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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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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有多少菜,于繁出去买了一点,走回来时,看到关赋站在门角盯着自己,一脸凝重。
“怎么了?”只是出去买个菜的功夫,难道就出了什么大事?
关赋盯着他,语气有些低沉,“夫子,您认识寒峙公子?”
于繁愣了一下,想到房内的画,轻点了点头。
“他……是您哥哥?”
“嗯。”
关赋唇角扯了扯,语气变得有些冷硬,“所以您认得出我家大堂内的是赝品?所以您猜得出我画画不是闲的无聊,而是为了……为了换银子?”
于繁松了口气。
原来他是纠结这个么?
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于繁微笑着看着他冷凝的眼眸,“关赋,进去休息吧,我买了猪骨头回来熬汤,喝了对你身体会好些。”
“夫子!”关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有些愤怒。“您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于繁心底叹气。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把这一切看的太重,唯恐别人会看不起他,所以作出强硬的姿态。
他微笑着把他牵进屋,将手上的菜放到桌子上,然后带着他进了房间。
“关赋,你喜欢他的画是不是?”
“是。”
于繁翻着抽屉,像是要找些什么。
关赋盯着墙上的画,语气中有敬佩,“寒峙公子的画,是学生见过最有……最有温情的。”
于繁听到他这句话,身躯怔了怔,尔后恢复如常。
“几年前他的画极受欢迎,近几年却似乎已销声匿迹,再无新作。所以我仿他的画去卖……”关赋抿唇,眼神中的强硬却未曾褪去。
于繁微笑,似乎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他直起身来,“关赋,卖字画并非违法,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何况,你画的很像。我不说他是我哥,是因为这是私事。”
关赋明白他说的道理,可是就是没有缘由的觉得“私事”两字刺耳。好像仅这两字,就能表明两人的距离无限远。
“夫子,您既说我画的很像,而且旁人也几乎看不出来,那为什么您还是分辨出来了?”
“你刚刚说的,他的话是你见过最温情的。而你的画中,没有温情。”
关赋听到他直白的言语,并未生气,只是锁紧眉头,细想着其中的道理。
想了许久,他还是想不透,于是只能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要怎样才有那般温情?”
于繁笑笑,脑海中想到往事片段,有股苦涩漫于心间,“因为他画画是想着他所爱的人,而你,是在琢磨怎样画才能画的更像,对不对?”
关赋点头。
“还有就是,你用的印章不太对。”于繁举起手里的东西,“这是当年我还年幼时为我哥刻的章,因为太丑,所以很多人都仿不来。”他递过去,“我送你。”
关赋愣愣接过。
于繁拍拍手上的灰尘,笑道:“好了,我去做饭,我很饿了。”
关赋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步履如常。
眼神再次回到那幅画上,关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快步走出去,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于繁的手臂,“那寒峙公子呢?他现在在何处?为什么不再画画?甚至听不到他的消息?”
于繁眼中有抹伤痛闪过,唇角的笑也悲恸慑人。
他说:“三年前,他已离世。”
一顿饭吃的并不愉快。
尽管于繁在努力挑起话题好让两人之间不要太过沉默,可是关赋就是不言不语闷头吃饭,让于繁笑容都化为尴尬,最后索性闭上了嘴。
收拾好碗筷,于繁替他换了药,关赋只看着墙上的画,手掌心里紧紧拽着那枚印章。于繁无奈,道:“你若喜欢他的画,我柜子里还有一堆,你要不要看?”
关赋眼睛一亮,立马站了起来往柜子方向走。
于繁也不介意他的无理,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急切的去翻着那些画。关赋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眉头紧皱,却仍未哼出一声。
柜子里的东西有些杂乱,那些画轴也是大小不一,快速展开,有些只是随手几笔涂鸦,有的却极为精致。
“寒峙公子……”关赋喃喃念着,眼中有欣喜和崇拜。
于繁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询问道:“关赋,你似乎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的画?”
“寒峙公子的画作名满天下,那时候价格也低廉,我爹努力收集了一些,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书房看到了……然后,很喜欢……”关赋蹲在柜子旁低声回道。
于繁笑了一声,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明明看的很清晰,却又觉得格外朦胧。
画中许多是景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柳红花。也有那些苍凉的景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关赋说:“画里面的缱绻缠绵,是我最喜欢的。”
于繁听得口中的茶水瞬间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角,随即狂肆的笑出声,笑的眼泪尽出。
关赋回头去看他,好奇道:“夫子,我说的不对?”
于繁将脸上和身上的水渍擦干净,笑道:“关赋,在你心目中,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文雅之士。”
于繁歪头,脸上趣味正浓,“性格呢?”
“既是文士,那自然是知书达礼,温润如玉。”
“这八个字比较适合我。”于繁还是一脸笑意,丝毫未觉自身脸皮稍厚,“我哥啊,他不是文人雅士。你若见着他,定会以为他是江湖侠士。”他趴在桌面上,眼睛像是望着关赋,关赋却知道他并没有看着自己。
“他长的很正气,行事亦磊落,不拘小节。喜欢劫富济贫,喜欢骑马,喜欢遨游四方。他这样的人……”于繁眼中闪着疑惑,接近迷茫。“他这样的人啊……”
他语气低落下来,轻的像是一阵微风吹来便能吹散。
关赋愣愣的看着他的脸,一瞬间连寒峙公子也忘了,只知道看着他的眉眼,心中涌动一种莫名的感觉。
好像很想把他脸上的忧愁全部抹灭,让他恢复平日的神清气爽和在上课时痞痞的模样。
天色已经黑下来,暗光充斥着室内,让关赋只能勉强的看到那人的轮廓。有些清冷,又有些温暖。
于繁回过神来,点了灯,笑道:“罢了,你慢慢看,我去烧水,等下洗澡休息。明日你可以在家歇息,我却是要去书院的。”
关赋看着他站起身走出去,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他才知道,于繁是在逃避话题。
“上次说的书法比赛,你们可都记在心里没有?明日便举行,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于繁坐在木椅上,心情很好的看着下面一群人垂头丧气的脸。
“夫子,我能不能不参加?”
于繁笑的良善,“可以啊。”
学生大喜,“真的?”
“不怕我拜访令尊令堂让他们亲自敦促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参加。”
学生哀嚎一片,“夫子,您这招好狠!”
于繁轻笑,“我没有叫你们练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你们就该去庙里烧香拜佛了。怎么?现在还嫌不够么?要不要我把这几样都算上?”
“够了够了!”
于繁满意点头,“这才乖。刚入书院时我便跟你们说了书法的重要性,可惜你们都贪玩不记在心上。对了,既是比赛,赢了有奖,输了自然也要罚。落于榜尾的那几位,十天内抄一遍《礼记》吧。”
“啊?”众人大惊。
有人叫道:“夫子,《礼记》那么多字,十天内怎么抄的完?”
于繁勾唇,“哦?很多字吗?”他皱皱眉,似乎在努力的想了想,“通计九万九千零二十字罢?还未到十万呢,一天约一万字也就够了。”
下面又是哀声遍野,有那谁抹着泪打算要先抄了。于繁站起身,收好书本,临走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字迹必需工整,若是想潦草应付,那便继续抄,直抄到把字练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