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骑驴载酒

6、第六章

　　“喂，你好，哪位？”

　　“你爹。”

　　沈柔愣了一下，诧异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才接起来：“啊，换号了。”

　　“你把我手机号都给拉黑了，我不换号也联系不上你啊！行了，不说这些，最近怎么样啊？”

　　沈柔站在路边望着水坑发呆，然后冷淡地道：“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已经高三了，关键时期，虽然换了学校，但也别放松。小柔，爸爸不管做什么，但心里......”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了。

　　“老沈，过来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的锅包肉。”

　　电话这头的沈柔听着，原本刚有一丝缓和的氛围再次紧绷起来，她的心情也因为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破坏了。

　　“你先吃，我等会过去。”

　　电话那头的沈北山说完又转头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沈柔却先一步开了口：“你是在家吗？”

　　沈北山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柔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便随口答道：“嗯，今天有雨，公司那边有你王叔叔，我就先回来了。”

　　沈柔的心却沉了下去，嘴角勾起讥诮的笑：“还没结婚，她就急着住进来了。”

　　沈北山也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口气：“小柔，你别乱想了，你娴雅阿姨......”

　　“爸，你还记得我妈吗？”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沉默，手机里能隐约传出彼此的呼吸声。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是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你走过来的糟糠之妻吗？”

　　“够了，爸爸再说一遍，那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妈妈已经不在了，难道我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一辈子守着她吗？”

　　沈柔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了，因为她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不是不通情理，不是生气爸爸另寻爱人，她一直在意的是他的背叛。

　　妈妈的家境是要比爸爸好很多的，但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当初几乎是和家里闹翻了，最后姥姥心疼女儿，最终才应下这门亲事。沈柔就是在小夫妻俩刚开始最困难的那两年生的，当时两个人忙着工作，都是姥姥帮着照顾。姥爷一生要强，末了没想到家里千娇万宠的女儿给他找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婿。虽然看不上，可事已如此，他也只能接受，不过好在女婿脑子灵光，是块做生意的料子，赚了钱，日子也好了，他也算放了心，可他不知道的是女婿早背着家里在外面养了人，就在他死后的第八年，他最爱的女儿也追随他去了。

　　沈柔始终无法忘记妈妈最后那两年整日以泪洗面，问什么又都不说的憔悴样子。她该是后悔的吧。

　　如果早知今日，她当初是不是就不会飞蛾扑火，选择走这条路，选择嫁给他了？

　　沈柔心里很难过，是对一个女人爱错了人的难过，也是为那个女人是她最爱的人而难过。

　　“我只是，对您很失望，爸爸。”

　　“小柔，有一天你会理解爸爸的。”

　　沈柔摇摇头，几乎是用自嘲的口气：“如果有一天，我的爱人背叛我了，你会心痛会觉得是报应吗？”

　　“爸爸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气，一时还想不明吧，但很多事情不是一句简单的对错就能说明白的，尤其是感情婚姻。”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应该永远都理解不了。”

　　天边黑压压的云层中几道闪电划过，闷雷滚滚而来，淅淅沥沥地小雨落下，各色花样的伞撑开，行人来往匆匆。

　　沈柔心里空落落的，脑袋也茫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道惊雷落下，才缓过神来。

　　到家的时候姥姥已经做好了饭菜，显见的还有两道大菜，红烧排骨和糖醋鲤鱼，沈柔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忍不住兴奋地道：“呀，又是我喜欢的菜，姥姥你也太宠着我了。”

　　姥姥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笑呵呵地道：“就知道你喜欢，你上学也累，我看你太瘦了，得多补补。”

　　沈柔一边盛饭，一边道：“我这半个多月都让您各种好饭好菜给喂胖了，不信您捏捏我这脸，全是肉，我是骨架小，不显。”

　　姥姥开心地笑，没有捏，倒是亲昵地揉了揉，道：“胖点好，身体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沈柔乖顺地点头，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老佛爷说的是，老佛爷的话就是懿旨，小的一定听话照做。”

　　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孩子，你这性子可真是不知随了谁了，也没见你妈你姥爷这么贫嘴贫舌的，一个个都最笨的厉害。这样好，以后去哪儿我也放心了。”

　　沈柔道：“以后我去哪儿，也得带着您啊，所以您可要好好的，等我以后工作赚钱了，我就带您四处旅游，看看咱们的大好河山。”

　　老太太眼里闪过欣慰的光：“那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了，我这把老骨头再熬上个几十年，等你也成家立业了，我也能放心了。”

　　沈柔撅着嘴，眼里酸酸的，她上前几步抱了抱姥姥，撒着娇：“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们都好好的。”

　　突然厨房传来嘶嘶的声音，姥姥一惊，连忙跑进厨房，嘴里嘀咕着：“光顾着跟你说话了，这汤我怎么就给忘了，都漾出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沈柔跟进厨房，道：“老鸭汤啊，这味道可真香。”

　　姥姥关了火，将汤盛进了保温桶里，沈柔立马会意，笑道：“又是给陈爷爷送去的吧？”

　　姥姥点头道：“你陈爷爷人好，这么多年没少给我帮忙，又是一个人带个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

　　沈柔当然能明白，这么多年姥姥也是一个人过来的，肯定也都是互相帮衬着的，况且陈爷爷也对她很好，她也一直都是记在心里的。

　　沈柔接过保温桶，还有另外两个分别装着其他菜的饭盒，连鞋也没换，直接推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屋内没有反应，但能传出播放电视节目的声音，估摸着是老人家没听到，她又放重了手劲儿，还是没人开门。

　　“门没锁。”

　　屋内传来闷闷的说话声，试着按了下门把手，门果然没锁，进了屋，屋里居然没人，电视上正放着农村家庭伦理片，哇啦哇啦声音挺大的。

　　卫生间有哗哗的流水声传来，沈柔估摸着老人家这是洗漱呢，也就没管，只说道：“陈爷爷，姥姥做了菜，我放厨房了。”

　　说完也不等卫生间的人回话，直奔厨房，在碗柜里找东西盛放。

　　身后有趿拉拖鞋的脚步声靠近，透着慵懒闲散的感觉。

　　“那会儿不是告诉你没锁门了嘛。”

　　“啊？没有啊，您没说过啊……”

　　话一出口，沈柔手上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声音不对，僵硬地回过头去，对上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睛。

　　“卧槽，你谁啊？”

　　男生质问完，忽地发现对面的女生正蹙着眉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低头一看，他光着身子只穿了一条大裤衩，惊地连忙双手捂胸，张口又是一句国粹，三两步跑回房间套了件衣服出来，再出来瞬间底气十足。

　　“你谁啊？”

　　沈柔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看到他身上那件黑T恤时，突然就想起今天中午的倒霉事来，越看越眼熟，道：“是你！”

　　男生看清她的脸，也突然想起了什么，□□跟着一痛。眼睛倏地亮起，脚步也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是你！”

　　两人的声音几乎一起发出。

　　“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男生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来，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怒火。

　　沈柔快被他说糊涂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怎么搞得好像自己得罪了他一样。

　　“喂，你把我的甜筒撞掉了，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一点礼貌都没有。”

　　男生嗤笑一声，脑袋里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冷声道：“我没礼貌？你偷听别人秘密，还踢我……” 想了想，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他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你给我道歉了吗？”

　　“啊？”

　　沈柔懵懵登登地，猛然想起在A城海边的荒唐事来，那晚天色太暗，再加上她心情不好，根本没仔细注意男生的相貌，不成想竟然是他，简直是大跌眼镜。

　　“怎么，理屈词穷又想装傻了？”

　　沈柔再次恶狠狠地骂了句：“流氓！”

　　男生气地两腮凸起，咬着后槽牙道：“我流氓？你见过这么帅的流氓吗？你莫名其妙跑我家来，趁我不备偷看我洗澡，是你贪图我的美色吧？”

　　“胡说八道，恶人先告状！”

　　男生抱着膀子歪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她：“怎么？猜中你的心思恼羞成怒了？说说吧，你踢老子那一脚怎么算？”

　　沈柔不想理他，收拾了东西就要走，男生却先一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半阖着的眼里带着玩味，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浪荡：“这样吧，你一个女生我以牙还牙的话显得我小心眼，你让我亲一口，这事就算了。”

　　沈柔忍了又忍才压下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女孩子没事别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不过你尾随我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来看陈爷爷的，你想多了。”

　　“那是我爷，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话音未落，门口处传来响动，咔哒一声，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探进门来，手里拎着一把湿漉漉的伞，一眼看见客厅内对峙的两个身影。

　　陈有福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来，热情地招呼道：“是小柔啊，电视遥控器没电了，我刚下去买两节电池。”

　　沈柔忙对出笑来，一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细声细气地道：“我说呢，姥姥刚做了饭，让我送过来，瞧着您没在，门也没锁，我就进来了。”

　　老人家放好伞，余光瞥见沈柔手里的东西，又是喜出往外，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不少：“今儿看来我是又有口福了。”

　　“你们认识？”

　　男生清亮的声音陡然想起，陈老头一眼瞥见墙角抱胸而倚的人，笑呵呵介绍道：“这是你隔壁刘奶奶的外孙女小柔，比你还小一岁呢，你得叫妹妹。”

　　“妹妹？”

　　男生说完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沈柔，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末了眉头一挑，眼里带了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是妹妹啊。”

　　他语调拉得很长，听得人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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