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36、白薇

　　第二日未时，陈知槿、知九等一行人到了集市就下了马车，二十名暗卫换上常服混迹在人群中，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她们目的十分明确地来到了“瑶芳台”——京城最大也最贵的乐器贩卖之地。
　　进门后，绕过雕花的红木屏风，一种乐器对应一个或大或小的雕花木架子，琵琶、古琴、笛子、古筝、月琴、中阮……应有尽有。身着贵重衣料、气质不凡的客人们高贵典雅，对着面前的乐器低声交谈。
　　“几位贵客要买什么？”一身着蓝色窄袖的精瘦男子低头弯腰拱手，轻声询问。
　　“笛子和古琴。”陈知槿收回观察四周的目光，淡淡说道。
　　“你们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们，有事大声叫我，我对那些不感兴趣，闷得很。”梁于淳皱着眉，思量再三，决定不进去，“哑奴，你注意着点儿。”
　　这么有名气的大店铺，自己又在门口，能有什么问题。
　　陈知槿和知九点头说好，哑奴没有点头，只是摸了摸剑柄。
　　“那三位这边请。”侍从伸手做出“请”的动作，带着几人先来到了放笛子的木架。
　　知九自从进了门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个木架，激动的她一开始想要大叫几声，但看见这里的众人尽是些身份不低的，难免有些紧张，再加上紧紧拉着她不让她乱来的陈知槿，她愣是没有敢说话。
　　不过，没什么好怕的，在西北时自己爹陈远还经常和没有登基的昭帝打交道呢。
　　想到此处，她挺了挺腰板儿。
　　“您要什么材质的笛子？竹子、木头还是玉石？金银的也有，但如果想要象牙的，需要提前预订。”
　　近距离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笛子，上面的一些雕花掐丝就已经让知九有些头晕：“我……，呃，不知道。”
　　刚发出一个音，才发现自己音量有些大了，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十分抱歉，打扰到大家了。”陈知槿柔和出声，又微微弯腰对着众人表示歉意，又对着侍从说，“初学者适合用哪种？您推荐几个吧。”
　　“初学啊，苦竹或者紫竹的便是，但苦竹音色更圆润。”侍从轻声回应，又从架子上拿出一支笛子，“这只笛子便是苦竹的，上面雕刻了少许的花鸟纹，是本店卖得最好的一款。”
　　“就这个嘛，我们再去看看琴，眼睛都给我看花了。反正我们也不是很懂。”知九拿过笛子，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哑奴看着远处一姿容清丽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带着两个侍女三个仆从高调地走来，那脸上倨傲的神色让他微皱眉头。
　　“哟，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陈家的两位小姐吗？”女子嫌恶地摇了几下自己手中的团扇，像是要赶走什么东西，又阴阳怪气地继续说着，“这阳春白雪的地方竟然还会遇上几个下里巴人？真是晦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旁边拿着琵琶的仆人退货，看样子是不打算要了。
　　“怎么？这家店你开的啊！！！！”知九理了理袖子就要上去理论。
　　“真是没教养！别以为野山鸡攀上高枝就是凤凰了，一个侍女升上来的贱种也配做陈家大小姐？？？更何况，陈家本就是乡野发迹的，高枝？呵，我看这高枝也不怎样吧？！”女子轻蔑地勾唇，眼神厌恶。
　　“白薇，你不要太过分。”陈知槿拉住咬牙切齿的知九，盯着眼前的国公府的嫡女，声音冷冽，“陈知九现在就是是我陈家认可的大小姐，你若有任何不满，大可向我爹和陛下当面提出。”
　　“大胆！我家小姐名讳岂是你可直呼的！！？”一婢女伸出一只手指着陈知槿的鼻尖，一手叉腰，倒真是一条极其忠心的狗。
　　“咚！”“铿！”接连两声，白薇为首的一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刀光剑影间，哑奴用剑柄一把敲断了那婢女的伸出来的手臂，又迅速拔剑架在了白薇的脖子上，凛冽的寒光照得看戏的旁人打了个激灵，尖叫惊呼声不断。
　　白薇身后的几个侍卫也迅速拔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哑奴。
　　“白国公是从一品，我爹是正一品，我为何不能直呼你名讳？”陈知槿挑眉看了一眼雷厉风行的哑奴，有些意外。
　　“就是！你牛气什么！！！”知九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哑奴，干得好！”
　　哑奴眼神冷淡，白薇高傲的脸上有了几丝冰裂，却也没有过于恐慌，只是有些意外。
　　“你们不敢杀我的。”白薇镇定地说着，嘲讽地笑了一笑，“除非你们想让朝廷动乱。”
　　“救命啊！！陈家二小姐杀人啦！救命啊！陈家二小姐蛮横无理！！要杀人啦！！”受伤的婢女脸色苍白，惊叫着用另一手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跌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周围的一些人对着此场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偶尔还能听到“仗势欺人”“娇生惯养”“没有教养”等字眼。
　　“你们这些人，明明是她先出言不逊的！！！你们才蛮不讲理！！”陈知九听着耳边杂乱的声音，有些气愤地红了眼睛。
　　“他们只是看热闹的，没必要生气。”陈知槿安抚着知九，“我们走吧，事情闹大了不好。”
　　知九嘟着嘴，愤愤不平地说着：“可是，我们这样就走了，不就白白受气了！！”
　　白薇倨傲地听着面前二人的谈话，神色笃定，就连架在脖子上的剑也没有过于关注。
　　“知九，爹在这里根基不稳固，而白家是前朝旧臣，已经有近百年的传承了，你明白吗？”陈知槿低声说着，“而且，确实是我们先动手的。”
　　知九垂头丧气，想了半天，觉得确实不应该惹麻烦，无奈点头。
　　“哑奴。”陈知槿轻轻唤了一声。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就要收剑。
　　说时迟那时快，白薇的身体瞬间前倾，肩膀堪堪擦上还未完全收回的剑刃，上好的衣料在刺耳的撕裂声中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剑刃接触的一小块皮肤陆陆续续沁出了一小串儿的血珠。
　　“唔！！”在一连串的惊呼声中，断臂的婢女都不敢哭了。
　　主子受伤了，她回去怕是活不成了。
　　哑奴皱眉，掏出帕子擦并没有沾上血迹的剑。
　　陈知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陈知槿愣了两秒，听着周围人变本加厉的指责，一时也有些无措。
　　白薇大声尖叫着，嘴里不停喊着“好痛！心肠真歹毒！”，眼神却是满满地算计与狠厉。
　　梁于淳带着一众暗卫进门来，见这混乱的场景，一时有些失语，半晌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快看啊！！他陈家仗势欺人，来了这么多打手，就是是想谋害朝廷重臣的女儿，就是是想败坏朝纲！！！好让陈家一家独大！好狠的心！！”白薇捂着肩上的伤口，有些虚弱却又掷地有声地开口，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惹得看戏的众人感叹连连。
　　“你这是污蔑！净胡扯！放你娘的狗屁！！”知九气极，口不择言，一把挣开陈知槿的手，也不管周围人的表情，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白薇身边的几个侍卫眼见如此，举剑冲了过去，就要杀了陈知九。
　　梁于淳冷哼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手带上侍卫就冲上去和那波人打了起来。
　　看戏的众人瞬间尖叫着四散逃开，再也不敢逗留。
　　“哐当！”白府的一个侍卫被梁于淳一脚踹飞，货架被剧烈的撞击后应声倒地，紧接着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劈里啪啦的笛子落地的声音，一些成色上好的玉笛也掉在地上被摔了个稀巴烂。
　　陈知槿又拉回了没有来得及扇出巴掌的知九，面色严肃：“淳叔小心！”
　　呼痛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刀剑碰撞尖锐声不绝于耳，几滴鲜血飞溅过来，被哑奴堪堪挡住，白衣上绽放出好几朵妖异的血色梅花。
　　白薇轻轻勾起唇角，将捂伤口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又狠狠地用裙摆搓掉手上的鲜血，挑衅的眼神在混乱不堪的人群和一众侍卫交叠保护的缝隙中穿过，牢牢锁定在陈知槿的脸上。
　　陈家，迟早会倒台。
　　如今，只是开始而已。
　　哑奴紧握着手中的颤抖的剑，有些犯恶心和恐惧。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夫，他跟本无法冷静地面对所有混乱厮杀、满地鲜血的场景。
　　那次林中遭遇的刺杀，已经是他所能忍受的极限，眼下……
　　陈知槿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抓住了他的剑鞘。见他猩红的眼睛看过来，她心跳不规律地颤动几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才低声说道：“看着我，别看他们。”
　　四周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哑奴紧紧咬着唇，撇开视线，看向屋顶。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大腹便便的京兆尹气势汹汹地带着上百号的金吾卫进门来，看清场内人，瞬间偃旗息鼓，脑门冷汗直冒，“梁副将，陈家的两位小姐，白小姐，就此收手可好？……小的小的我……”
　　“咚！”
　　一个白府侍卫倒在京兆尹面前，他见鬼似的嚎叫起来，踹了身边人一脚：“啊啊啊！你们这些都是干什么吃的，快给我滚去找人啊！”
　　被踹的金吾卫诚惶诚恐地拉上几个同伴跑出去搬救兵，京兆尹在原地急得直跳脚。
　　完蛋了完蛋了！这可怎么办！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他掉脑袋！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