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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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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九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木棍,给了陈知槿当作盲杖使。
陈知槿没有犹豫,欣然接受。
“小槿,今天下雪了。”知九和陈知槿一起并排坐在门口,听风雪之声。
“嗯。北边的日子,不好过吧。”她站起身,用盲杖试探几番,才下了石阶,伸手去接空中掉下来的雪。
前几日才受到了陈远的来信,告她们二人不必忧心,此次前去打仗,粮草充足,北戎不会撑太久的。
“陛下给将士们发了棉衣呢,不会冷的。”知九知她心中所想,安慰她了一句。
“玄城还是没有拿回来吗?”她收回因为雪花而冰冷的手,用无神的双眼看天空,“我能感受到,今天的雪很大。”
“还没,听说双方都是无关痛痒地打几下,没有动真格。虽然北戎宣称如此行为,只是为了粮草而迫不得已的举动。怕就怕,北戎的野心不止于此。”知九递过一个帕子给她擦手。
“北戎未伤玄城的平民百姓,只是拿走了些粮草,但余量,应当不会让城内百姓饿死。但根本不够吧。”
“小槿,你的意思是……北戎是良善之辈?”
“北戎只是在等昭国的帮助罢了。”
“可北戎如此先斩后奏的做法,就不怕昭国恼怒吗?”
“昭国底气不够。”
知九细细思索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昭国毕竟根基不稳,不会恋战的。
打仗太耗损人力物力财力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昭帝不是一个好战的人。
“你说得对。他们如此做不仅没有伤我昭国百姓,还有了谈判的资本,不会让两国之间的脸皮撕得太破。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吧。可若是给予他们粮草度过难关,日后结盟互助便顺理成章了。”
“东周估计要有所动作了。”她没来由地提起了另一个国家。
知九下意识地垂头,语气低沉:“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亲王。如果战事能顺利解决,明年国宴才能见到。说不定他就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呢?”
陈知槿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柔声道:“阿姐,我听说东周的亲王长得一表人才呢,也没有妻妾。”
“小槿,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是你早就明白的事情。如今你来劝我,怎么就不怕我掉入狼窝了呢?”
“天上月和水中月,你选哪个?”
“天上月吧。”
“东周亲王是天上月,而他只是水中月。你明白吗?”
知九抿抿唇,眼神飘忽:“选的是天上月,可我更喜欢水中月。天上月虽然真实,但离我太遥远了。水中月虽然虚幻,但我能触摸到,尽管它脆弱到一碰就散。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就像你放他离开一样。跳哪个火坑不是跳,随便吧,无所谓了,都不重要了。”
陈知槿抽回自己搭在她腕上的手,久久没有说话,直到风雪一点点地染白了她的青丝。
“小槿,你和我不一样的。我喜欢他,但他好像并不喜欢我。而你们,是……”
“别说了。”
知九无奈笑笑,语气调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陈知槿若无其事地撇开话题。
知九倒是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姐姐了。
可她却好像不喜欢这种感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啊,每个人藏在心底的事情,不会让别人轻易参与讨论的。
“你当初,怎么发现的?”
“什么?”
“他。”
“猜的。”
她耸动着小鼻子,嗅着空气里的凉丝丝的冷气,有些怀念。
怎么发现的呢?
是风带来了他的气息。
淡淡的、清新的皂角香。
很舒服,像是在春日里晒太阳,像是在夏日里喝酸梅汤,像秋日里香甜的柿子,像冬日里……
像什么呢?
她又深吸一口气。
像自己心中的一团火,能融化冰雪吧。
“小姐!!!我们回来啦!!!”阿蓝和阿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袋子。
知九眯着眼睛笑,拍了拍她们身上的雪花:“没忘东西吧?”
“我们记性好着呢!!”阿红大大咧咧地说着。
陈知槿侧头听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疑惑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下雪天,最适合啦!!”知九接过丫鬟手中的袋子,凑到陈知槿的鼻子前,“闻闻看。”
“糖炒栗子、冻梨、绿豆饼、核桃酥、酸梅干、杏干儿、柿饼。”她闻一个说一个。
“哇,二小姐真厉害!!!杏干儿和酸梅干儿奴婢和阿红都分辨不出来呢!”阿蓝拍着手,赞叹道。
“那可不,我家小槿可聪明了!”知九有些小骄傲地说着。
陈知槿勾起唇角,轻声笑着。
她知道,这群人只是不想让她因为看不见而难过罢了,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了。
嗯……
不过确实挺开心的,由着她们吧。
“大小姐,二小姐,奴婢为了买这个酒,可是费了好大劲儿呢!!!据说这酒可好喝了,供不应求呢!!”阿红提溜着几个酒壶,苦着脸说道,“奴婢和阿蓝可是硬生生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的。”
“什么酒?”陈知槿也来了些兴趣,好奇地问道。
“说是东周进的货,叫什么……什么生酒来着?”阿蓝抓了抓头发,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奈何愣是想不起来。
“阿蓝,你这记性真差!你还好意思说你排了半个时辰的队,”阿红有些无语地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个叫春生酒。”
“春……生酒啊。”知九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平静的语气相较于刚开始的欣喜雀跃,多了一缕愁思。
阿红和阿蓝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一个劲儿地夸着这酒的名字多么有新意。
“你们去准备火炉吧。”陈知槿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知九,奈何看不见,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只能假装自己是在找茶杯,然后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是。”阿蓝、阿红立马收声,去做准备了。
聒噪的世界又静了下来,陈知槿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自己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消化吧。
“你闻闻看,是不是像以前的那一壶?”知九摩挲了光滑的酒壶半晌,才拿起它拔掉了塞子凑在她的鼻尖。
浓烈的酒香不似桂花酒那样的清淡香甜,反而掺杂着别样的豪情壮志,光是一闻就让人迷醉不已。
丝丝缕缕的酒气飘出来,知九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动了动鼻子。
“是。”陈知槿想了想那壶酒的味道,记忆重叠,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嗯,挺好。”知九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声说着,“那两个丫头倒也没被骗。”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沉默已经成为了二人之间常有的习惯。
所以,这就是成长吗?
阿蓝、阿红很快就回来了。
四个女子在这一刻忘记了所有的尘世纷扰,围着小火炉说说笑笑,食物香甜而温暖的气味将屋子填得满满当当的,溢出的幸福让冷冽的北风都带上了一丝人情味儿。
“二位小姐,哑奴怎么就被家主辞退了,他其实挺好的,虽然为人有点儿冷漠奇怪。”阿蓝扫视一周,垂头丧气地说道。
“哎呦,我说阿蓝,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戴着面具,你也根本不知道他长啥样儿呢!指不定就是个不好看的!!!”阿红剥了一颗栗子,塞进阿蓝的嘴里。
她们都不知道哑奴的真实身份。
而陈府最近几个月来一直在减员,哑奴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减员的一人,丝毫也不引人注目。
“唔……不对,我觉得他一定很俊。玉树临风、玉质金相的那种。”阿蓝边嚼边说。
知九想起那天看见的怀浔的样貌,默默点头。
既然是兄弟,想来怀然也不会差吧。
只是……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上移,从陈知槿紧捏着栗子的手到她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的面容,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凄凉。
可惜,小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吧。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吧!脸都红了!!可人家都走了,叫你不早点抓住机会!”
“什么呀!我就是觉得他人很好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可不信!!他人好?那么冷漠的人,我看哪里都不好!”
二人你来我往地拌着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知九盯着面前的火炉,没有开口的打算。
“看人要看心,”陈知槿听了半晌,有些心烦,最终还是选择开口结束她们的话题,“冷漠是人的个性,不是缺点。”
“二小姐说的是。”“奴婢明白。”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完,又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看向知九。
知九挑了挑眉,摇了摇头,给她们使眼色,示意不要再多嘴。
“来来来,咱们喝酒!!!”阿蓝拿过炉子上的酒器,凑近闻了一下,“哇,真香!这么多两银子,还是值当的!”
“不过,大小姐,家主大人不在,喝酒合适吗?”阿红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家主还在外……”
“喝吧。”知九还没说话,陈知槿先一步说出了口。
按照她的推测,北戎这次应该不会动真格,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嗯,喝吧。“知九将酒杯推给阿蓝,示意她倒酒。
炉子这时“啪”地响了一声,阿红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呀,我忘了我还放了个橘子在炉子上。”
“你这记性也不知道随了谁!”阿蓝笑着给所有人的酒杯都满上了。
杯子里的酒暖呼呼的,不烫不冰,刚刚好。
众人默契地碰杯,喝了一口。
“哇,冬天喝酒,真的很舒服呢!”阿蓝感叹地说了一句,“如果每年都有一天能像这样宁静美好就好了。”
阿红赞同地点头。
“小槿。”知九喝完杯中的酒,看着自己手里无意识缓缓转动的杯子,轻声喊了她。
“嗯?”她搁下酒杯,有些疑惑地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你骗人。这酒明明不一样,苦得很呢。”知九扯开嘴角,艰难地笑着,眸子潋滟如秋水,“苦得我都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