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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哀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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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松涛亭的地下暗室里,两个女子正在密谈。
“亭主,属下不明白……既然已经查明真相,您为何不……”玉如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
“不什么?放过陈家吗?还是说帮陈家?”三问背着双手站着,眼睛微眯,语气嘲讽,“玉如,别以为有主上下达的命令,你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袒护那陈家。怎么?这大半年来的相处,生出感情来了?你以为凭借你乐师的身份,能得到陈家的高看?呵,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
“属下,属下只是……只是替陈家感到不平罢了。”玉如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有些紧张。
“不平?有什么不平的?替人办事,就要考虑到后果,那是陈远他自己傻!”三问冷笑,拂袖坐在椅子上。
“陈家无罪。“
“无罪?是吗?你说无罪就无罪了?”
“还请亭主看在主上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陈家……如今就算您不插手,陈家也……属下求您……求您给他们点安生日子吧……”玉如双膝跪地行大礼,以头磕地,卑微如狗。
“哈哈哈!玉如,你也有今天?你何时对我心甘情愿的臣服过?如今为了外人,竟然诚心诚意地跪下来求我?啧啧啧,你给我个理由。”
玉如咬着嘴唇,屈辱中夹杂痛苦的泪水如虫子般一点点爬过脸颊。
陈知九知书达理,陈知九俏皮可爱,不能说话冷淡异常的哑奴会给她倒茶……
她教她们弹琴吹笛,和她们一起踏春寻花,烹茶论书,嬉笑玩闹……
纵然大家性格各异,但她能感受到,那些欣喜是出自内心的……
松涛亭向来只有上下级,主与客。
于她而言,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都是从前触手不可及的,但他们给了她。
“他们,他们是好人……”
“好人?玉如,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
“亭主您不是一直想找还在世的亲人吗?属下知道是谁……”玉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打断了她的话。
“谁跟你说我在找人?”三问乍然坐起,一把抓住玉如的胳膊,将她从地上半提起来。
“那天,您和主上的谈话,属下……”
“呵呵呵,玉如,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偷听?”三问松手,任她跌坐在地,眼睛里的红血丝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不,不是……是主上让属下旁听并且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的……属下斗胆问一句,您是否是五年前……他在陈府,现在叫哑奴。”玉如抬头看见三问的神情,心下了然,没有说出下半句话,而是及时换了个句子。
她猜对了,三问是五年前旧案中侥幸逃脱的一员。
“什么时候的情报?我怎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主上临走时告诉属下的……他说,他说您擅自隐瞒身份,这是对您的惩罚……只有在必要时,属下才能告诉您。”
可惜,主上临走时并没有告诉她亭主的身份,也没有对她说明,哑奴和亭主之间的关系,更没有提及什么时候才是“必要”之时。
直到现在,灵光一现间,她才反应过来,主上的意思……
毕竟,主上说过,他和他们算不上好朋友,但绝不会是仇人。
“他的小名是 ‘阿然’,他从前有个和他一样大的妹妹,叫‘小桑’……”
“哈哈哈哈!玉如,我以为我是主上最听话的狗,如今看来,你才是!”三问仰头大笑不止,眼泪争先恐后地掉着。
“阿然,你竟然还活着……”
“这么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既然见到了我,也听了曲子,又为何不肯与我相认……”
“是姐姐坏到让你认不出来了吗?都怪那个贱人……
“你什么要去陈家?千不该万不该,去陈家……”
“阿然,我好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
三问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事,有小时候的,有长大后的,有当下发生的,有幸福的,有痛苦的,有懊悔的……
当暗室再次回归于寂静时,玉如面色不忍,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说出来:“亭主,他在吴府熬了四年……”
闻言,因为过于悲痛而低垂下去的头又猛然抬起,脸色可怖,神情慌乱。
“你说什么?哪个吴府?”
“死去的那个吴泽润……”
听到自己心里可怕的猜想成为现实,她怔愣许久,才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嚎叫。
“啊!!!!狗皇帝,狗陈家,你们不得好死!!!!”
“亭主,陈家只是被利用了,他们并不知情啊!!更何况,是他们救出了他啊!!!”
三问不停地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凄惨无比。
她上前钳制住玉如的肩膀,恶狠狠地开口:“你想跟我说不知者无罪?!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救他一人,能救回那些无辜枉死的千人万人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陈远的帮忙,那些虚假的东西怎么可能成为铁证!!!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以来,我午夜梦回之时,有多惊恐无助?!!玉如,你根本不懂!!!!”
“可是亭主,陈家已经被逼上了绝境,您一定还要如此吗?!主上一定不会允许您擅自行动的!!如今晔国皇帝已经身死,计划也早已撤销,您难道要去杀了当今的皇帝景辞吗???!”
“滚!!别在我面前提主上!!他就是欺软怕硬,不想打仗罢了!!!这么多年的计划,晔国皇帝说死就死了,我这么多年的仇恨又找谁去报??!!!”三问用力一脚踢开玉如,怒斥道。
“咳咳,亭主,如果……如果属下说,您若是灭了陈家,他就无法活下去了呢……”玉如倒在地上,咳出几口血,苦涩地说。
“你什么意思?!!”
“您知道吗?他一开始被救时就不想活了。中途自杀过好几次,都被陈家人拦下了……更何况,他爱上了陈家嫡女,陈知槿……”
三问痛苦地闭上眼,心中的痛已经快要让她晕厥。
错误的时间,爱上错误的人。
这种滋味,她最明白不过。
她也最明白,爱不爱,是心说了算的。
“亭主,还请您看在他的份儿上,不要迁怒陈家……属下敢保证,陈远若是得知真相,会以死赔罪的……那桩旧案,与陈家女儿并无牵扯,还请您放过她们……如今景辞的布局已经趋近完美,本就希望渺茫,若是您还要针对他们……亭主,属下求求您,发发慈悲吧……亭主,属下以后一定做一条天底下您手中最听话的狗……属下对天发誓,就算背叛主上,也只听令于您……亭主,亭主,属下求您了……”玉如撑着身体爬到她面前,边哭边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三问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的蝼蚁,不发一言。
“亭主,求求您……求您……”
玉如的额头已经磕破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浸出,还未滴下就被印在了地上,留下了模糊难看的血迹。
三问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手撑额头,听着不绝于耳的呜咽和磕头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查明真相的那一刻,她对陈家,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恨了,更多的是怨。
被玉如提起的一瞬间,怨气被无可避免的激发了。
可看到她为了陈家如此诚心实意地低下头求情时,她内心的怨气已经去了大半。
“够了,玉如,你想死吗?我可以成全你。”三问朝着地上的女子低声说出几个字,“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雪中送炭,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谢,谢谢亭主,谢谢您……”玉如在地上又不要命似的磕了几个头,才堪堪停住。
“你真的是蠢得可以,我已经查明真相两月有余,你何曾见过我动手?”
玉如抬头,一滴鲜血顺着鼻梁右侧划到左边脸颊,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属下只是担心他们。”
“我心中有怨,陈远不死,我不安心。狗皇帝不死,我更不会安心。”几个中气十足的字从她的牙缝中挤出,瘆人无比,“我只能答应你,先袖手旁观。若事发,陈远未死,我会亲手送他上路。”
“亭主大恩,玉如没齿难忘……”玉如苦涩地应承。
陈知槿,陈知九,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该做的她都做了。
“玉如,不要想着求助主上。昭国的事,东周不该牵扯进去。”三问眼如闪电,转瞬间看向地上的人,“这么多信送出去没有回音,是我找人拦下的。”
“亭,亭主……您……”她哽咽住,“只有主上才能救她们了,亭主……”
“滚吧,我不想听。我已经做到极限了。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可能会忍不住违背主上的意愿,把她们都杀掉。我活着,本就是为了复仇。到时候主上要赐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玉如惨笑着倒在地上,看着空气中游荡的尘埃,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