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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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以黑松露主打的前菜刚被端上，吴邪已经开始觉得如坐针毡。
他拿起刀叉，从容地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然后细嚼慢咽起来。在他人看来，新晋张太太像是沉醉于面前的美食之中，乃至于无暇应酬。总而言之，他是一只有些高高在上的翩翩蝴蝶，丝毫没有加入到酒桌文化的意思。
然而吴邪只是感到些许担忧——下午在花园派对那引人误会的谈话被撞见后，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随着比往常更加沉默的张先生与不知所措的管家来到主厅，准备第一次以族长太太的身份参加晚宴。
张家时常不定期主持晚宴，邀请的客人大多是九门及其他业内的商业合作伙伴。张起灵作为张家族长自然不能缺席此种重要场合，于是新晋太太吴邪也“被迫”加入其中。
放眼望去，晚宴里有很多是派对的熟面孔。吴邪的目光掠过霍老太太，放到正在与她聊天的小花和秀秀身上。
在吴邪看来，霍秀秀是女性Omega里难得可爱的一位——因为她所展示在外的并非是大家闺秀式的，惺惺作态的端庄，而是一种还未成熟的，天然的机敏与聪慧。这种品质十分难得。
吴邪猜想，这与霍家对她从小的培养与珍惜，或者说，与霍老太太对她的疼爱不无关系。她的快乐让吴邪不可避免地联想起曾经的自己——一个月前，他也拥有此种快乐的自由。然而身为Omega，吴邪明白一切自由都有其代价，且这种代价于Omega个人而言无比残酷。
但他无从抱怨。他是自愿加入到这场盛宴中去的，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全吴家。
他清空前菜餐盘里的最后一抹酱汁，拿起布巾擦拭唇角。然后一旁的佣人上前来，将餐盘撤去。
在等待正菜的间隙，吴邪又望向远处的餐桌。眼见霍秀秀手舞足蹈了一番，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霍老太太不住地笑。
两人身旁的解雨臣也作捧腹状。他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然而气氛无比自然融洽。
之后解雨臣作了个“请”的手势。霍老太太慢慢起身，一只手搭在这位年轻秀丽的Alpha的手臂上。
解雨臣搀扶着她，两人离席，穿过灯火通明的餐厅，逐渐消失在漆黑的走廊里。
吴邪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拿着餐刀的手正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盘中的菲力牛排。牛排涌出的肉汁与搭配的红酒汁形成了一条条暗红的痕迹，在雪白镀金边的餐盘里肆意飞舞，像是某个恐怖的凶杀现场。
吴邪在身后管家惨不忍睹的注视中，在对面张夫人以及席间其他亲眷略带疑惑的目光里插起一小块牛肉，仔细地品尝了一番，然后他微笑环视了一圈，试图极力挽救自己在张家岌岌可危的个人形象。
只有身边的张起灵先生没有给予他过多的关注，这让吴邪略微松了口气。但是过了一小会儿，也许是因为这位未来的国王用餐完毕，终于有空关注他的皇后了。张先生原本垂着的手突然抬起，握住了Omega老老实实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腕，然后问道：“吃得还好？”
吴邪感到一股酥麻顺着尾椎骨一路往上，最后到达头顶。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然后国王大人便握地更紧了。
呼吸正在加速，吴邪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紧张，比那天婚宴互说誓言更为甚之。只是在众人隐秘的视线关注下，他只能故作自然地回道：“很好。”
“我与太太有话要说，”张起灵先生站起身来，连带着被他拉着手腕的张太太也起身。两人立刻吸引了这桌所有人的目光。
走之前，他略带歉意地说：“各位慢用。”
月光打在洁白的大理石雕像上，映衬得整个花园如梦似幻。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如今雨丝近乎消失殆尽。漆黑的夜空下，潮湿的小径弯弯绕绕，一直通往密林深处。
张太太与张先生肩并着肩，漫步在小径之中。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肩膀处西装外套的布料不时摩擦在一起的声音。周围也很是寂静，只有不远处翠鸟的鸣叫。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春夜。
“你总是说很好。”张先生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突出。
然后他们好像走到了花园中心的一处亭子。
吴邪坐了下来。他寻到了亭子里一张低矮的榻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下午日光的余温。
张起灵却没有坐在他身旁。他面向吴邪，背靠着亭子的立柱站着。比起刚才身处宴席中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此刻就显出了些漫不经心的放松和慵懒。吴邪甚至还从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上感受到，张先生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
“抱歉。”张起灵说：“近期工作上的事情太多。”
“呃......\"吴邪怔愣了一下。这话的画外音莫非是：因为总是在外出差，两人聚少离多，因此对新婚妻子略感愧疚？想到这里，吴邪只觉得这猜测太过荒谬。
见对方盯着他，好像还在等待回复。吴邪赶忙说道：“没事的，我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结果张起灵听到这话后，反而摇摇头：“平日里我不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徐管家，他会处理。”
看到吴邪轻轻点头，张起灵继续道：“你大可以完全信任他。徐管家人很老实，且从我记事起，就跟在我身旁。”
说到这里，张起灵顿了顿，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
“介意？”他问道。
吴邪摇头。于是“啪嗒”一声，张先生将香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和雪山融合在一起，飘散在吴邪的鼻尖，忽而又随风飘远了。
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着火光，空气中夹杂的信息素气味也越发浓郁，吴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徐家算是张家的旁支，早些年已经脱离于本家之外。”
这下吴邪多少明白了，张起灵这话的意思是：徐管家现在是他的人，跟张夫人及错综复杂的张家家族势力并无太多关系。
对于丈夫的关照和信任，吴邪其实觉得有些惊讶。不管是在外人还是在他看来，两人的结合更像是一出戏剧。用不太好听的话来说，就是“逢场作戏”，没有人会认为短短一个月的相识以及刚持续一周的婚姻会有多么牢固。
不过两人现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用小花的话来讲，就是同一个汤锅里的蚂蚁。吴邪沉思着，这么一想，国王大人对他的种种恩爱表现倒也能说得过去。
接下来张起灵的话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说：“你是张太太，不是张家的太太。”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但这话的出现搅得周围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吴邪似乎感到如雪崩一般被压迫着的眩晕。
尽管张起灵已经待他很小心，但当Alpha认真起来，或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这种上位者对下等人的的信息素压制。作为Omega，吴邪此刻只能臣服。
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多不少的距离，且吴邪坐着处于下方，因此这种压迫感愈发明显。于是吴邪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眼前这位Alpha的胸口口袋。
“给我也来一根。”吴邪笑道，巧妙地化解了令他感到不适的尖锐。
张起灵是何等聪明与敏锐的Alpha。早在吴邪站起身来，他就自然明白了这位看似风轻云淡的Omega想借由这个举动表达的含义，他立刻强行收回了那种不经意的信息素压制。
于是，空气又只剩尼古丁、雪山以及雨后青草的芳香。两人的目光在黑夜里交汇，在短暂的对视中达成了某个心照不宣的协议。
但是仅仅对于妻子借烟的这个动作，张起灵拒绝道：“不行。”
看到吴邪疑惑的神情，他只能作出进一步的解释——
“对你的身体不好。”
“哈哈......”吴邪露出了来到张家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然后他上前，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国王大人的肩膀。Alpha和Omega，既是新婚夫妻，又像好哥们似的走出了亭子。
雨已经完全停了，可月亮却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不愿出来。花园中的光晕更淡了几分。
“令尊最近如何？”为何不来参加晚宴？
“路途遥远，他身体还是没有恢复，所以不太方便。”不想让他来趟这浑水。
张起灵停住脚步，把烟头熄灭，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他将吴邪搭着自己肩膀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
吴邪没有反抗，他在等待先生的下一步动作。结果张起灵只是说——
“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是指一个月前张吴两家的会面吗？
“......你就很好。”
确实很好，是自己马上亲手将自己推进火坑那般的好。
张起灵看到吴邪陷入回忆后那矛盾的表情，轻微地叹了口气。
吴邪没捕捉到那声叹气。他回过神来后，试图转移话题：“别聊其他的了，说说你自己吧。”
吴邪诚恳地提议：“我想多了解你。”这些话均出自真心。
“你的书柜里有一本书。”张起灵没有正面回答吴邪的“诉求”。
国王大人继续道：“很难得的是，我也读过那本书。”
“是什么？”吴邪有些好奇，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过去了。
“那本书就在这里。”
吴邪沉默了半晌。
“一本不算厚的书！”他有些激动：“一本已然享誉世界，足以流传千古的书......”
“一个象征的谜语，”张起灵纠正道：“一个被禁止使用的谜底。”
于是吴邪终于懂了，他喃喃道：“‘我将我的小径分岔的花园，遗给各种不同的（并非全部的）未来。’”
一座看不见时间的帝国。
“‘对于这一切，”张起灵对吴邪的反应感到很高兴。他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笑容：“时间是永远交叉着的，直到不可计数的将来。在其中的一个交叉里，我是您的爱人。’”
「在远离房屋灯光的漆黑迷宫里，吴邪重新又感觉到花园的生机。无数分岔的小径在他们面前铺开，路上充满着看不清的隐隐错错的人物，直到无限。这些人物就是张起灵和他，正在时间的其他范围里辛勤工作着，建设着偌大的帝国。吴邪抬起眼睛，微不足道的梦就消失了。花园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然而这个人却像雪山那样坚定，然而这个人正从小径中走来，他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