服还有理了，不考虑会打扰到别人吗？”

　　温妍从高中早起读书时就有这个毛病了，算是一种调节压力的方式。刚开始她确实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这么多年过去习惯成自然，再说谁看不惯她，她把别人赶走就是了。想到这她回了句：“受不了走就是了，和某些人一样在校外租房不好么?”

　　这话外的暗示有点明显，班里不少学生偷偷往后排看被提及的女孩的反应。

　　见那个文静的女孩像之前很多次的冲突一样，都是坐在座位上一副冷冷清清事不关已的模样，便不约而同地有点佩服她。

　　简直是忍者转世啊。

　　但下一秒，教室最后一排响起“刺啦”一声的椅子滑动声。

　　左柚将手里的中性笔“啪”一声放在桌子上，她脚轻轻踩上桌子前面的横梁，然后一使劲，椅子和面前的桌子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她脚就那样搭在横梁上，也没站起身，只冲着第一排缓缓开口：“我记得，宿舍是有晚十一点半熄灯的规定吧?”

　　前排有同学给她答话：“是的。”

　　“难道大家不是尽量在熄灯之前洗漱完，避免打扰到其他人休息吗？”

　　左柚这话一出，顿时勾起一些住宿同学不太美好的回忆。有人跟着附和两句：“就是啊......”

　　瞿慧慧听着后排人不急不躁的声音，心里顿时点燃了一把怒火。

　　前几天这女人不仅半路在聚会上唱歌，玩游戏还差点和班长kiss！天知道她看见班长扣住她后脑勺快要吻下来时，她有多害怕！

　　都怪她，要不是她在那玩游戏，惹了江述眼烦，人家能提前离场?最后搞得温妍深夜去酒吧卖醉！

　　想到这她怒不可遏，话直接如脱缰野马冲了出来：“我们宿舍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也没人和你说话啊？”

　　因为瞿慧慧的话过于直白难听，班里不太看的惯她脾气的人顶嘴道：“那你别在这吵啊，还耽误大家自习时间呢。”

　　瞿慧慧听到这话直接气白了脸，平时只有她说别人的份，今天居然有那么多人和她顶嘴，但碍于人多，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嘴里嘁嘁喳喳，教室里像是有飞虫在乱飞。

　　左柚转着手里的中性笔，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她并不算很平静的内心。

　　她想起江述那晚问她的话：“既然和那些人关系不好，为什么还要去ktv?”

　　被他看破她平日糟糕的人际关系，左柚有些局促。

　　他却像并没察觉到一般，低着头看着她不断闪烁的眼睛，话稳稳落于她面上：“下次遇到这种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要及时喊出来，知道么?”

　　左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听话地点了点头。

　　就像现在这样，对别人感到冒犯的话，及时说出来，不要憋着。

　　她抬眼往第一排看，很容易地捕捉到了温妍和瞿慧慧充满恶意的眼神。

　　指尖的笔没有再转动，而是被她稳稳握在掌心里。

　　“你看我干什么?”左柚腿往前勾住桌下的横杆，把椅子重新拉回去，手掌托着脸学着温妍之前说话的语气，“这么爱洗，把宿管阿姨洗衣房里的活揽了不行?”

　　班上有人听了左柚这番云淡风轻的话，直接笑出了声。

　　温妍听了这话，脸上红白交织，她本就对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她居然还敢和自己顶嘴！看着同学们都伸长脖子往前看她，她活这么大第一次感到羞耻。

　　站起身刚想开口，靠窗台的位置忽然传来冷清清的一道嗓音：“安静，要上课了。”

　　温妍揪紧身侧的衣服，嘴开了又合，直到老师走进门，她才局促地赶紧坐好。

　　左柚看着坐在靠窗位置的宋之恒慢条斯理地打开书，然后视线缓缓往后排扫视。

　　她握着笔杆的手心出了汗，却没有选择撤开视线。

　　而是坦坦荡荡和他对视。

　　*

　　一节心理课很快上完，左柚收拾好书包，和林榆一起出了教学楼。

　　上完两节课时间还不到四点，她晚上还有辅导，暂时不准备回出租房，便问林榆：“接下来去哪?”

　　林榆拿着手机不知在和谁聊天，扭头回了她一句：“今天不去学习啦，我要回宿舍编手绳！”

　　左柚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了句“好吧”，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因为刚下课的缘故，学校主路上同学非常多，左柚选择走了一条人烟比较少的小路。

　　她低头在背包里翻找进图书馆要用的校园卡，没有注意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一个chanel限量款包包擦着她耳边砸到地上，她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

　　温妍还保持着刚刚扔包的姿势，看到左柚扭头，眼里没有一丝慌乱。

　　左柚看着她们越走越近，知道她们来者不善：“你们想干什么?”

　　瞿慧慧在一旁叉着腰：“说，你上课前说那话什么意思?”

　　左柚将刚找到的校园卡重新放回背包里，忽然不想去图书馆了。脚步一转，只冲着她们回了句：“字面意思。”

　　“你！”温妍气急，连包都顾不上捡，几步走到左柚跟前，攥住她背包袋子，眼睛睁得很大，“你不说清楚，今天别想走！”

　　她不仅在聚会上把江述气走了，还害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她现在恨不得用指甲划破她的脸！

　　左柚看着温妍一反常态的表情，下意识后退两步。再美丽的女孩，做出这种凶狠的表情，都不会好看。

　　左柚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抽出自己的背包袋，不卑不亢：“换成别人，你们还敢来么？”

　　温妍握着她背带的指尖微松，似是没听明白她的话：“什么?”

　　“我说，换成其他人，”左柚终于将袋子抽出，把褶皱捋平，“你们敢这样吗？”

　　温妍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女人在暗讽她不敢去招惹其他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将手高高扬起，一脸的高傲与不屑，手即将触到左柚的脸时，旁边忽然飞过来一个矿泉水瓶。

　　“啊！”她胳膊瞬间被打歪，捂着疼痛处看过去，却见路旁走过来一个背着黑色斜挎包的男生。

　　“江述?”温妍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勉强恢复平日温和无措的面庞问道，“怎么有空来这边?”

　　江述插着兜，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抬手将左柚拉至自己身后。

　　再抬眼，他漆黑的眸子里已经带了点戾气。

　　弯下腰，他拾起温妍掉落在地上的包包。

　　温妍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将腮边的碎发拨至耳后，伸出胳膊刚要接过——

　　“哐啷”一声，包被砸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枯黄的树叶簌簌往下掉落。

　　温妍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你......”

　　江述收回手臂，将身后同样发愣的女孩拉到自己身前，冷冷看着对面几个人：“道歉。”

　　*

　　傍晚气温比正午要低几度，凋零的梧桐叶在半空中打着旋。

　　左柚跟在江述身后出了校门，他走得很快，像是没有要等她的打算，她只能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正思考该怎么谢谢他，前面的人脚步突然一顿，左柚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抱歉。”她有些慌乱地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说出刚刚酝酿一路的话，“刚才谢谢你。”

　　如果他不来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破了相。

　　觉得口头谢意有点不够，她又加了句：“需不需要我请你吃顿饭?”

　　眼前的少年今天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冲锋衣直接拉到下巴处，她只能看见他一点冷白的皮肤和锋利的颌角。

　　他的眼神隐匿在低低的帽檐下，凭空给人生出点距离感，说出的音调也没有很愉悦，却是答应她：“好。”

　　左柚心里像是有小嫩芽在往外钻，是抑制不住的生机雀跃，她追上他的步子，并肩和他一起出了校门。

　　她余光看见他叼着一支烟，手上的滑轮打火机划出蓝色火焰。

　　下一秒，烟雾缭绕，他清冽的声音被风裹挟着传来：“有进步，但不多。”

　　这话让她疑惑，有些呆愣地抬头看他：“恩?”

　　江述又吸了口烟，淡淡对上她的眸：“让你适时喊出来，你不提前看看对面有几个人?”

　　左柚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抿抿唇，垂下眼睛：“我也是有脾气的，她都过来找我了。”说完腮微微鼓起，像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江述看着她的小表情，弥散的烟雾中嘴角微勾。

　　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火星捻灭在路旁的垃圾桶上。

　　回身，他看着她紧抿的唇，问：“今晚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