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南山雪》江且眠

62、第 62 章

　　灿阳高照，初秋的风中还夹杂着夏日的干燥，拂过大片金黄。正是秋收忙的时候，弓羽在地里帮着收麦子。

　　他昨夜又吹了风，从半夜就开始咳嗽，一直到天亮也没好些，弓羽拿着镰刀干活，时不时手撑着腿咳的面红耳赤，呼吸不上来。

　　大叔大娘让他休息休息，弓羽摆手，顺了呼吸就又挥舞起镰刀。

　　他不是急着报恩，只是走不出来，一身的怨和担心没地方撒，干脆就全用到干活上。

　　他们这边正干着，远处传来嘈杂声，有人连滚带爬的往回跑，边跑边喊：“我家就我一个能干活吗男人，我走了这一家老小也末班啊！饶了我吧！！！”

　　他的哭喊太惨，弓羽皱眉看，并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而经历过这些的大叔大娘立马开始收拾东西。

　　“孩子！快走快走，这是征兵的来了！”

　　“征兵？”

　　征兵难道不该是自愿，怎会如此。

　　大叔已经扛起了所有东西，大娘拎着水壶，看弓羽还傻站着，拉着他的手就往田埂上跑。

　　“快走，被带走了就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了。”

　　弓羽虽然不理解，但见大叔大娘这么担心，还是跟着跑。

　　他们回到草房，大娘来不及休息，立马翻着柜子里吃剩下的馍馍塞弓羽手里。

　　“去山里躲着，没个四五天这些人不会罢休的，快走！”

　　弓羽还蒙在鼓里，拿着吃的不知所措，“他们……难道是抢人？”

　　大叔大娘把他推着往外走，“可不就是抢人，蛮不讲理的强盗，你还年轻，可不能被抓走，赶紧进山躲着去，等他们走了，我们进山找你。”

　　远处有慢悠悠骑马赶来的士兵，已经进了村子，离他们这儿还有些距离。

　　弓羽看向大叔，突然问：“一家只抓一个男丁还是全部要带走，若是我走了，叔会不会被带走？”

　　大叔叹了口气，与大娘相视一眼，大娘苦口婆心的劝：“快走吧，别管这么多。”

　　平时一直听话讲理的弓羽这会儿确赖在门口不走，非要得到答案。

　　大娘只能告诉他自己大儿子就是上次征兵被带走的，这才想尽办法要把小儿子一家送到城内去。

　　弓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一家要带走一个。

　　“那若是叔跟我一起躲着，还会被带走吗？”

　　大叔摆手，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走吧，他们按房子抓人，一家一个，到时候人抓不够，要拿屁大点的男娃充数，倒不如我这老骨头去。”

　　大娘哎呦一声，眼中泪水打转，舍不得自己丈夫被带走，但更不忍心让无辜的弓羽受连累。

　　弓羽定在原地，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

　　为何官家总会如此。

　　征兵本该是自愿的事情，如今竟成了抢劫，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惧。

　　而他的恩人如今为了保护他和其他更小的孩子，竟然要做出如此决定。

　　他不应该被带走，他要等着陆应南回来，他坚信有一天一定能回来，可面对他的救命恩人即将有祸，他也不能如此没良心。

　　弓羽挣扎片刻，毅然决然把手中吃的交还给大娘，坚定道：“我去，我还年轻，进了军营也许还能立功受赏，若是有一日受赏回来，再继续报答叔婶的恩情。”

　　大叔一下急了，“你个小娃子说什么胡话，赶紧拿着吃的进山去，你不是我们家人。”

　　他为了把弓羽轰走说了狠话，弓羽明白他用心良苦，退后两步给两位磕头。

　　“叔婶的救命之恩我会牢记心中，等我日后回来再报。”

　　大叔急得上去把他拉起来，“我一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你管我作甚，你才多小，你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吗？”

　　“他们既然征兵就说明又气战事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身体又不好，你能活几天？”

　　弓羽自然考虑了这些，但他依然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叔，我定能活着回来，你放心。”

　　“你放屁！”大叔是真急了，后面大娘抱着馍哭起来，她谁都不想让谁走，只怪官家无心。

　　大叔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压着浓浓的心酸，“我大儿子走的时候也说一定能回来，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至今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你去做什么！”

　　弓羽咬住后牙，“那我也不能看着您去，不然您就跟我一起进山躲着，要么就是我去。”

　　“这是什么好事儿吗你非要争，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道理？”

　　他们这边的动静惹来了士兵的注意，骑在马上的士兵远远就冲他们喊：“那边那几个，干嘛呢？想跑是不是？”

　　大娘吓得惨叫一声，顾不上眼泪横流，把馍又往弓羽怀里塞，“孩子你听话，快走啊！”

　　两人一起合力把弓羽往外推，弓羽说什么也不走。

　　骑马的士兵转眼就到了跟前儿，下马抓住弓羽，“怎么回事儿，想跑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娘立马上去抓住士兵的手，“抓错了抓错了，他不是我家孩子，跟我们家没关系。”

　　士兵一把把大娘推开，恶狠狠道：“我管他和你家有没有关系，在你家地盘上就是你家人，带走。”

　　后面又上来两个士兵把弓羽带走，弓羽没有反抗，对大叔大娘又鞠了一躬，“等我回来再报恩。”

　　大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孩子。”

　　大叔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去和士兵商量，“抓我走吧，我去当兵，我去。”

　　士兵们并不买账，“你个老东西，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吧，还去当兵，去战场的路上就累死了。”

　　弓羽不忍，劝道：“回去吧叔！”

　　士兵没有给他们继续磨叽的时间，带着弓羽转头就走。

　　弓羽也没再回头，毅然决然跟着他们进了征兵的队伍，不管后面大叔大娘追上来在士兵阻拦的地方外面说什么都狠心当做没听见。

　　他一定能回来的，到时候他回来，希望那时能看见陆应南也平安无恙。

　　京城秦府，正是晌午午休时间，全府上下静悄悄的，唯有陆应南坐在书桌前嘀嘀咕咕说话。

　　“要多喝水，多晒太阳，还要多吃饭，不许不喜欢吃豆子，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再挑食了。”

　　“不要太想我，但也要想我，每天都要想，但不能伤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

　　“等这封信送到了也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回信，上次送信的回信还没收到呢，阿羽到底怎么回事儿，都不给我回信。”

　　他把刚写好的信装进信封中，好好封起来，长长松了口气，“不过肯定快了，毕竟这么远的路，信差也要休息。”

　　想到弓羽他就高兴，等他病养好了他立马就回去，再也不用等着漫长的回信了。

　　陆应南嘿嘿一笑，拿着信出门。

　　我上有专门出去送信的下人，陆应南亲自找到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再把信交给信差时一定要拜托对方把信送的尽量快一点。

　　送信的下人收了信答应下来，立马就初府送信去，陆应南美滋滋的回去等着。

　　为了照顾陆应南的心情，秦府和齐越一起把陆府进狱的事瞒了下来，还安排他们两个继续住在一个院子。

　　他回来被齐越撞上，齐越看他那么高兴，好奇问他：“这是有什么高兴事？”

　　陆应南笑着走过去，靠到墙边柱子上道：“当然是给阿羽送信了，我可想他了。”

　　齐越笑笑，压住心酸照常打趣，“知道的是你给他送信，不知道的是以为他给你送信呢。”

　　陆应南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齐越这会儿也没什么正事，叫他一起进房间里坐着，陆应南无聊的趴桌子上翻齐越看过的书。

　　好一会儿他声音平静，小声道：“我昨晚梦到阿羽了，梦见他被一群人带走了，不知道要带到哪儿去。”

　　“你就瞎梦，好端端的他能被一群人带走？”齐越赶紧制止他要乱想的心。

　　陆应南老实应了一声，“对啊，在北商，有陆府在谁也动不了他。”

　　齐越狠狠咬住牙，说不出话了，好在陆应南背对着他，看不见他别扭的表情。

　　“我能不能让阿羽来这里，我太想他了。”

　　齐越切了一声，“你怎么不想其他人光想他，别人在你眼里就没那么亲吗，幸好是我跟着来了，我要没跟着来，你能不能想起有我这个人还费劲呢。”

　　“不是的，”陆应南小声解释，却也觉得心虚，没什么底气，“我也想其他人。”

　　“你看我这样子。”齐越提醒他。

　　“你怎么了？”

　　“我大病初愈，身体大不如以前，你想想弓羽也正是大病初愈，你舍得让他折腾这么远？”

　　陆应南赶紧摇头，“那还是别了，我可舍不得。”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在信里跟他说吧，等信送到了，他就看见了。”

　　他俩正聊着，送信的下人错开时间回来了，敲过门进来，一看陆应南愣了一下，不过好在他反应快，赶紧道：“陆少爷原来在这儿，你让我送的信我已经送出去了，正巧碰见他就在附近，我还好好嘱咐他了一定要快送，有咱们府上的信呐，也一定要快快送来府上。”

　　“是吗！辛苦你！”陆应南满足的笑着，似乎已经收到了信一样。

　　那人打过招呼又出去了。

　　齐越紧张的手都发抖，好在对方反应的够快糊弄过去了。

　　“阿羽一定能看到信的。”

　　陆应南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齐越的心立马又提起来，但去看陆应南表情，又不像有问题的样子，他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