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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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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放开她!!!”怀浔暴力拉开钳制住知九的黑衣人,又紧紧拉着她的手臂,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知九双眼红肿,嗓子已经嘶哑,她不停地挣扎着,嘶吼着。
她想过去,奈何怀浔紧紧拉住了她。
“啪!!!”知九恼极,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才摆脱了他的手,快步冲到了陈知槿面前,跪下来抱住了她。
“阿姐,你不该来的。”陈知槿拍着她的后背,像往常一样柔声安慰她,“别怕,就是一双眼睛而已。”
知九拼命摇头,痛苦地哽咽让她一时难以说话,只有不停地哭,还有对怀浔的防备与恨意。
怀浔看了知九许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可还未等他碰上衣料,知九已经转过头站起身拔下了头上的一根金簪,直指男子,怒道:“别过来!!!你再碰她一下,我就杀了你!!!”
“钟依云,是你什么人?”怀浔后退一步,涩声开口问道。
“狗屁钟依云,老娘不认识!!!”知九举着簪子向前一步,“小槿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怀家明明是你自己害死的,现在来报仇,真是可笑!!!你个人渣!!!”
她不能退,因为身后是她的亲人。
“阿姐……”陈知槿爬行几步,伸手摸索半晌,抓住她的衣摆低声开口,“过来,危险。”
“不,不,小槿,我是你姐姐,我会保护好你的。”知九边说,声音边抖,但她始终未退一步。
怀浔沉默地看着她熟悉的面孔,半晌又开口:“陈知槿,你遇上她,是在什么地方。”
“呵,你不是想杀了我们吗??现在装什么仁慈!!!”知九看着眼前人,心里直犯恶心。
“你认识她父母?”陈知槿抬头,用已经看不见的眼睛望向虚无的黑暗,“江南。”
怀浔深深地看了一眼知九,心里五味杂陈。
钟依云被赶出家门时,正怀着身孕。
“小槿,他们走了。我带你去医馆,我们去医馆……”知九蹲下身拉起陈知槿就往外走。
“没用的……我自己清楚。我们回去擦点药好不好?”陈知槿看不见路,被她胡乱扯着,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
没用的。根本没用的。
去医馆的结果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去……我们……”知九越说越急,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会这样,怎么就这样了呢……那可是你的眼睛啊!!!!!你那么喜欢看树上挂满的柿子,秋风里飘荡的落叶,为什么……”
知九开始嚎啕大哭,陈知槿抱住他轻声呢喃:“阿姐……我的心能看见的。”
就当是惩罚吧。
……
百花楼内,怀浔一个人坐在雅间里喝闷酒,桌上的空酒壶不计其数。
听到动静不多时,眼角余光就扫到了一抹银光,他随手扔出手中的酒杯打偏了剑锋。
“怀若谷该死,权贵们都该死!!但你要杀我,再回去好好练五年吧。”他出声嘲讽,看着自己的弟弟,缓缓勾起了自己的嘴角,“而她,我就是要了一双眼睛而已。”
怀然眼睛通红,如失去理智般开始出剑,丝毫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的仇家,会是自己印象中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哥哥。
就算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怀家的儿子里最好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根本不相信怀浔在信中的所言……
若是爹真的无情,又怎会在卧房的暗格里,珍藏着那幅肖像画……
那么,爹对自己娘亲的情感又是否是假的???
为什么……
他好怨,为什么是自己最敬爱的哥哥。
他好恨,为什么是自己根本下不去手的哥哥。
小槿的眼睛……
都怪自己,去得太迟了……
为什么要犹豫???
陈家真的有错吗??
怀浔一脚踢他的下盘,又出拳打向他的心口。
怀然的背后是墙,避无可避。
眼见拳头就要碰上怀然的心口,他瞬间化拳为掌,回手打掉剑,又用另一只手快速接住,横在了怀然的脖颈处。
“我们聊聊,”怀浔淡淡开口,”别想着死,不然,可就没人保护她了。”
怀然眼底的挣扎四处逃散,直到他的灵魂撕裂、抽离。
没用的人总是自己。
找到的仇人,杀不了也杀不得。
爱上的人,与他之间的纠葛那么深,那么浓。
何解?
怀浔见他瞬间的颓废郁郁,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就断裂了开来。
想也没想,他把剑扔在了地上,坐回了原位。
怀然站立良久,看他良久,静默良久,最终缓缓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你长大了啊。真好,长得不像你爹,像你娘。”怀浔看着他已经完全褪去的青涩容颜,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
怀然听到他对爹的称呼,幽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痛。
若爹真的有错,那洛家、文家、夏家……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以为你死了。可你还活着。吴泽润做的事,我并不知情。对不起,阿然。”怀浔一时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可能是因为看见了已经是仇人的亲弟弟,又或许是因为那个长得和母亲相似的陈家大小姐。
怀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涌起一股浪潮,几滴泪划过不见天日的苍白的脸颊。
怀浔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顿住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好人就做好人,坏人就当坏人,自己现在这般做法,连小人都不如。
回不了头了,他也根本回不了头。
他无法忘记无数个深夜的噩梦中,瘦弱的母亲穿着破旧的衣衫,站在朱红色的门前,眼含泪水回头看他的场景。
从那以后,睡前再也没有母亲给他讲故事了,冬天再也没有母亲给他做的棉袄了。
恨,总是无法消弭的,所以他迁怒于陈家。
爱,总是永远记得的,所以他迁怒于陈家。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是啊,自己只是谋划了一下而已,做出行动的又不是他,怎么可能是自己弑父呢??
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我还是恨你们所有人!!!为什么他怀若谷能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另娶她人!!!为什么权贵的力量就这么让人疯狂!!!我恨权贵!!!我恨!!!我恨呐阿然!!!!我的母亲,那么善良,那么贤惠……为了他离开了钟家,离开了江南……到最后,却是对外宣称染病去世,对内却是将她赶出家门!!!一分钱都没给,一分钱都没给呐!!!!你知道她是怎么回到江南的吗?!!乞讨啊!!!跪地乞讨啊!!!!我的心怎么能不痛,我怎么能不恨,我怎么能不怨!!!!”
“所有人做错事都会有报应的!!!怀家、陈家的报应是他怀若谷、陈远做错事应得的!!!一个间接害死了我最亲近的母亲,一个间接害死了我最虚伪的爹,我必须要报仇呢……那些权贵也不无辜啊!!!一将功成万骨枯,阴暗的角落里作为陪衬的白骨何其多!!!权贵不该死吗??!!!至于陈知槿,谁让你喜欢她???我就是想看你们痛苦!!!父债子偿!!!我诅咒世上所有的有情人都分离!!!生生世世求而不得!!!!”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阿然,我也不想回头。吴府的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怀家,我不会原谅也不会承认的!!!错的是你们!!是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怀浔癫狂地大笑,举起一个又一个的酒坛子摔在地上。
他恨所有人,包括自己。
如果知九真的是他的妹妹,他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很痛,所以,这就是自己做错事的惩罚吗?
弑父,伤害自己嫡亲妹妹在乎的人,害阿然和小桑受到非人的折磨……
不,错的只有他们。
自己没有错。
怀然转过头,看着那张和他有着四分像的面孔,抿了抿嘴。
对错真的很重要,至少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是。
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哥哥。
哥哥的母亲是母亲,哥哥的家人不是家人,那他的家人,他的母亲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是一个怪圈,但没有人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到不在意。
他踩着地上碎裂的陶瓷片,在碎片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中越过怀浔,拿过另一张桌子上的纸笔,写下几个字便戴上面具离开。
怀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摔完所有空酒壶后又开始喝起了酒,迷蒙的双眼眯起,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表情怀念。
不经意间,料峭寒风钻入窗户的一角,猛地吹散了醉生梦死之人残存的混沌,也吹走了薄纸上遗留的最后一丝余温。
他轻轻伸手接过满是风尘的信笺,一字一句地默数着心里断开的丝线。
“三年后的今日,枫叶林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