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53、众怒

　　他的情况，说不上糟糕，但绝对说不上好。
　　浑身上下的皮外伤不止五处，还有内伤。
　　但幸运的是，伤口和内伤都不致命。
　　所有的伤口，都是陈知槿处理的，知九也想搭把手，但陈知槿担心她力度掌控不好就拒绝了。
　　但更多是因为，她不想给别人看他。
　　那是一块易破碎的琉璃，一缕易飘走的柳絮。
　　脆弱又虚无，是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珍品。
　　“对不起，”陈知槿的眼泪在给他处理好了最后一处伤口后，还是忍不住掉落了，“是我连累你了。”
　　面对面前伤痕累累的人，她的脑子里只有狰狞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还有满心的愧疚。
　　她也非常明白，这种尽管是治伤意义上的触碰，多多少少也会令他感到些许的不适。
　　听着她哽咽的声音，哑奴也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难受了。
　　他轻轻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怪她。
　　要怪，只能怪自己武功不够高，保护不了她。
　　他努力地抬手，想要去擦掉她愧疚的泪水，却被她无意间的一个转头生生错过。
　　猛然回神间，他收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如今，没有资格与她并肩。
　　陈知槿也的确没有察觉到。
　　她转头将盆里的帕子捞起拧干，才缓缓道：“你的脖子上有几滴血，我帮你擦擦。”
　　看着近在眼前的她，他的脑子有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脑子里蔓延开来。
　　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擦过脖子上敏感的皮肤，几缕她的青丝尾稍缓缓扫过，他的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仿若在承受着什么酷刑。
　　他难受地闭上眼睛，内心深处升起的一阵又一阵地酸涩和不适传到四肢百骸，令他颤抖不已。
　　陈知槿迅速擦干净，不敢多看就收回了视线。
　　她知道，他在努力克制。
　　就算他已经允许自己的触碰，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快要到他的极限了。
　　“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到时候我会让人送过来的。”她淡淡开口，没有回头，端着盆子推门离去。
　　他睁开幽深的瞳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松开了自己紧紧攥住的手，随后无声地勾起唇角。
　　可笑，肮脏的自己面对心上人的近距离触碰竟然也会感到不适。
　　也好，他们本就不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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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陈知槿讲诉完所有的事情，包括三问和哑奴的真实身份，书房里又陷入了一阵寂静。
　　陈远察觉到旧事和当下陈家的遭遇有关联，正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关联。
　　梁于淳在想皇帝那边为何会如此对陈家。
　　陈知槿想问自己爹，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却又不敢问。
　　知九看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在思考日后陈家和哑奴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将军，有百姓找上门来，向您讨要说法。”黑鹰敲门，向着里面的人通报。
　　“吱呀”，门开了，四人先后出了书房，向着大门而去。
　　知九紧紧拉着陈知槿的手跟在后面，害怕和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你们别去了，我和你淳叔来处理就够了。”陈远回过头，对着二人缓缓道。
　　梁于淳跟着回头，十分赞同地看过去。
　　“阿姐，你别去了吧。”陈知槿不打算回去，反而劝起了知九。
　　“好姐妹，共进退。我不去，你也别去了。但你要去，我就必须去，我是你姐姐。”知九有些委屈地嘟嘴，“我明明比你大，但却事事要你照拂，不行的。”
　　陈远有些欣慰地拍拍知九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走。
　　梁于淳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弯起了嘴角。
　　“阿姐，人各有别。我只是不想让你违背本心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陈知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这不算违背本心，我们快走吧。”知九不愿再与她多说，强忍下内心的不安，拉着她往前走。
　　还未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响彻天际的喧哗和不绝于耳的“砰砰”声。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没有良心的陈家人啊！！！呜呜呜呜，儿啊！！！”
　　“狗屁陈家小姐！！！我姐姐被你们的马车撞伤，随便赔点银子就能算了吗？！！！”
　　“陈家真不是好东西，仗势欺人！！！”
　　“娘，娘嘞！！！您别担心，这些人都会下地狱的！！！这些二坏人一定会得到报应的！！！啊啊啊啊！！！！”
　　“我看啊，那些传闻多半都是真的！！！！”
　　“狗陈家，撞了人不敢承认吗？！！！有胆子就开门啊！！！”
　　“当今陛下真是仁慈得过分了！！！陈家过去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也肯饶恕！！！！就算那些传闻是假的，但今天的事情绝对是真的，眼见为实，错不了！！！！”
　　……
　　咒骂的、喊冤的、看热闹的，各式各样的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和目的，聚在门口放肆地叫嚣，根本没有人将陈家看在眼里。
　　知九看着被敲得砰砰直响的朱红色大门，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陈远皱眉，看向梁于淳：“一人赔了多少银子？”
　　“死去的，二百两，重伤残疾的一百两，轻伤的五十两。”梁于淳理了理腰带，凝重道。
　　陈知槿沉吟半晌，看向紧密的大门，缓缓道：“幕后之人不想息事宁人、草草了之。十有八九，会让陈家承认罪证。”
　　“诶，开门吧，保护好二位小姐。”陈远叹息一声，招呼暗卫将二人护在中间。
　　“吱~”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人群爆发出一串惊呼，蜂拥而上的不仅是人，还有各式各样的物品。
　　牛粪、粪水、泥巴、石头……
　　甚至，还有刀。
　　嘴脸各异的平头老百姓仿若着魔般，邪恶地看向陈府众人，眼里闪烁的恶意让人如坠冰窖。
　　知九有些懵地透过暗卫们包围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布衣百姓，难以置信。
　　在京城这么久了，看了许多人情世故，世间冷暖，但她还是觉得，人都是善良的。
　　她以为，至少会有人留给他们一个辩解的机会。
　　但看见蜂拥而来、不怀好意的人群，她心中的所有侥幸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陈知槿的表情是淡然的，好像早就看透了人心。
　　不，或许说，她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人心易变。
　　受利益趋势的人，早就失去了本心，迷失了自我。
　　一群暗卫排成一排堵在门口不让众人进门，陈远和梁于淳躲过一波暴怒的百姓们扔过来的东西，又看了一眼门前一片空地上的几具尸体，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撞死之人，明明只有两人，可地上躺着没气的，又何止两人。
　　七个人，不多不少。
　　要知道，陈府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找了大夫去救治。
　　就算是个别重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也不该死这么多人。
　　造成眼下结果的，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有人暗中下手；
　　其二，百姓贪心不足。
　　金钱当前，人命有时并不重要。
　　尤其是自己的亲人失去了劳动力，只能成为累赘之后……
　　“事已至此，各位想要如何解决此事？”待人群不再激动，陈远终于缓缓开口。
　　“跪下来道歉！！！”
　　“赔钱！！！赔三百两白银！！！”
　　“我要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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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愤的人群提出的要求一个赛一个的过分，梁于淳忍得手上青筋毕露。
　　他想，如果可以杀了这些人，他是不会犹豫的。
　　陈知槿和陈远脸上的表情不变，静静地垂眸听着。
　　知九闻言，当即就脱口而出：“我陈家仗势欺人？？！！我看你们才是吧？！！！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简直就是污蔑！！！”
　　陈知槿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知九觉得很委屈，剧烈地挣扎无果后，她放弃抵抗，开始流泪。
　　太不公平了……
　　“我可是看得清楚！！！风吹起帘子时，我看见里面坐着的就是你们两个！！！少在这里狡辩！！！”一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瞪大双眼，大声说着，“呸！真不要脸！！！”
　　“真不要脸！！！陈家的女儿真没教养！！！”
　　“这样的女子，怕是乞丐也不想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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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我给大家诚心道个歉，每个人再赔一百两银子。后来不幸离世的，钱也补上，如何？”陈远听着众人说完污言秽语，才默默开口。
　　“不行！！！除非陈家的两位小姐跪下来道歉！！！”
　　“不，我要陈远大将军给我下跪！！！！！”
　　“陈家人都应该跪！！！！”
　　百姓们一个又一个地出言，不断地增加条件。
　　梁于淳实在看不下去，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我劝各位不要太过分！”
　　“呵呵，过分！？？有本事，你家也死几个人啊！！！！”
　　“对啊对啊，要不你去死了算了！！！”
　　“再过分也比不上死吧？！！！”
　　陈远拉住上前一步的梁于淳，眼神里的所有意味再明显不过。
　　妥协。
　　梁于淳转头看向眼睛通红的知九，看向面色苍白的陈知槿，看向府里面色忧虑的仆人，心里的怒气在无限滋长后又被理智狠狠地压住。
　　“子不教父之过。确实是我之过。我愿双膝下跪行大礼给各位赔罪，就当是我陈家对不起在场的各位。”陈远说着，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爹！”
　　“大哥！”
　　陈知槿和知九跑过去，一人一边紧紧拉着他的手，梁于淳也将手紧紧扣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下跪。
　　“为何要承认？！我们明明就没有做啊！！”知九哭着说。
　　“爹，要跪一起跪。”陈知槿苦涩地说着。
　　“一定要如此吗？”梁于淳抖着声音，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怕的，“您可是位居一品，怎可轻易向平民下跪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如此，臣更胜。”陈远环视一周扭曲的百姓，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众怒难消，这是最好的办法。暗处的人既然想看，那就做给他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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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扔的东西本来想写鸡蛋什么的
　　但平民百姓根本不会舍得扔吧
　　我承认，我是被电视剧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