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7、嫌弃

　　看着并肩前行，其乐融融的父女二人，少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羡慕？嫉妒？麻木？还是替自己感到可悲？
　　“你明明可以选择离开的。”少女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自己的爹，“看来，你们两个之间的协议，非同一般，连唾手可得的自由都愿意放手。”
　　陈远板着脸，咳嗽了几声，沉声道：“去附近的千和小镇，路边的那个张记馄饨那里，我们去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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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兄弟，好久不见啊。”掌柜高兴地看着来人。
　　“哈哈哈，张老板，是好久不见了。先给我来个三碗二两白菜猪肉馅儿的。”
　　“哎，好嘞，您稍等。”
　　青岩岭，那座山，原主人正是这位张先义张老板。卖出那座山的钱，张先义用来开了一间馄饨铺子。张先义家里有六口人，当初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陈远于心不忍，在付钱的时候，给了高价。张先义表面不说，他心里其实一直很感激，这份人情他一直牢牢记着，只是不知道这位身份，也不敢贸然打听。想来，应是京城里的贵人。
　　陈远随意找了个位置，拉着女儿坐下。
　　“你过来，也坐着。”陈远招手，叫少年过来坐下。
　　看着这满地灰尘，杂草丛生，破破烂烂的露天小摊子，少年麻木中略带嫌弃地摇头。
　　陈远以为这少年不好意思和他们同坐，也不愿意摘下面具，就不再让他坐下。
　　“那待会儿馄饨来了，你随便找个没人的地儿，或者躲在马车里，悄悄吃去。”
　　陈知槿看着少年那洁白无暇的衣裳，又想了想他的出身和在吴泽润那里时的待遇，有些明了。
　　“爹，我看啊，他是嫌弃这里环境不好呢。”少女悄悄凑过去，在陈远耳边小声说道。
　　“你不说，我都没觉得。估计整个京城的权贵就没几个人愿意来这小破地方坐着吃饭。”陈远从头到脚把直直站着的少年重新打量了一番，“这可有点难搞。”
　　“馄饨来喽！”张老板端着托盘，将三碗馄饨摆在了桌上，“咦，这位戴着面具小兄弟为何不坐下？要是不想被人看见您的真容，可随我来我家屋后，我跟家里人说一声，绝对没人敢出来打扰您。”
　　少年正要摇头拒绝，陈知槿出声道：“那就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张老板挠挠头，转过身喊了几声，一个荆钗布裙的朴素妇人走了出来，交代了几句后，女子从桌上端走了一碗馄饨，带着少年去了屋后。
　　“张老板，这附近哪里有卖栗子的呀？我家小女爱吃，本想买来着，可这小镇一路上没怎么瞧见有卖的呢。”陈远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塞进嘴里，“嗯！好吃！”
　　“栗子？要在小镇东边才有卖的。不过，我这里有好几棵栗子树，就在屋子后面，我待会儿给您摘点如何？”
　　“甚好。”
　　“那是柿子树？”陈知槿眼尖地看见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柿子树比房顶还高了不少，结满了青色的果实。
　　“哈哈哈，您真是好眼光。”张老板一边给其他客人煮着馄饨，一边笑呵呵地回答道。
　　“看这样子，不到一个月就能吃了。”少女喝了一口汤，盯着那棵柿子树。
　　“这栗子还没吃上呢，就馋上柿子啦？”陈远拿起筷子，作势就要敲她的脑袋，少女却笑嘻嘻地躲开了。
　　“哎呦，您知道的，我最喜欢吃柿子了。我还是想念以前那个破烂小屋旁的那棵大大的柿子树，结果的时候，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可好看了。”
　　陈远筷子一顿，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又吃了一口馄饨才说道：“等明年开春，我叫人在你院子里栽几棵吧。”
　　“不用了。反正我也在家待不了多少年了。何必浪费那点人力物力财力。”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说‘我要永远留在爹身边，哪儿也不去’这种话吗？”
　　“您知道，我是个理性又认命的人。既然不可能发生的事，又何必说些唬人的话。”
　　“可你爹我爱听啊！”
　　“好吧。女儿要永远待在爹爹身边，哪儿也不去。”少女边说，边抱着陈远的手臂摇晃个不停，那娇嗔的语气，好像才是这个年纪她该有的。
　　“不过，柿子树还是不栽了吧。再说了，我以后找一个家里刚好栽着的不就好了。”
　　“哎哟，我说，哪有这么合适的。”陈远喝光了最后一口汤，抹了把嘴，有些无奈。
　　“爹，我这里还有，我就不吃了，饱了。”少女将碗里剩着的一小半都推到了陈远面前。
　　陈远默默接过，静静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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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拒绝了妇人给他搬桌椅的好意，理了理衣服下摆，等人走后，他端着碗看着这白□□粉，软软糯糯的小东西，有些犯难。
　　接着，他想了想那些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椅，锃亮过分的灶台，锅里清澈的汤水，现下诱人的香味，还有肚子饿的事实，他开始说服自己。
　　吃了也死不了，还是勉勉强强将就一下算了。
　　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少年摘下面具别在腰间，就那样站着吃了起来。
　　先咬一口馅儿，猪肉鲜嫩，白菜的脆爽丰富了口感，不至于那么腻人，其中夹杂的一丝丝姜味儿也很好地掩去了腥味。再把白边儿塞进嘴里，柔中有韧劲，混着鲜汤，不干不水。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好吃。他的一生中好像就没怎么吃过这东西。小时候，家里有钱，去了吴府，吴府也有钱。所有的吃食，基本上都是精制的，工序繁琐，用料甚多。他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东西，原来也会很好吃。
　　当少年端着空碗出现在桌子旁时，陈远半个馄饨正挂在嘴边，然后就“啪”地一声掉在了碗里，汤水四溅。
　　这少年身板瘦弱，还不如自己女儿。他以为二两已经够多了。
　　少女掏出帕子，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自己的脸还有手
　　“你吃饱了吗？我让老板再给你来一碗。”少女柔声问。
　　少年有些想点头，但又觉得好像不太好。于是就变成了，少年抱着一个空碗，傻乎乎地站在桌子旁边，少女右手撑脸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陈远拿着筷子悬停半空，玩起了一动不动是木头的游戏。
　　“张老板，再来一碗一两的？啊，二两的吧？”陈远打破这怪怪的静止画面，斜眼看着少年的小动作，还是要了二两。
　　“哎，好嘞！”老板在灶台那边高声应到。
　　少年将空碗放在了隔壁的空桌上，然后离得稍远了些，“看风景”去了。
　　“我说，女儿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看他好像也挺喜欢这乡野小东西的。”陈远随手拿过女儿的帕子，擦了擦手，凑过去小声道。
　　“可能饿坏了？听说淳叔每天早上只给他带两个包子呢！”少女也凑过去，用右手遮住了一些声音，“您下次可得让淳叔多拿点，咱们这偌大的将军府，竟然还有人吃不饱饭，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放心，我会让梁于淳好好关照一下那小子的，那小身板真的是造孽哦，还是要壮实一点好。”陈远煞有其事地点着头，盯着那少年的背影，严肃地道。
　　少年如芒在背，总觉得好像谁在暗中观察。但是一想到刚才那有些窘迫的情境，他就有些浑身不自在。他不知道的是，面具下面无表情略带麻木的脸，搭配了一对有些泛红的耳朵尖尖。
　　少年猛一转头看过来时，陈远正认真地吃着食物，少女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棵柿子树。
　　嗯，看来真的是心理作用。
　　老板招呼着少年馄饨好了，少年默默端着碗，飞快地去了屋后。
　　“这小子，还挺机灵。差点就被发现了。”
　　“那可不，我的侍卫，必须机灵。”
　　“那是你爹我眼光好！”
　　“切！知九和淳叔也是你眼光好？整天叨叨叨的，有时候真的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