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45、死局

　　“来都来了，为何不见？”陈知槿带着哑奴推门而进，右转后掠过摆满古董玩件的雕花红木隔断，低头与屋子中心正在桌边坐着的男子对上视线，“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大胆！殿下都说了不见了还敢进来！你们究竟意欲何为？！”粉衣女子大声喊着，但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哦，这舞真美啊，要不二位坐下喝点儿，与本殿下共赏？”他拿起酒壶倒满三个杯子，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下~”粉衣女子有些不开心自己被人忽略。
　　“小小粉，你先出去，乖~”四皇子笑着摸摸她的脸，哄道。
　　女子撅嘴，看了看跳舞的那个人，有些不甘心地离开了，关上门时还不忘瞪了两眼两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们待那女子离开，就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了各自的面具。
　　“我来此，不是像殿下一般寻花问柳的。”陈知槿没有坐下，眼神牢牢地盯着眼前风流倜傥的男子。
　　没有自称“臣女”，是怕暴露。
　　“本皇子如今心情欠佳，你若是陪我喝两杯酒，看会儿舞……说不定……你想知道的我就真的都知道了。”
　　她皱眉，实话道：“酒量不好两杯倒，会误事。”
　　“哦，先坐下，喝一杯再说。”他特地咬重“一杯”二字，语气不容拒绝。
　　哑奴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却什么也没摸到，只能用眼睛盯着男子。
　　“你这侍卫……本皇子看着怎么觉得你们来者不善呐？”语调高高低低如同唱戏，尾音拉得很长，听不出具体的喜怒。
　　陈知槿没有说话，拉着不太情愿的哑奴在四皇子对面坐下，又快速松手。
　　“诶，你挡着本皇子看美人儿跳舞了，坐过来一点。”他探头探脑地去看陈知槿的身后，还一边对着她招手。
　　陈知槿和哑奴挪着凳子平移了一小段距离坐下。
　　没有靠近，却也没有再挡着他的视线。
　　“殿下……”
　　“嘘，你们快看！”
　　二人转头看去，一红衣女子赤脚站在铺满红色花瓣的地板上和着乐声翩翩起舞。
　　而此舞，与她那天所跳有八九分相似。
　　只是，红衣女子跳出来更多的是妩媚多情。
　　“你们……”她蓦然起身回头，恼怒开口。
　　哑奴也猛然站起身向前几步，一手放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四皇子。
　　这个人不配看她跳舞。
　　他又转身想要制止那个跳舞的女子，或者……杀了她。
　　“怎么？这舞你跳得，百花楼的女子就跳不得？”
　　“你监视我？！”
　　“诶诶诶，可不是本皇子监视你，只是那天恰巧落了东西，回头找，然后一不小心就看见了。我说，你这个侍卫也太没分寸了吧，这么瞧着本皇子是何意？还有啊，你要是杀了她，死一个人事小，暴露了身份事可就大了。嗯……让本皇子想想啊，到时候会有些什么传闻呢？比如说，某某小姐为爱杀人……四皇子为拉拢朝臣夜会某某小姐……”
　　闻言，哑奴顿住，没再有所行动。
　　出事确实不好处理，也不好辩解。
　　与此同时，乐声停止，女子也没再跳舞。
　　“我竟不知，四殿下不仅喜欢听人墙角，还喜欢编排别人。”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比如说……那几个字是针对谁，或者……是针对什么事。”
　　陈知槿要紧牙关，没再说话，乖乖地坐了下来。
　　“小小红美人儿，过来。至于乐师，你可以走了。”他挥手，招呼着红衣女子落座。
　　乐师目不斜视，行礼告辞。
　　“殿下，人家有名字的，叫红袖呢~”红袖娇滴滴地说着，额间的梅花钿在火光的映衬下似在滴血。
　　“哦，那天你看见什么了？还有今天你看见什么了？”他无所谓地应答，反问道。
　　“奴家，奴家看见……啊，没有没有，奴家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她说了几个字，无意间抬头瞥见四皇子可怖的眼神，又瞬间改了话。
　　“嗯，舞跳得很好，下次不要跳了。本皇子不喜欢。你可以走了。”
　　待人走后，他才自顾自地解释道：“回去那天我已经找人监视过她，她只对你的舞感兴趣，那天发生的事她没有说出去一个字。本皇子瞧着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走漏风声的。但凡有苗头，她就已经入土了。后续我会派人盯着她的。”
　　“殿下，我和您一样，不喜欢滥杀无辜。”
　　“哦，本皇子只是懒得杀人。”
　　“殿下，还请您告知……”
　　“告诉你也没用，结局早已经注定了。这个局已经快做好了，如今差的最关键的东西，是契机。”
　　“这个契机是什么？”
　　“哦，本皇子也不清楚。”
　　“那这大半年来的流言……”
　　“嗯，不错。”
　　“幕后之人是谁？”
　　“你爹永远想不到的人。”
　　“可有破局之法？”
　　四皇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这是对你们而言的必死局。要怪就怪你爹太过忠义，不容许一点瑕疵。”
　　“必死局……”陈知槿声音发抖，有些不敢置信，强颜欢笑道，“殿下您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好歹我爹他也是……”
　　“没什么不可能，就像昭国，说倒就倒了，何况是你们，”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道，“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与五年前的旧案有关。”
　　“什么？！！！”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哑奴，“这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注意到她转头的动作，神色里有些探究的意味。
　　难道，此人和那桩旧案也有关联？
　　“本皇子也不清楚，如今我所知的，只有这些。”
　　“殿下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哦，我啊，本殿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殿下您此番行为是何意？既然已是必死局，殿下也选择了袖手旁观，又何必告知于我？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挣扎很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又喝了一杯酒，“混沌地活着固然好，但永远也比不上清醒时去好好珍惜身边人……更何况，我相信希望。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永失明日，再无转机。你真的什么也不想知道吗？既然不想，又何必来。”
　　陈知槿哑口无言，看着桌上的酒杯，端起就灌了下去。
　　是，她来就是为了解惑。
　　如今得偿所愿，又怎么能怨别人。
　　哑奴想伸手拦下，可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拦下又能怎么样，帮她喝吗？
　　除非，自己真的放得下身份，摘下面具。
　　“明年是晔国建朝的第三年，按例，八月十五之时周边各国会派人前来祝贺，”四皇子抬眼看着因为喝酒，眼神有些飘忽的女子，“若是你们姐妹二人能在国宴上大放异彩，被更加强盛国家的皇室看上，或许会有转机。但前提条件是……死局的契机在这之前没有出现。”
　　“别无他法了吗？”她的心有些颤抖。
　　“是。”他斩钉截铁道。
　　“哈哈哈……”她边笑边掉泪，“我宁愿你说的都是假话。为什么？！”
　　“我的母妃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好人。可惜，她死了，我不想你父亲也……”
　　所以，他才喜欢多管闲事。
　　“谢谢殿下……让我再陪您喝一杯吧。”
　　她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清酒，与四皇子的杯子浅浅碰了一下，就要往嘴里倒。
　　哑奴抓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着，黑色的眸子里是难以寻见的温柔，睁大的杏眼里是不可察觉的迷恋。
　　他想抱抱她，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酒杯掉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个圈，回到了原点。
　　温热的眼泪洒满他宽阔的肩头，他紧紧地抱着她，失去的所有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找到。
　　清新的皂角气息在她呼吸间肆虐地钻入她的身体，她贪婪地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温度。
　　四皇子撇过头不去看他俩，也不想出言打搅。
　　天道有情，有情人却各自飘零；天道无情，有情人却互生欢喜。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言尽于此，你们回去吧。换套衣服走后门，我的侍卫会送你们出去。”
　　“谢谢你，楠哥哥。”她发自内心地对他笑，神色凄迷。
　　在西北之地时，她爹和当今的皇帝、当时的景王关系很近，那二人几乎就要以兄弟相称，而她也常常将那些尚不是皇子公主的景王的子女唤作哥哥姐姐。但因为自己和知九不爱出门凑热闹，所以他们之间说不上多么亲厚，但多多少少还是打过一些交道，有些交情的。
　　可自从陛下登基，身份地位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让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沟壑变得原来越深。
　　至于陛下和父亲，或许还是跟当时一样要好吧。
　　“槿妹妹，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你，是因为相信我自己。而我们，很像。”
　　四皇子没有反驳，只是眯起眼睛淡淡地笑着。
　　是很像，他的父亲像自己的母亲。
　　不喜欢多管闲事，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
　　不喜欢处心积虑地算计。
　　不喜欢费心与别人相处。
　　不喜欢滥杀无辜。
　　他帮她……不，他只是在帮自己。
　　他想要看见，一个与自己母亲截然不同的结局。

　　————
　　—————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章，有点emo，
　　要跑路的赶快跑，这样刀子才追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