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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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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小沙弥送来素斋,又是于繁喂他吃下。两人这么一来,倒又熟稔了几分。于繁这才发觉,关赋平日虽严谨认真,像个小大人,但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天性仍纯朴,喜欢与人交谈。
教德业的夫子晚上在诵经阁授课,关赋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前去,于繁不想丢下他独自一人,便也留了下来。
关赋突然道:“夫子,有件事我可不可以请你帮忙?”
“你说。”
“我能不能……在您家里住几天?住到手臂能活动便好。我不想让我娘担心。”
于繁点头,“可以。”
关赋看着他,眼中有疑惑,“不会……不方便吗?”
于繁笑,“我给你做饭洗衣,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会打扰到您家里人吗?”
于繁听到他这个问题,神色微微怔了怔,而后笑意更甚,“不会。”
他侧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语气中也听不出是什么心情,“我没有家人了。”
内室静默一片,关赋看着他的侧脸,心缩紧一下,有些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于繁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回过头来看到关赋歉疚的样子,微笑道:“也没有什么。我爹娘多年前双双病逝,我独居此地,早已习惯。关赋,你要不要早些歇息?”
“夫子您也休息吗?”
于繁摇头,“我刚才在藏经阁借了本佛经,想好好读读。你若想睡便先睡罢,想来等下子涵他们上完课会来你这,便又是一阵闹腾了。”
关赋运力过度,确实又累了,他闭上眼,静静睡去。
于繁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微微怔忡。
这个少年啊,只是表面冷然,其实内心,又热情又善良的。
第二日下得山来众人已是半生半死,关赋因为有软轿抬着,倒没有受多大罪。于繁双腿痛的酸软,突然怀念起几年前的体力。
院士看着东倒西歪的一群人,手一挥,吩咐去雇马车。众人一阵欢呼,瞬间又活跃起来,那兴奋劲儿似乎能再上一次离山寺。
马车雇了许多辆,一群人挤着挤着,倒也能占一席之地。因关赋身上有伤,张涟精神也未恢复,所以最后一辆马车只有他们二人加上于繁和李子涵,空间宽裕的让其他学子羡慕不已。
李子涵从上马车之后就开始对着关赋表达自己的景仰和感激之情,甚至信誓旦旦的要做关赋的书童三个月。关赋撇了他一眼,淡道:“我养不起书童。”
李子涵猛拍胸口,“关赋少爷,我来养您!”他话冲出口,才觉十分暧昧。张涟已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于繁也甚为认真的看着窗外风景。
关赋被这句话呛的岔了气,咳了许久才止息。他说:“罢了,好意心领。”
李子涵嘿嘿干笑了几声,没话找话的开始扯,“夫子,关赋这几天是不是要住在您那?”
“嗯。”
“夫子您住在哪里?”
“北街柳巷。怎么,要来探望?”
李子涵点头,“我拉着张涟一起来,关赋不能去书院,在家里肯定闷的很。嘿嘿,关赋,你要不要看点好东西?”
于繁看他笑的贼眉鼠眼的模样,伸手敲了敲他的头,“李子涵,又在想什么坏东西?”
李子涵皱着眉揉着头,“夫子,我才没有坏心。”他凑上去,继续坏笑,“夫子您要不要?那东西可是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的,珍贵的很,我老爹想看我都没给!”
关赋有些疑惑,“是什么东西?”
李子涵睁大眼,“不是吧关赋?我笑的那么明显了你都还没猜到?夫子您肯定猜到了对不对?我跟你们说啊,那东西真细致,不仅描写入微,画的还精细……”
于繁无奈,“李子涵……”
“啊,夫子,您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是啊,迫不及待想要把你踢下去。”
张涟在另一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附和道:“夫子,您快把他踢下去吧。”
沿途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已回了书院。夫子们点了人数,发现没有少后,便让他们各自回家。最后院士看着关赋,慈爱道:“关赋啊,你这几日便住在于夫子家吧,童试将近,有什么不懂的,也方便问问于夫子。书院为表感谢,特地免了你这个学期的学费,这可是你应得的,所以别拒绝。”
关赋本想拒绝,但听到他这番话,又想到童试确实吃力,便点了头。
院士见他没有拒绝,笑眯眯的甚为高兴,突然又叹道:“你们这期真不赶巧,童试过后不久便是秋闱,如若今年不考,便又得再等三年,加上会试殿试,就是六年。所以啊,你们可得加把劲才行。”
关赋本来对此事就极为看重,此时更是心下一紧,眉心微皱。
院士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文章做的好,定然是大有希望的。好啦,现在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吧。等下我亲自去府上跟令堂说,呃……可得找个好些的理由才好……”
关赋连忙道:“多谢院士了。”
于繁也道了别,便提了关赋的衣物,轻笑道:“关赋,还能行走吗?要不要我叫软轿来?”
关赋连忙摇头,“夫子,休息了一天已经好许多了,走慢一点没有关系。”
“嗯,反正我家也不远,到了后我做饭给你吃。”他说完挽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往外走去。
天色阴郁,像是要下雨,所以路面上的行人走动的速度都有些快。两人身躯靠的近,从后望着像是依偎在一块。
“关赋,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
“喜欢喝什么茶?”
“都行。”
于繁望着他的侧脸,心底漾开一阵温暖。
嗯,果然跟想象般好养。
“我的手艺不是特别好,如果不合口味你尽管说,我一定改。”
关赋微低头,唇角扯开一个小小的弧度,轻微的让人难以发觉。他说:“夫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于繁脸上笑意更浓,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本来以为是个冷漠的孩子,但是接触之后才发现,怎么会这么乖?
回了屋子后于繁便开始忙来忙去的张罗,先帮他放下衣物,又整理了床铺,他眯着的眼中有些歉意,“关赋,我家只有一间房,所以委屈你跟我睡在一起行不行?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到客厅睡竹榻。”
“我习惯。”
于繁扬眉,“那便好。你累了吧?先来躺一下,我做好饭后叫你起来吃,对了,你要不要吃橘子?过年的时候我买的,还留了一些。”
关赋摇头,“不用了,夫子,要我帮忙么?”
“你躺着就好。”于繁扶他到床边躺下,替他盖上被子。关赋受着他细致的照顾,心头大暖,心也安定了下来。
于繁住的地方只是普通的一厅一房,厨房在外间,面积都不大。关赋看于繁走了出去,心中并无多大的睡意,便睁着眼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
靠左边是一个书柜,架上的书并不是很多,书案等都收拾的很整洁,笔墨纸砚都放在该放的位置,看起来没有一点突兀。
眼神慢慢的转,关赋本是带着好奇的打量,在看到一样东西后,彻底愣神。
那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轴,阳光照在那画上,映的画底上几个朱红字格外清晰。
“寒峙送幼弟图。”
寒峙?寒峙?
关赋皱起眉头,眼神中有激荡,看到后面三个字更是直接坐了起来。
抬头看到画上的东西,原来是几棵青松下有一童子在酣睡,那童子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唇角含着笑纹,神色更是轻松自在,有一只蝴蝶停在他的额角,煽动翅膀,停留驻足。
那画笔极尽淋漓与温柔,能让看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宠溺。
关赋再细看那人,五官清秀,眼角眉梢都极为熟悉,不是于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