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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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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问纠结了大半个月,还是选择了放下身段,让玉如帮她带封信给陈知槿。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如姐,你不是说教完我们,就不会再来了吗?”知九一脸惊喜地看着来人,有些出乎意料。
她那天走时说过,此去一别,私下里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而陈知槿她们,因为谣言已经很少出门了,更别说去不欢迎她们的松涛亭去找玉如·。
陈知槿几步上前,抓住玉如的一只手,柔和道:“玉如姐,你是来瞧我的琴学得怎么样了吗?”
哑奴在角落里瞥了一眼玉如,又继续将目光放在了陈知槿身上。
“我只是来送信的。知九,还有阿蓝阿红,你们可以先离开一下吗?”玉如反手握住陈知槿的手,有些歉意地看向知九。
知九没有任何怨言,只是用好奇和失落并存的目光看了一眼二人,便带着侍女离开。
哑奴见状,正在思考要不要走,就被玉如叫住了。
陈知槿在玉如凝重的目光中接过信件看完。
原来是一封道歉信和邀约信。
“后日申时,你来吗?”玉如等了半晌,也没见陈知槿说话,便率先出口询问。
“你们都知道了,对吗?”陈知槿答非所问,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玉如,“你们有情报网,对吗?你们一定知道陈家这次劫难的原因,对不对?甚至,你们已经知道五年前……”
哑奴的目光“唰“地一声逼向场中的玉如,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的额头前些日子受伤了吧。”那一圈周围的皮肤颜色明显不匀称。
玉如被她一连串的询问和突然的关心搞得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会去的,带上他一起去。”陈知槿将手中的信纸烧成飞灰,轻轻道。
“知槿,陈家的敌人很强……”
“是陛下,对吗?”她打断玉如的话,径直说着,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后日,我会去全部问清楚的。我知道你不能擅自告诉我其他的信息,那就还是别说了吧,我怕连累你。”
她爹意想不到的、有权有势的人,除了陛下就是元太尉。
可直觉告诉她,是陛下。
父亲对陛下的忠心是不参杂任何其他东西的,从攻城之时救陛下于危难,身中三箭在所不惜中可见一斑。
而那次的杀人案,陛下在背后做局,也是为了引起她爹的愧疚之心吧。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罢了。
她想告诉爹,可爹根本不会相信。
“知槿,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玉如惊讶于她的聪明,却也对此满含歉意。
“没关系的玉如姐,您的教习之恩,我陈知槿一直铭记在心,我也是真正地把你当作姐姐的。”
“知槿,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更想感谢你,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亲情。就算是玉萍,我和她也只是志趣相投的姐妹情……”
“我的朋友很少,你是其中一个。”
陈知槿回想起她们坐在一起互相夹菜,习琴时玉如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弹,一起出门欣赏美景……
那些丰富多彩的生活,她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谢谢你,知槿,”玉如双眼含泪,看向那边的少年,隐晦说了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知槿神色微动,浅勾嘴角,勉强地笑着说:“但愿吧。”
她的命运掌控权,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知道他的心意,已经足够了。
玉如注意到她的神色,想到哑奴的身份,还有二人之间的纠葛,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如是知道她知道他的身份的。
因为无意中,玉如听见过她一时喊错的名字,“阿然”。
哑奴有些后悔。
他不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
比起没有开始就结束,更痛苦的是什么都知道却不能开始吧。
可是,不让她知道,自己只会更后悔吧。
为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玉如擦了擦眼泪,与二人告辞,找知九说话去了。
不太敞亮的空间里,顿时又只剩下了二人。
陈知槿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伸手去捋桌子上兰花的绿叶。
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动,挺好。
哑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侧脸,不敢上前去。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美好的她,挺好。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二人在心中缓缓呢喃,决绝地做着自己情感的旁观者。
……
“小槿,为什么又要单独出门不带上我?你要去哪儿?那封信是谁给你的?”知九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挣脱,“这是第二次了,上次你没带我一起去,惹出来的祸事还不够吗?”
“阿姐,对不起。”陈知槿手上使力,扯开了她的手。
自生辰以后,陈知槿已经基本上改了对知九的称呼,十几天间,竟然已经逐渐习惯了。
“小槿,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上次四殿下同你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吧?”知九红着眼质问她,且趁她不注意,又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不让我知道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能让我为你分忧?“
她不像陈远、梁于淳那样能洞悉人心。
可从这几天她时常发呆流泪中,可以看出那件事的不简单。
“阿姐,你分不了忧的。”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能!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问他!”知九用力甩开她的手,跑到哑奴面前大声开口,“哥,那天你们一起去的,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哑奴看了一眼知九,又抬头去看陈知槿,沉默。
他也不想让知九知道。
越少人知道,痛苦才越少不是吗?
“好!很好!!你们今日若是敢单独出门,我就敢一头撞死在这儿!!”知九怒极,口不择言,一指门口的柱子就大喊,“你们自以为是为了我好,可你们根本就没想过我到底好不好!”
“阿姐……”
“住口!别叫我,我只听你们的解释!!”
“我……“
“二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您怎么还不出来?”阿蓝在门外高声道。
“阿蓝,我马上出来,你先帮我检查下马车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小姐,这就去。”
脚步声走远,陈知槿才开口:“阿姐,你真的想知道吗?”
知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半分犹豫地点头。
陈知槿和哑奴相望一眼,心中有了决断。
“陈家快大祸临头了。”
“是谁?”
“陛下。”
知九闻言,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微笑:“这样啊……既然是陛下,那我们应该能死一个痛快吧,毕竟咱爹是他的功臣呢。”
听到答案,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有些过分的平静。
她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敌人是谁,不是很重要。
“阿姐……”陈知槿有些担忧地开口。
“你们要去哪儿?”知九云淡风轻道。
“松涛亭。”
闻言,屋子里剩下的二人齐齐看向她。
“那封信,是三问给我的。哑奴,她想见你。我本来打算知九离开后再同你说的……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了吧。我知道你放不下过去……”陈知槿看向黑衣男子,缓缓说道。
知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半晌,选择了闭口不言。
看来,小槿瞒着她的事情,不止一件吧。
哑奴僵硬着身子,面具下的表情,由平静转到震惊,由震惊转到狰狞,最后是痛苦。
芹好姐知道了……
她会不会怨恨自己为何不与她相认,会不会厌恶自己肮脏至极的过去,会不会觉得自己懦弱无为……
“她在信上说,她很想你。”陈知槿有些不忍,补充着说道。
“哥,她若是讨厌你,不会让你去见她的。”知九也安慰道。
“哑奴,别跟自己的过去过不去,你要试着勇敢起来,迈过那道坎,三问她还在坎的那边等你,不是吗?”陈知槿缓缓上前靠近他,把手试探着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在等你,别让她等太久了。”
“带我一起去吧,”知九看了一眼哑奴肩膀上的手,又迅速把目光投向了陈知槿,“这次别想抛下我了,好吗小槿?”
她垂眸思索良久,刚打算开口,知九又连忙蹦出一句话。
“别想拒绝我。”
“好,”她涩声开口,又望向眼前人,“我和知九在马车上等你半刻钟,你若不来,我们就先行去赴约了。”
哑奴的身子抖了又抖,看着二人推门离去后,他缓缓蹲在地上,抱着头默默流泪。
他想见亲人一面,却不敢见亲人一面。
五年的光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周围的事物。
他早就不是原本的他自己了。
当初那个少年意气的儿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行尸走肉的空架子。
四年前的他活着是为了冤屈和死亡而活,四年后的他活着是为了活着而活。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为自己而活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
死在了五年前火光冲天、尸横遍野的夜晚,死在了吴泽润肆意玩弄、尽情嘲笑的床榻,死在了小桑神情解脱、面色安详的树林……
命运啊,你为何总是爱捉弄本就苦命的蝼蚁?
他脱力般跪倒在地,仰面看着虚无,张开双臂,半哭半笑,神情凄惨。
活着,痛苦就没有尽头,可他早就不想死了。
连活着的痛苦都能承受,又为何没有勇气去见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