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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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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赋的手臂已经好了许多,却仍然还是在于繁家里住着。于繁从不适到适应,偶尔也会想,如若关赋离开了怎么办?
是不是又会恢复以前的日子?没有人说话交谈,做好饭没有人陪自己吃,只能将睡不着的时光用来对着那半壁书或者沉思。
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到死?
会不会过到寂寞与悲凉交替轮回,到达风烛残年才止息?
“夫子,在想什么?”关赋凑过头来询问。
于繁回过神,笑了笑,道:“在想明日的比赛,那群小子现在肯定在临时抱佛脚。只是这书法,又哪是一朝一夕能练好的?”
关赋赞同的点头,“他们下午都在问我该怎么写,夫子……”
于繁见他面色有异,好奇道:“怎么了?”
关赋唇角扯了扯,扯出一个微笑的样子,声音压的很低,“以前……从未有那么多人理我。我以前待的书院,那些人不是冷漠便是嘲笑,或者是攀比……从未有人会理我。”
于繁看着他强装坚强的模样,有些心疼,脸上却没有表露同情,只继续听他说话。
“夫子,我那么喜欢寒峙公子的画,便是因为画里面的那份温情,我从未体会到。”他抬起头,一双眼晶亮晶亮,有坚强与傲气。
于繁拍拍他的肩,笑道:“关赋,你觉得你以前的同学都不理你或者欺负你,原因是什么?”
“大概是……家族的破落。”
“不是。”
“不是?”
于繁饮了口茶,慢慢说道:“因为他们看不透你,也因为你防御心太重,不肯让别人看透你。关赋,其实家族败落或者贫穷真的没有什么,世间还有许多苦难让很多人难以想象。呵,你看你现在多说说话,性子随意一些,他们也会跟你嬉笑玩闹。”
关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口吻坚定的道:“夫子,我日后一定要振兴家族!”
“我相信你一定行。”
关赋得了鼓舞,脸上竟露出少有的一个浅笑,他看着于繁,“夫子,我以后也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于繁失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
指尖的触感很好,好的让他心存异样。
书法比赛完毕,有数位同学开始着手准备抄《礼记》,那几个过了的,脸上的笑容堪比阳光,全都围着于繁看他能拿出什么礼物。
等看到于繁拿出的是三套文房四宝时,几乎都失望的泄了气。
“夫子,您好小气,我还以为会是什么贵重东西呢。”
于繁依然笑的自在,“本人月银五钱,贫穷的很。若是嫌弃,也可以不要的。”
“不嫌弃不嫌弃,哪能嫌弃呢。”有总比没有的好。
于繁把其中一份递给关赋,“关赋,这是你的。以后要用心学习,可别辜负夫子对你的期望。”
关赋点头,默默的将东西接过,然后走回到自己书案前。于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关赋说的今天还是回家住,心有些缩紧,笑意也冻结在唇边。
终究又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
时至傍晚,于繁收拾了书本往书院外面走,抬头看到关赋拿着扫把在扫地,可能因为手还没有好全,所以动作有些缓慢。
于繁走过去,皱眉道:“关赋,你还是休息几日再清扫罢?”
关赋摇头,“不碍事。夫子,您还不回家么?”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于繁脸上笑意僵了僵,他微低下头,掩去满目的难过,道:“嗯,就要走了。你手臂还是多休息两日好,不要提重物,免得落下什么病根。还有,你的衣物我晚上洗好,明天干了后,是我替你带到书院来,还是你过去拿?”
“我想过去拿。”
“那好,明天下午我等你,顺便一起吃饭?”
关赋点头。看到于繁脸上瞬间灿烂起来的笑容,嘴角也扯出一丝笑纹。
天气逐渐热起来,于繁将薄棉衣换上单衣,想到离童试只还有数日,心有些提紧。那些学生也知道这次考试对日后前途至关重要,不消夫子多言,也拼命读起书来。于繁留在书院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努力在尽自己所知的教导他们知识。
此时科考内容大多靠死记硬背,但书上内容又极为晦涩,经常有人背了上段忘下段,痛苦不堪。
于繁看的也无可奈何,只能出言安抚说此次考试题目应该不会太难。抬起头看到坐在最后面的关赋,心又一阵缩紧。
关赋这几日脸上都还算是平静,读书的频率跟平日也相差无几,就是不知道,他的内心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煎熬?
他太过想要成功,所以比别人都怕失败。
于繁心下叹气,脸上却笑道:“离童试还有几日,你们倒也不用那么拼命。夫子相信你们都能过,你们自己也要有信心。”
堂下无人言语,人人都皱着一张脸,显然并没有因为于繁一番话而增加信心。
于繁也不泄气,只淡道:“一个小小的童试你们便紧张成这样,日后乡试会试殿试又该如何?时间总会到来,你们也一定要去考,与其这般愁眉苦脸,还不如轻松应对,你们说是不是?”
李子涵撇撇嘴,“夫子,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就是轻松不起来。”
其他人附和点头。
于繁突然眨了眨眼,低笑道:“前些时日我碰到了含笑姑娘,她约我去闻萧馆听萧,还说全部免费。如若……如若你们都过了童试,我便带你们一起去,怎么样?”
众人闻言,眼中顿时大放异彩,“真的?”
于繁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你们好好温习罢,我先找含笑姑娘去商量日期了。”
认识含笑是一个偶然,于繁也不知道平凡如自己,有哪一点能让含笑仰慕?但他素来随性,许多事不去深想,安安心心的跟含笑做起朋友。
含笑人长的美,素雅大方,谈吐又不俗,于繁多接触几次,内心也没有排斥,便隔上一段时日就会见上一面。
此时闻萧馆的听竹苑内,含笑倒了清茶,轻笑道:“若那些学子的爹娘知道你这为人师表的人竟想要带他们来这种地方,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于繁轻饮一口茶,“我当时只想激励他们,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也罢,若是告起状来,我便跟院士告罪去。含笑,你说让他们来,要哪一日为好?”
“五月初五可以么?那天闻萧馆歇业,没有什么杂人。”
“可以。那就先多谢你了。”
含笑勾唇,“你又跟我客气什么?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授课,神情专注的很,连我趴在窗台上看了多时都未曾发现。”
于繁疑惑,“第一次见我?不知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两年前。我偷偷跑去书院玩,那时候我以为你定然是那种极为认真与温和老实的人,所以心下很欢喜。上次在离山寺见到你我还高兴的不得了,但是跟你接触多了,才发现你跟我所想象的根本挨不上边。”
于繁乐的笑出声,含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笑,随后也跟着笑了出来,“不过也好,做朋友更好。”
于繁忍住笑,点头道:“嗯,我也这么想。”
终于弄明白了含笑为什么会认识他,心头突然一片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