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43、送簪

　　他疼惜地伸手，隔空覆上那片通红的皮肤，一时怒火中烧，想也没想，转身就要施展轻功去追。
　　“你别去！太危险了！我真的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见情况不妙，她立刻反应过来，慌忙抓住他的衣袖，大声说道，“你要相信我，阿然！”
　　黑色身影立马顿住，久久没有动弹。
　　这样叫他的，只有亲近之人。
　　他脑子里闪过一张张熟悉却又模糊的面孔，他们嘴唇一张一合，都在亲切地叫他“阿然”。
　　右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料，阵阵疼痛从心脏传来却又渐渐平息。
　　自己于她，是不同寻常的存在吗？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松开他的袖子，心下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知道他的身份后，她就已经在梦里无数次喊过这个称呼了。
　　如今情急之下，就这样被她喊了出来。
　　不是的，她只是对那个人心存仰慕而已。
　　眼前这个人是他却早已不是他了。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四皇子身边应当也有许多暗卫，你刚刚那样做，他没有计较已是大幸，如今你再追过去，恐有性命之忧。你若死了……”她偏头看了看湖面上荷叶的倒影，还是说出了下半句，“你若死了，我会说出去的，关于你的一切。”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苦涩一笑。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除了一条贱命，还有什么？
　　更何况，她自己都不在意，他在意个什么劲儿？
　　根本轮不到自己来插手，他只是个局外人。
　　“哑奴，我们回去吧……”见他还是背对着她着，陈知槿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叫出了他的名字，又小声地解释道，“我只是一时情急，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
　　是的，本来就不需要放在心上。
　　他转身将锦盒递给她，看也没看她一眼，弯腰拿起船桨开始专心划船。
　　察觉到他的不在意，她一时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
　　打开锦盒，一支精美的玉簪端端正正地躺在盒子里。
　　簪身是褐色的，细看会有一丝丝白色的纹路，簪头的枝桠上有五个橙红的小柿子缀着，柿子顶部甚至有着恰到好处的绿色作为柿蒂，看上去活灵活现。
　　“谢谢，很好看。”
　　少年划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用眼角余光，看见她坐在船边拨弄上面的小柿子，听了一会儿它们清脆的碰撞声，又俯身将碧水作铜镜，拔掉了头上的银簪。
　　陈知槿将玉簪插入发间，透过水面的倒影想要知道他有没有还在生气，却意外地发现他的眼睛也在看她。
　　“我戴上……好看吗？”她转头不去看水面的他，而是去看真正的他。
　　他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字条递给她。
　　打开字条，边上用墨水画着几朵木槿，中间是行云流水的行楷：
　　“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愿：柿柿如意，朱颜长似，岁岁逢春。”
　　她看着字条，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母亲很喜欢木槿花，以至于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槿”字。
　　但她却常常忘记自己名字的含义。
　　在身边的、近在眼前的、频繁使用的，才是最不容易想起的。
　　不知不觉间，自己十五岁了，而母亲也已经离世十二载了。
　　也不知道，母亲若是见到现在的她，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失望。
　　哑奴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字条发愣，有些担忧。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很喜欢木槿花。”
　　“你知道吗？木槿还有一个别名，叫‘朝开暮落’花。”
　　“她的一生，就像这朝开暮落的花朵一样短暂。”
　　“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衣食不愁的生活，她却不能享福。”
　　“不过死了也好。”
　　“我的字总是练不好，琴也总是弹不出情感来，在京城被别人欺辱也不敢还手……”
　　“她要是见到我如今的模样，估计会失望吧？”
　　“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对吧？”
　　“她要是活着，我或许就什么都会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着说着就哽咽住了。
　　“娘，你要是活着，我和爹在那个时候或许就不会过得那么苦了……”
　　“娘，你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坏人……”
　　“娘，都怪你……”
　　几滴泪掉落在纸张上，浸透了“乐”和“春”字，墨水晕染开来，字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哑奴早就没有划船了，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说话，没有其余的动作。
　　她没有大喊也没有大叫，只是无声地掉着泪，看着暗香浮动、碧波荡漾的池塘。
　　“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她擦掉眼泪，灿然一笑，轻轻对他说：“让我为你跳支舞吧。”
　　起身拔起船边一株半盛开的红莲紧握在芊芊玉手中，身形单薄的她站在翘起的船头，迎着破开乌云的最后一丝夕阳翩翩起舞。
　　活泼热烈的一团红色搭配着她素色的衣裙，淡雅的容貌，悲悯的神情，仿若万里冰封的高原上开出的血色地狱之花，尽是不合常理的璀璨夺目。半开未开的大朵红莲随着手腕的转动和轻盈的步伐，在腰间、脸颊、肩头若隐若现，衬得她肤白胜雪，娇俏可人。头上色彩明艳的玉簪随着她的晃动叮叮作响，为容貌不出彩的她平添了一丝华贵之气。
　　提裙、转身、抬头，路过的飞鸟被她的动作所吸引，发出阵阵惊叹似的低叫，就连风都变得格外温柔多情，不敢吹乱她飘逸散开的裙摆。
　　垂头、俯身、转圈，红莲轻扫过水面留下一个弧形的涟漪，提起时又洒下几串晶莹的水滴在夕阳下闪动着金光。不经意地一瞥，她仿若降甘霖于人间的神女在挥洒着自己的仁慈与悲悯。
　　终了，她素白无暇的双手挽作兰花捧着红莲高举过头顶，那温和专注的目光堪比祭祀时虔诚跪拜神灵的巫师。
　　在绝美的光影中，金色的水光、绿色的荷叶、红色的莲花，连同那个令他目眩神迷的人仿若一团被打翻的五彩缤纷的颜料，一笔又一画地侵染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心跳、每一寸骨血。
　　她拿花朵遮住自己扬起的嘴角，浅浅地对他笑，语气柔和：“日薄西山，适时归。”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破碎开来，又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肆意滋长，他分辨不出来那些都是什么，但他明白的事只有一个：
　　他一定要永远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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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景若楠其实并未走远，他除了很想知道陈知槿在听了他的话后会不会方寸大乱，还抱着一丝丝八卦的心，想要看那可恶的侍卫跟她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想要知道的、看见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倒是看了一场惊艳绝伦的舞蹈。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啧啧啧啧啧……美人儿，本皇子突然觉得你们百花楼的舞娘也不过如此。”四皇子念了一句诗，赞叹地说着。
　　红衣女子双目放光地看着，牢牢地记她的每一个动作，心下思索：
　　若是此舞仿个七八成像，定能在百花楼大放异彩。届时，她定能一举博得达官贵人的欢心，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府……
　　“殿下，这跳得好看不如长得好看呐~您看看奴家，是不是比她漂亮多了~”她抬脸，佯装生气地嘟嘴，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没办法，谁让四皇子的门不好进呢，她必须另谋出路。
　　“你说的在理，但那种女人更加适合娶回家做正头娘子，”他眯眼看远处那个黑衣面具男，“可惜本皇子已经成婚了。”
　　他帮她，只不过是不赞同他们的做法罢了。
　　恰好遇上，提点两句，仁至义尽了。
　　至少，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陈家如何想、怎么做，与他无关。
　　况且，他根本就不想做皇帝，更不需要谁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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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看这里！
　　不要站错cp！
　　虽然我也很喜欢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