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42、偶遇

　　陈知槿见船已经飘荡进了池塘深处，就没再划船。
　　她把船桨放在一边，平躺在船底，双手交叠放在心口。
　　她在透过荷叶的缝隙看支离破碎的天空。
　　白中发黑的云朵飘荡着，偶尔罩住黯淡的太阳。几只白鹭被行舟惊扰，匆匆掠过少女头顶，在不太纯粹的蓝色画板上留下几道虚无的影子就急速逃离。
　　寂静的荷塘里时不时有几声蛙鸣回荡，似乎在欢唱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听了半晌，也不觉得烦躁，自言自语道：“你们倒是高兴。”
　　“别人都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而我是‘独上兰舟’。”说完，又看见一朵红莲蹭在一旁的荷叶上，掉了一片花瓣在碧绿的水面上，就又补充了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
　　她翻身，又费力地伸出右手把水面上的花瓣捞起来抓在手心里把玩，神色恹恹，发起呆来。
　　小舟随风四处游荡，晃晃悠悠地进入深处，她起身拨开遮挡住眼前视线的一片荷叶，有一瞬间的怔愣。
　　不远处的小舟上，一男一女坐在船上，姿势暧昧。
　　男子眉眼狭长，薄唇高鼻，着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袍，其上绣着几株华贵的素色牡丹，女子媚眼如丝，额间有一金色梅花钿，红色轻纱着身，肩头若隐若现间能瞥见一小团不同寻常的颜色。
　　她当下立断，转头当作没看见，拿起船桨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陈知槿小姐，看见本皇子转头就走，难道本皇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有，你这样做，是不是有失身为臣子之女该有的礼数呢？”四皇子景若楠亲了一口身边红衣女子的脸颊，语气轻挑。
　　那女子闻言，捂嘴轻笑，眼神挑衅地看向陈知槿：“堂堂一品将军之女还不如奴家这种烟花女子知礼数呢。”
　　陈知槿转过头，默默听完二人对自己的数落，也不反驳，等他们说完才心平气和地行礼道：“臣女陈知槿问四殿下安。”
　　“哦，本皇子还以为你们陈家只爱插手别人的私房事呢。”四皇子漫不经心地伸手摸进旁边女子的衣襟，惹得那女子连连轻喘。
　　陈知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乱动，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脚底：“皇室的利益高于陈家的个人利益。”
　　“哈哈哈！！利益？本皇子难道不是皇室中人？陈小姐，你这话说出去不怕风大闪坏舌头？”
　　“臣女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若是玉萍小姐真做了您的妾，被世人得知后，恐不利于您日后的光辉大道。”
　　“哦？这么说，本皇子得感谢你陈家的所作所为？”
　　“不敢。”
　　“不敢？”
　　未察觉中，船已经顺着水流到了四皇子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
　　“既然不敢，那你陈家害我失去了一位美妾，又该如何弥补？”
　　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女子，健步来到船头，一个飞身起落，稳稳地踏上了陈知槿的小舟。
　　突然的剧烈晃动加上长久弯着的有些酸痛的腰，一时间难以及时调节身体平衡，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男子一把钳住了下颌。
　　“你躲什么？”四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意识缩脖子的陈知槿，手上使力，让她的头任由自己摆弄。
　　陈知槿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他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份乱来，想要抬起来的双手又缓缓落下。
　　她无所畏惧地转动眼珠与他对视，看着他狭长又多情的双目，面无表情。
　　他挑了挑眉，凑在她耳边低语，呼吸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细看还是有几分看头的，不艳俗不寡淡，别有韵味。在西北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呢……哦，也不是吧，那时候你还小，现在倒是个大姑娘了……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调调啊。本皇子还是更喜欢你的那个丫鬟。哦，不对，现在是你的姐姐了。”
　　他紧紧捏着她的下颌，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看着她强作镇定的表情，嗤笑道：“要不，让你的姐姐嫁给本皇子吧，我可以让她做个侧室。”
　　闻言，那边船上的红衣女子暗暗咬紧牙关，眼神愤恨地看向陈知槿。
　　别说做侧室，哪怕是个通房她也愿意，可四皇子，从来不将烟花女子带回家里。
　　“哦，看来你不乐意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四皇子颇感无趣地松手，悠闲地坐在她的船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自己的小船了。
　　陈知槿紧握双拳，闭眼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意，又揉了揉自己的下颌，有些无力。
　　她不敢反抗，就算她有暗卫，四皇子身边的隐藏的高手只会比她更多。
　　况且，她的确坏了四皇子一桩好事，已经结怨了。
　　“殿下，臣女该回去了，劳烦您挪一下尊体。”她呼出一口气，语气隐忍。
　　“回去？太阳还没下山呢，慌什么？”他伸手仔细看自己的指甲，不甚在意。
　　“殿下，今日多曾云，日光不佳，夜路只会更加不好走。”
　　“哦，这样啊，本皇子可以送你回去。”
　　“不敢劳驾，臣女受不起。”
　　闻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女子，调侃道：“本皇子还没坏心眼儿到这个程度吧？这么防备？”
　　他虽好美色，但也要看人下菜的。
　　至于玉萍，他不仅看上的是美色，自然也是为了瑜妃能在他父皇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的。
　　陈知槿抿着唇没有说话，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红衣女子过来了。
　　“殿下，奴家可是很怕黑的呢~”红衣女子趁着两只小船贴近，连忙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好好好，本皇子可舍不得我的小美人儿独自走夜路呢。”四皇子笑着刮了一下红衣女子的鼻子，疼惜道，“乖，你先过去把我们的船看好，我马上就过来了。”
　　“殿下您可要说话算话。”红衣女子委屈巴巴地说着，回了自己的小船上。
　　陈知槿别开脸没有看二人之间的互动，刚上船时闷闷不乐的心情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不安。
　　谁能想到随便遇到的人竟是四皇子。
　　听说他对女子极其温和有礼，可她好歹也是坏了他事的，这换谁都会有点怨气。
　　“殿下，臣女……”
　　“嘘……”四皇子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角上挑，看上去不太正经，“过来，本皇子想跟你说一句悄悄话。”
　　陈知槿面色一时有些难看，不知他此举何意。
　　“哦，不过来算了。本皇子本来是突发好心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居然犹犹豫豫的。”他有些可惜地叹息一声，摇摇头，就打算离去。
　　“还请殿下赐教。”她一个跨步上前，拱手低头，硬着头皮说道。
　　一道如蛇般的视线聚到她的头上，伴随着他缓缓低头的动作，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低语：“树大招风，盛极必衰。”
　　“嗡！”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乍然响起，四皇子及时退步偏头，银光擦着他的脸而过，一缕青丝躲闪不及被随之削断，晃晃悠悠地向水面落去。
　　未等青丝入水，一黑衣男子已经翩然落在船板上，一手抱住少女，一手握剑直指四皇子。
　　“哎呦，本皇子突然觉得那白薇确实也不冤呐！”四皇子一副受惊的样子一手不停地抚着胸口，一手在身后打着暗号，示意自己的暗卫不要现身。
　　“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把剑放下。”陈知槿抬头看一眼身后人，又看了看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神色莫名。
　　“咔！”哑奴把剑收回剑鞘中，松开抱着的手，向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眼睛却一刻也未从四皇子的身上挪开。
　　“哦？你盯着我干什么，本皇子又不是你情敌，我还看不上她呢！”四皇子有些不悦地皱眉，偏头看了看自己缺了一角的秀发，心情更不好了。
　　“算了算了，多管闲事总没好下场……本皇子玩累了，回去了。”
　　他自顾自地说了几句，飞身去了红衣女子的船上，借着打在湖面的内力，小船被涟漪推着急速离去。哗哗的水声中还伴随着红衣女子的连连惊呼声。
　　陈知槿看着小船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暗暗琢磨着那几个字，心思不定。
　　若是有意提醒，可陈家已经与他结怨，有人能大度到这个程度上？
　　若是故意找陈家的不痛快，又何必只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废话而没有实际行动？
　　难道……
　　她的眼里亮起一道光芒又瞬间黯淡下去，说不通啊……
　　当今昭国初定，太子未立，若是四皇子想要陈家的助力提醒一两句，那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缘由又是什么？
　　不行，她要找机会问清楚。
　　哑奴摸过锦盒紧紧捏在手心里，转身见她低头沉思、愁眉不展，有些恼怒。
　　皇家的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知道那个四皇子跟她说了些什么悄悄话，靠得那么近，真的有必要吗？！
　　“咯咯咯”，一阵奇怪的声音让她回神。
　　一看，是哑奴捏着的一个长盒子因为过于用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嚎叫。
　　“你怎么了？我真没事。这是什么？给我的吗？”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指着他手里的锦盒道。
　　随着她的抬头，他才发觉到被他遗漏的东西。
　　少女下颌上鲜明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