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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日子 ...

  •   好个屁啊!

      要是能回到那天,我一定要打醒自己。

      最开始,日子确实很好。

      灰袍子的男人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包子,皮薄肉大,非常好吃。有家人的孩子给了家里人十两安置费,没有家人的这十两给了小孩自己。所有人都确信自己要去过好日子了。

      灰袍男人带着六十几个小孩到了码头,上了一艘船。船很大,足足有青城最豪华的酒楼十个大。

      洛九他们一进去,就有人给他们每人分发了一块木牌,上面编着不同的编号,洛九分到的那块写着“乙四五”。站在他旁边的王六把牌子给洛九看了,写着“戊一九四”。

      看样子前面的文字是给我们分了类。只是不知道是随机分类的还是有什么依据?不知道薛奉公在哪一类,看之前灰袍男人的举动,他应该属于被看好的一类。后面的数字应该是在该类里的排序。这是怎么样的富贵老爷啊,居然找了这么多小孩。

      洛九心里诧异,表情不显。跟着队伍往里面走。

      迎面走过来另外一个灰袍男子。男人和领着他们的男人是认识的,两人笑着打着招呼。

      迎面走过来的男人先打招呼:“这次收获不错呀,有这么多。”

      “数量多又不代表质量好。倒是你,速度真快。你带的这个苗子不错嘛。”

      迎面走来的灰袍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穿着统一的灰色袍子,是这些领路人的缩小版。

      男孩年纪和他们相仿,低着头走路,不言不语,存在感很低。

      男孩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抬头朝着他们的队伍看了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冷漠的不像是人类的眼神。他的眼睛黝黑,仿佛一团深渊,什么也看不见。

      “他杀过人。”王六挡在了洛九前面,语气肯定。

      在这么多年的行乞生涯中,她见过不少阴暗的事情。为了一口吃的,背后捅人刀子;高贵的少爷被人算计,最后只能和他们这些乞丐为伍;父母把女儿卖到青楼,花着女儿的卖身钱,一边嫌弃女儿。这些她都见过,但从来没见过男孩这样的眼神。看一眼,就仿佛会陷入深渊。

      洛九拉过王六的手,混在孩子堆里,企图掩盖两人的存在感。

      好在灰袍男人只是随意地寒暄了两句,两人很快又分开,各走各的路了。

      船很大,走廊多,房间多。走廊的布局都很相似,没有地图很容易迷路。房间门都是一样的,只有门上的牌匾不一样,分别写着“甲一、甲二”等等。领路的灰袍男人一直在走,直到“丁四十”才停下。

      “到了,都进去吧。”灰袍人站在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有些虎头虎脑的男孩先动了起来,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见有了领头羊,剩下的小孩都争先恐后地跟了进去,生怕落下。

      洛九和王六跟在人群里,进去了。

      房间很大,可以容纳一百人。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间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一人宽,十几米长,从房间的这头一直贯穿到那头。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烤鸡、蒸饺、米粥、炒饭,非常诱人。

      房间的另一边随意地放着一百多张褥子,可以随意铺在地上睡觉。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路走来大家都没有吃东西,孩子们早就饿的不行了。这下一看到这么多好吃的,都飞快地跑过去,大快朵颐了起来。桌子虽然很长,但是位置不够六十八个孩子一起坐上去。年龄大一点的、身体壮一点的孩子挤在最前面,大口大口地抢着食物。灵活一点的孩子跳上了餐桌,大吃大喝着。
      有些身体差的孩子只能落在最后面,什么也抢不到,看着满桌的美食,干着急。

      王六和洛九属于身材灵活的那一批。常年的乞丐生涯造就了他们灵活的身手。两人东挑一点,西拿一点,很快填饱了肚子,还在衣服里兜了好多食物。这是他们十几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餐。

      两人满足地往另一边走去,打算拿两床褥子休息一下。

      洛九一瞥,看到了薛奉公。平时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好学生可就没他们这么舒服了,薛奉公的脑子里只有考学,在抢吃的方面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野狗。所以,只能一个人站着,离桌子远远的。

      经过薛奉公的时候,洛九清楚地听见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好学生。”王六暗骂了一声,转身给了薛奉公一个块发糕,那是他本来准备当晚餐的。

      薛奉公脸色发红:“我不要你的怜悯。”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读书人了。我不是白给你的,以后你要还的。”王六说。

      薛奉公的脸色更红了,最终还是收下了王六的发糕,轻声道了声谢谢。

      “读书人就是清高。”王六跑了回来,骂了一声。

      因为褥子很多,所以没人争抢。两人很快拿了两床褥子,铺在墙角,休息了起来。

      不一会,薛奉公也拿了床褥子,在他俩身边墨迹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铺在了离他俩不远的地方。两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饭点有侍女进来送餐,晚上他们就着褥子睡觉,灰袍男人没有再出现。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真是奇怪,不是说挑选仆从吗?哪有仆从是这样的,每天吃吃睡睡,不用干活?这老爷得是多么有钱有闲,才会无聊到白养这么多小孩?
      搞不好是在做慈善,像是前世的福利院一样。这可是古代啊,世道这么差的古代,真会有这样的大善人吗?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生活,是她这辈子十二年以来过的最好的日子了。
      说不定是真的呢,真的让她遇上了大好人。

      第四天,终于出现了变化。

      灰袍男人来了。

      侍女跟在他身后,依旧实在饭点到来。只是这次她们手上端着的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一个陶瓷罐子。罐子很大,差不多有半人高,侍女却拿的很轻松。

      “过来排队。”灰袍男人命令到。

      六十几个小孩很自觉地排好了队。这三天的经历让所有人深信不疑自己是来过好日子的,他们不敢也不想发出任何的质疑。

      侍女打开了盖子,一股清香霎时从罐子里飘了出来。不像是食物是香气,不像是花的清香,从来没闻过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大脑激烈地传递着好闻的信息,一时间全身上下只感觉的到这股香气,忘记了其他所有事情。每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然。

      侍女依次分发了一颗药丸,每个孩子都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轮到洛九了。药丸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是纯粹的黑色,黑的仿佛能发光。

      真美啊!

      洛九完全被药丸迷住了。微笑着,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立马顺着喉管流下去了。洛九突然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地吞下一颗陌生的药丸,并且还发自内心地觉得没问题?

      刚刚就像是在做美梦一样,行为动作都被人控制了。是药丸的问题,还是这个房间的问题。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洛九恐惧地抬头。对位最后一个小孩刚刚微笑着吞下了最后一颗药丸。身边所有的孩子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笑容,嘴角上钩同一的弧度,眼睛弯弯,充满了迷离。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这个药丸是什么东西。是毒药吗,还是成瘾性的东西?他们是要控制我们,还是想直接杀了我们?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早就知道的!

      快逃,快逃!逃跑的念头不断地在脑海里放大。

      “咚”的一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是一个小孩倒下的声音。

      像是开始的枪声,随着第一个孩子倒下,越来越多的孩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哀嚎声、嘶吼声,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

      “痛啊,好痛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娘!”

      “啊,我要死了,啊!”

      怎么回事,是药发作了!

      突然,洛九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心悸。

      接着是巨大的疼痛。从脚开始,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从正中间将她划开。刀子划过的地方又会长出新的刀子,向外面割去。无数的锋利的刀子在身体里涌动着,将她划得鲜血淋漓的。外表她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内里早就成了模糊的血肉。

      疼,好疼啊!

      这么痛,还不如立刻死了好。

      洛九倒在地上,抱紧自己,疼的来回打滚。

      她的眼睛充血,浑身浸满了汗水。皮肤因为巨大的压力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渗出血水。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造成更多的痛苦。

      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大脑。大脑在尖叫着,无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要来到这个贫穷的世界!

      她上辈子虽然家庭不富裕,但也算小康之家。父母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但也都肩负着责任。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地投胎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只能投胎到乞丐的肚子里?为什么我现在又得承受这个痛苦?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我靠着和野狗抢食物,靠着拣垃圾桶里的剩饭,靠着卖惨、偷窃,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了,现在又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不要!我不要就这么凄惨地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要我死,我偏不。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洛九的眼神模糊,她早就看不清了。但是眼神里却透露出无尽的恨意和想要活下去的倔强。

      微弱的光在她的身上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整个腹部发出了光茫。光芒快速地向她身体的四周蔓延,又快速的消失了,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出现过。但洛九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在她的身体里流过。暖流所到之处,疼痛都消失了。

      洛九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皮肤上残留着血水和汗水,但是裂口全部消失了,皮肤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加细腻柔嫩。这不是一个小乞丐有的手,这是一个王公贵族才有的手。

      她感觉自己现在充满了力量,整个人焕然一新了。

      好奇怪。这竟然不是毒药吗?那这是什么,只是让人痛苦一下吗?

      她环顾四周,有几个孩子和她一样坐在地上,其他孩子躺在地上。有的小孩还在痛苦地呻吟着,有的孩子则一动不动的。

      她凑近了身边的一个小孩,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年纪很小的样子。头发因为挣扎散落了一半,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女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喂,你还好吗?”洛九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见女孩没有反应,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还好吗?”

      女孩还是没有出声,她的头发随着洛九的拍打抖动了一下,落在了另一边,露出了女孩的脸。

      “啊!”洛九大叫了一声。

      女孩的脸上满是血水,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恐惧地盯着上方。

      洛九伸出颤抖的双手到女孩的鼻子下面。

      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像是有个喇叭,将这句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四周躺着的全是尸体,冷冰冰的尸体。

      左边那个是第一个推门的孩子,也是第一个跳到餐桌上的孩子,他左手抓一个蒸饺,右手抓一只烤鸡,有其他孩子来抢,他会重重地把人踢下桌子;再远一点的是一对兄妹,晚上妹妹总是小声地哭,哥哥会温柔的搂着妹妹,轻声讲故事;右边那个是个瘸子,在青城的时候小孩总喜欢取笑他,朝他扔石头,来这里后,他总是一个人阴郁地待在角落。一切的一切,都像在昨日。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浸没在血海里,扭曲的、痛苦地死了。他们都还那么小,生命却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天,停留在了以为会过上好日子的这一天。

      六哥,对了,六哥呢!

      洛九发了疯似的在四周翻找起来。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六哥,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啊!

      找到了!

      洛九终于在一片尸体中找到了王六。王六虚弱的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还活着,太好了,六哥还活着!

      王六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缩,挣扎的幅度很小,呼吸很微弱。

      “六哥,六哥,你醒醒啊!”洛九跪坐在王六的身边,只是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不敢有过激的举动。

      王六是还活着,但不确定还能活多久。

      别死啊,六哥。不要留下我一人!

      不要死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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