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我没有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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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研究员们发现实验室里多出了一具虫族尸体，以及昏迷倒地的虫族研究所所长。
经过诊断，仲邪的身体出现端粒复增的现象，omega-3的含量上升，还出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变化，非要定个学名的话那大抵就是——
返老还童。
没错，仲邪返老还童了。
这是在进行虫族实验时被影响到后产生的副作用。
虽说一开始因为身体的逆变，仲邪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但各种数据联合表明，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段时间，仲邪就会再拥有一副年轻的、灵活的身体，甚至有可能连细胞的衰老都会停止。
他会成为吉尼斯世界纪录史上最长寿的人。
但仲邪却并不以为这是一件好事。
健康是建立在生老病死上的，而他现在完完全全失去了健康。
“最开始谢若言同我说，让我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他”是谁自不言而喻，仲邪轻轻哂笑一声，“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霸凌者可以改过自新，但却不能讨求受辱一方的原谅，永远。
是他亲手造成这一切的。
他有什么资格替他活下去？
道同晓捻灭烟蒂：“所以你是为了那只幼虫才销毁DCP全部样本的？”
仲邪不置可否：“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道同晓顿了顿。平心而论，他印象中的仲先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因为他太聪明了。这次肯认错，或许是因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道同晓说。
他可以这么说，别人会相信的。
不就够了吗。
可是，如果仲邪是那么容易就心软的人，那当初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虫族送上实验床？就算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虫族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可从他们挣扎痛苦的表情中也应该清楚地意识到，研究所的项目并不人道。
但这就是他对待小白鼠的态度。
他是一个合格的研究员，却不是一个富有仁义的人。
或许在那些时刻，他的功利他的恐惧占了上风，而当他什么都拥有了的时候，良知又开始浮出。
人性太复杂了啊。
连他自己，也看不明白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毕竟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直到我遇见了邓以墟，又看见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我才恍然意识到——”
仲邪顿了顿，“我是为了承认自己的失败，才选择毁掉那些样本的。”
那日，当他推门而入，看见伤痕累累、蜷缩成一小团的邓以墟，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抓力，眼神毫无聚焦地游弋着。不能听清女老板究竟说了什么，脑中只是嗡嗡一片响。
然后他才开口说了句什么。
就看见别亦难和谢淮琅都齐齐一怔。
仲邪感到局促，莫名其妙的烦躁，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出个价。”
在虫族交易市场上，买入只是其中一步，要想让眼下的虫族彻底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并赋予他人不可侵犯的权利，就必须要大量的证明，包括居留证、身份证等必需的证件。
这些谢淮琅都一一摆平了。
而在归属关系那一栏上，仲邪勾的是“俘虏”。
是邓以墟亲自要求的，他要把“俘虏”两个字刻在自己的生命里，逼迫自己记住这些耻辱。
因为终有一日，他是要挣脱枷锁站起来的。
仲邪还记得，那时柳渡忍着鼻尖的酸涩，解下邓以墟的眼罩，第一次看见那双漂亮到难以形容的眼眸。
眼睫湿漉漉的，血红色的瞳孔像熠熠生光的宝石，明艳至极。
是那种只要看一眼，便难忘一生的眼睛。
没错，这样的生物，成了俘虏之后，也不会成为一个工具任人摆布的。
事实也证明，邓以墟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开在恶劣的废土里，却向死而生。
他得承认，人类想凌驾于虫族之上的幻想终究只是一个泡沫，这样的幻想在阳光下绚丽多彩，但也只消一刻而已，就能彻底破灭，无影无踪。
因为他们想做的，并不是彻底杀死这个文明，而是利用他们成为自己的工具。
屠宰的工具，娱乐的工具，泄｜欲的工具。
但这是一个悖论，从一开始就是不切实际的。
从来不肯低头的仲邪，第一次彻底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这或许，就是整个故事的开端。
而现在，柳渡已经从第一军校毕业，邓以墟也不再是孑然一身。他望着这棵曾经气象万千的紫荆树，也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归宿了。
“一切，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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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语巢房。
八面体像没有重量似的悬浮着，幽幽的赤色自内里辐射出来，倒映在一张俊美的脸上。约木热娃侧目望过去，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介于柔美与冷冽之间的画面，让他想起了蕲邦的一个成语——
气若谪仙。
“谢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约木热娃的语气随意自在，好像他们已经了认识许久。
但实际上，也不过才几个月。
谢诠唇角没有笑意，也不作应答，只是静静地立着，眉如墨画，西装笔挺。
约木热娃倒没有感到不快，他与谢诠的交集很少，但从寥寥几次也能得知，这人对权力、财富没什么欲望，自然也就不会对他这种热衷于利欲的人感兴趣。
可现下，他种种的倒戈行为，又与这一点相违悖。
既然不是为了成为一手遮天的上位者，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约木热娃实在太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背叛？”
谢诠望着八面体里沉寂的腺体，那是前雌君的腺体，是平中巢房的战利品，也是所有人角逐的中心。
“当然，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背叛者，”不仅背叛，还逾越了他作为军雌首脑应该退守的界限，约木热娃笑了笑，“为表诚意，我可以先说明我背叛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谢诠看向他，看见他眼中并没有什么要合作的真诚，反而是呼之欲出的狼子野心。
“约木热娃，你的动机还需要再说明吗？”
与人们意想中的不同，大部分人逐利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境况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因素加入其中，逐利的目的也就变得复杂、模糊。
但约木热娃不同，他是难得的、纯粹的逐利者，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那就是获得更大的权力。
他享受被人瞻仰的感觉。
约木热娃开怀大笑：“是吗？可是我却觉得，即便有些事情一目了然，但说出来的感觉还是相当不同的。”
谢诠将抱起的手松开，垂下去，白得几乎透光的皮肤下青筋分明，像是连接过往的线，慢慢将他缠绕起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背叛吗？”谢诠唇角的幅度依旧是温润的，可眼神却冷得没有温度，“因为我曾经距离死亡，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八一二地震那次，我被困在废墟下两天两夜，没有人来找我，没有。”
他犹记得，当他从担架上虚弱地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道惊异的目光，似乎是在惊异他为什么还活着。
那么剧烈的地震，被埋了那么深、那么久……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为什么不能活着？
所有人，包括他曾以为的家人，无人问津他的生死，他被所有人遗忘了。
如果不是道将军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他救下他，他早就死了。
是啊，谢家的次子天生性子太软太没脾气，还很胆小敏感动不动就掉珍珠，没有枭雄的气概，不是能干大事的材料，所以与像头鹰隼一样独当一面的谢师长相比，他不够瞩目。
他不明白，为什么做同样一件事，别人给他大哥的评价全都是艳羡的、崇拜的，而到了他这里，却变得乏善可陈，“也很不错”像一张撕不掉的标签，不够突出的他只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他一开始，也很讨厌这样多疑的自己。
但他控制不住，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他是一个女孩子，大家会不会更喜欢他一点？
而谢淮琅的降生对谢诠来说，是一个转折点。
如果说在此之前，谢诠还被自卑的情绪笼罩着，那么当他把那一个小小的生命接到怀中时，他就被迫开始老成持重起来，因为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了，他有另外重要的人需要照顾。
这是他第一次戴上面具。
在温柔的面具底下，他开始教化谢淮琅，让他万事不缺万事不愁。只有他自己知道，用这种培养纨绔的方式，他或许……是恶劣地，想让他溺亡的。
这样，就不会有人将他们两个拿出来对比了。
他太害怕那种感觉了。
然后谢谏叫住了他。
似乎才从跑马场回来，谢谏风尘仆仆地倚靠在栏杆上，长风衣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高大颀长。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谢谏的态度并不算严肃，有种要促膝长谈的兆头。
谢诠松了松领带，声音温润：“大哥，你平日那么忙，就别管我的事了吧？”
谢谏盯着他，黑眸里倒映出谢诠俊秀的面孔：“你在怨我？”怨他没有尽到身为长兄的责任。
“我没有怨。”谢诠倒是没有说谎，“若非你力排众议摘清我，几年后去四区边境的人是我。
“去送死的人也是我。”
比起谢谏，谢诠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这样的他到恶劣荒芜的四区边境去，无异于送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出现在了推荐名单上，美曰其名几年后等他年长几岁再启程出发。
但既然这么早就拟定好名单，也不缺几个理由将日期提前。
他们明知谢诠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就是想看谢家的笑话。借谢诠的手。然后他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所以谢谏忙到无暇顾及，也是情理之中。因为连他也清楚，四区是个穷山恶水之地。
谢诠从来没有怨过谢谏，大哥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埋怨的。
但他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凭什么要这样对他？凭什么。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谢诠那么聪明，早在大哥亲自带谢淮琅去跑马场时，他就意识到了，如果真要说意外的话，他没想到谢谏这么快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毕竟，从任何一个角度上看，没人能挑出他什么错处。
谢谏顿了顿，似乎是在等他的下一句。但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或者说，谢诠在用他的沉默回答他——
不要插手。
谢谏这才恍然意识到，他这个从小温文尔雅没有脾气的弟弟，其实也是很倔的。
“阿诠，”谢谏迈步，抬手按了按他的肩头，“要不要偷偷去找妈妈？”
不是谁都能面见控制中心的主任，他们也不例外。谢谏身为长子，加上他本身性格就不太粘人，所以很少会跟任水谈心，而且他比较烦的一点是，他们的行程会例行记录下来上报到中央，届时难免会缠上或多或少的琐事。
谢谏现在说的“偷偷”，有点不符合他平时正儿八经的形象。
谢诠一顿，愣愣地看着谢谏。
谢诠移眸，对上约木热娃打量的视线：“为什么我是三个人之中，最先被放弃的呢？”
印象中，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爱哭鼻子的弟弟，眼眶微红，躺在病床上攥着被子质问谢谏：“为什么不来找我？是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凭什么我是最容易被放弃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我没有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