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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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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童生试那一日,学生都去参加了考试,所以书院安安静静,并无人声。
于繁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书本,随意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眼里。
他很担忧。
毕竟是第一次带出的学生参加考试,会挂心也是常事,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大部分时间想的却是关赋。
想着他能不能沉着作答,想着他能否顺利通过,也想着他是不是也会这么紧张,紧张的乱了思绪?
相处不过才几个月,于繁此时才察觉自己对他似乎太过于上心。
于繁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敢深想。
院士听到他一直在叹气,转过头来安慰道:“于夫子,你别太过担忧,学生们平日也努力,这次定然会全部通过的。”
于繁勉强笑笑,“但愿如此。”
院士似乎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走到他面前坐下来,微笑道:“于夫子,你学问甚好,人也年轻,怎么不去参加乡试?”
“据闻院士之前也是朝廷大员,后来怎么回乡教书了?”
院士听到他提起自己的过往,脸色微红,道:“朝廷的那些阴谋诡计,我人老了消瘦不起,还不如回乡过过清净日子,可是当真清净了又浑身不适,所以干脆办了这个书院。”
于繁微笑,“我跟院士的心也是一样,无意仕途,又想做点什么,所以当了夫子。”
院士遗憾道:“这可太可惜了,于夫子你学问好,人也正派,如若为官,定然能造福一方百姓。对了,今日书院也无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于繁点点头,收拾好书本,慢慢踱步出了书院。
此时暑气正盛,太阳明晃晃的晒人,街道一片沉寂,于繁前后看了好半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么?回家也是一个人。
自从上次关赋在他那住了一段时间后,于繁习惯了家里有两个人的声音,后来关赋虽回家住宿,但隔一两日也会在他那住上一晚,所以于繁愈发的习惯。
最终还是回了家,于繁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无声的苦笑。
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躺在床上看了两页书,于繁慢慢睡去,不知不觉做起梦来。
梦中关赋的脸就近在咫尺,近的能看清楚他眼波中盈盈的笑意和唇角向上扬的弧度,于繁忍不住伸手去摸,关赋已先抓住他的手。
两只手无比滚烫,交叠相握,不肯分离。
于繁有些迷惑,喃喃的唤,“关赋……”
关赋眼中的笑意更甚,浓的能醉人,露骨的情意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夫子,你想说什么?”
于繁愣着神,好一会儿后,又喃喃的唤了一声,“关赋……”
“夫子?你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要说什么?
于繁想了好久好久,想的迷迷瞪瞪,看着关赋似乎要走,又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究竟要说什么?
“……别走。”似乎终于想到了要说的话,于繁语气胡乱又急切,还隐隐带着悲伤,“我就一个人了……别走……”
关赋静了很久没有声音,于繁以为他不会有回答了,他却开了口,“嗯,我不会走。”
于繁松了口气。
梦中浑浑噩噩,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轻狂又张扬,以为世间万事万物只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嚣张跋扈的不可一世。等到家庭破碎,人去楼空,还是没有反悔的觉悟。
突然又见到一脸温柔的于简,低着身抚摸着他的头,脸上笑容又心酸又勉强,“小繁,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倔强的扭过头去,“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老管着我!”他甩开他牵制的手,迈开脚大步的走,去玩去闹去飞奔,任性而自傲,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于简说:“小繁,你要好好读书。”
于简说:“小繁,不然以后要如何过活?”
于繁不以为意,坐在秋千上使劲的荡,笑容中含着不屑,“我们家那么有钱,担心什么如何过活?难道还会穷到连饭都吃不起吗?”
于简看着他笑,“总有很多事,无法预料。”
于简笑起来清清淡淡的,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在私塾读了几年书,所以身上都是一股书生气。那番谈话虽然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于繁每次想起来,总能细致的想出他脸上的笑纹和表情,一如到后来的后来,才能体会他那句话中的意思。
睁开眼,于繁轻呼出口气,感觉到额头上冒出了凉汗,想抬手擦拭,却察觉手指被什么缠住。
他心一紧,目光望去,看到趴在床边熟睡的关赋,心尖更紧。
他怎么会在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于繁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做的梦,难道……那些话当真说出了口?
想到此处,于繁身躯僵住,他呆呆的看了会两人指缝相缠的手,又看了会关赋的侧脸,终于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个笑脸,他推推关赋,轻声道:“关赋?关赋?”
关赋抬起头,收回手揉揉眼,“夫子。”
于繁看他脸色并无异样,心稍稍安定,“考试考完了么?怎么样?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
“考的还好,我来了不久,见你在睡觉,便没有叫醒你。”
于繁一整颗心都落定,脸上的笑也自然起来,“考的好便好,我去买菜,等下在我这吃饭吧?”
“嗯,可以。”
“要吃什么菜?鸡?鸭?鱼?肉?”
关赋嘴角微微抽动,语气悦耳,“你喜欢便好。”
于繁下了床,穿好外衣,“那你在这等我,要不你先烧饭吧?我回来做菜。”
“好。”
于繁心情大好,拿了钱一脸笑容的往外走。关赋突然开了口,“夫子。”
于繁回头,好奇的看着他,“嗯?”
“于简……便是寒峙公子的本名?”
“……嗯。”
关赋笑了一下,“夫子,刚刚你在睡梦中,叫了他的名字。”
关赋虽然不计较吃什么,于繁却还是买了许多菜。等菜一一搬上桌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于繁点燃灯火,豆大的烛光摇曳,照的两人的脸色一片朦胧。
关赋似乎心情很好,脸上时不时的露出浅笑,两人谈了谈今日的试题,于繁又让关赋说了说他的作答,听完后满意的点头道:“答的很好,谅来要通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三日后放榜,我这还有一壶酒,不如取出来提前庆贺?”
关赋没有拒绝,脸上没有势在必得,只是道:“希望能过才好。”
酒取了出来,是普通的竹叶青,那装酒的瓶子极为精致,白玉般的瓶身上勾勒几笔竹叶,徐徐展开,像在风中摆动。
于繁看他眼睛发亮,笑着给他看瓶底的印章,“我印上去的。”
“画的人是……寒峙公子?”
“嗯,他那时候为了钱,什么都画。瓶子茶杯什么的甚至有批量,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只能帮他盖印章。”于繁揭开瓶塞,一股酒味的芬芳飘散出来,他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关赋。关赋伸手接了,双目晶亮。
于繁虽知道他是因为那瓶子兴奋,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阵高兴。他碰了碰他的杯,微笑道:“关赋,先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