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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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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线索也没有,一路查过去除了一个破旧的老房子没什么特别的。”陈远叹了一口气,“不过,要是那么容易就查到些什么,不太可能。”
“不管怎么样,平安就好。”陈知槿出声安慰道。
“知九去哪儿了?”
“噢,她在练字,哑奴看着呢。”
“练字?”
“嗯,哑奴教我们书法。”
“什么?”梁于淳从一旁探出头来,英气的剑眉微挑,“他居然会答应?”
“难道不是知□□会奋进这件事更令人吃惊吗?”陈远无奈摇摇头,“再说了,我看他也是个好孩子。”
“可是再好的孩子,那也毕竟是吴府的人……”
“淳叔,他现在是我们陈府的人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指……”梁于淳顿了顿,还是没再继续说完整,“我并不是看不起,也不是说歧视什么的。”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介意的是少年的过往。
陈知槿咬了咬下嘴唇,看了看亭子那边的白衣少年,内心有一瞬间的苦涩。
“叔,我明白您的意思。可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好人。”
好与坏是不能凭借一个人的生平还有经历的事就下定论的。
“于淳啊,若是他不是个好人,那遇上危险的时候他大可逃跑的。毕竟,我答应他的事情也只是口惠而实难至。”陈远理了理衣袖,语气落寞,“我总觉得我骗了他。”
“那也总比告诉他,然后疯掉死掉或者走向更极端的查案方式,再或者行尸走肉地活着好吧。”梁于淳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的心好,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不也挺好的。”
“那三年后又当如何?”
“三年,挺长的,他说不定会找到另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那我们好好对他,给他家人一般的感觉?”
“或许可行。”
陈知槿垂着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即难过又高兴。
“小槿,你知道他的生辰吗?”陈远骤然提问。
“不知道,今日凑巧问了他,他不肯说。”陈知槿回过神,兴致缺缺。
“那要不明年,你们三个一起过生辰吧。”
“将军大人,他需要您过问这些?”梁于淳有些无奈和不理解。
“家人一般,那不得清楚这个?”
“可是,您何必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他现在只是我们府上的一个侍卫而已。”
“好人做到底呗。带也带回来了,总不能不管吧?让他自生自灭,他怕是马上就能没了。”
“大哥,我们连他的身份都不清楚,他到底……”梁于淳还想再劝几句。
“行了行了,管他什么身份,那不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嘛!我倒是还想让他天天和我们一桌吃饭呢!要不是他戴个面具,我早就那样做了。”
梁于淳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少年,完全没有感情那就是在放屁。这些天哑奴的刻苦练习他全看在眼里,他也的确在武学上很有天赋。
可是,他从没见过自家大哥对什么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这样好过。
更怪的是,小槿这个平时不愿交际,淡泊寡情的人竟然也对这个少年有一些特别的关照。
哦,可能是出于对苦难之人的同情怜悯,想要帮他一把吧。
“于淳,你在想什么?”
“啊,我就是在想,你们是不是因为他的过往太惨,所以才对他这么好的。”
陈远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差不多吧。而且,他又会文又会武的,我也是惜才。”
说完,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陈知槿。
“我对他很好吗?”她皱眉,低声说道,“我怎么不觉得?”
“你对他挺好。”二人异口同声道。
“哦,我可能是觉得他活得没有人气儿,有点看不惯罢了。”
秋风四起,它吹过少年洁白的衣摆,又穿过庭院破窗而入摇动了她头上的流苏。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想要一个人好好活着的执念。
她从前只想要身边人都好好的,但因为他们现在都好好的,所以她是有些茫然的。
但现在,因为他,不一样了。
又或许是,他的白衣太过纯洁了,未知的画卷上还有机会停留世间任意的美好。
而她,愿意为他执笔。
“爹!叔!你们回来啦!没发生什么事吧?”知九断断续续地写,硬是吃了午饭又拖了快一下午才写完,“真的是,太多了!累死我了,我手都酸了!”
“挺好,就是没什么线索。”陈远无奈地笑笑,“哑奴,你这是布置了多少,你这个先生当得未免太过严厉了吧?你看小九都累成什么样了。”
知九自从跨进屋子就开始不停地甩手腕,表情委屈。
哑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站着,眸子淡漠看向未知处。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知九的性子,铁定是那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差不多就那个意思。”梁于淳忍不住出声。
“知九今天练字期间上了四次茅房,中间歇息了三次,吃了两个柿子,一盘绿豆糕,还打盹儿……”
陈知槿眨了眨眼睛看向知九,示意她放开捂着自己嘴的手。
“我饿了困了渴了尿急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知九跺跺脚,不甘心地放开自己的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抱歉,我忘了我手上还有墨水……”
陈知槿刚听见自己爹和梁于淳的笑声还有些不解,直到陈知九出声解释,她才明了。
“没事儿,我待会儿去洗。有镜子吗?我看看。”
“这儿,给。”知九笑嘻嘻地递过去,“其实挺好看的。”
“嗯,是挺好看的。”梁于淳憋着笑回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小槿脸好看,小九的手好看!”陈远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镜子里,洁白无暇的左脸上有四根手指状的黑色墨迹,嘴唇上方,人中位置也有一根手指印,很明显这是大拇指。
好看?她怎么没觉得,甚至有些滑稽。
“你们的审美真奇妙。”她面无表情地感叹了一句,“哑奴,你觉得好看吗?”
摇头。
不好看,但是挺有趣的。
他不禁眯了眯眼,被陈知槿抓了个正着。
“你是不是笑了?”陈知槿掏出他给的白帕子,擦自己脸上的墨迹,“我看见了。”
另外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复又奇异地盯着哑奴看个不停。
“他戴着个面具你也看得出来?”陈远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觉得他会笑。”梁于淳握着拳头咳了一声,一本正经。
“瞎猜的吧。”知九补充道。
“啊,我可能看花眼了。”陈知槿低低地说着,又看向哑奴的眼睛,但那双眸子早已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
“我就说嘛。”知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刚转个头,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她看见哑奴的耳朵红了。
被那冷淡的目光一扫,她瞬间回神,心里默念:我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陈知槿敏锐地感觉到知九身体的一瞬间僵硬,有些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应该好好练书法。”知九随便扯了个话题,“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写好。”
“诶,要我说,有吃有喝有穿的,还学这些干什么。”梁于淳不甚在意地撇撇嘴。
“你个莽夫,你懂什么!”陈远用手肘拐了一下他的腰,“你看你,平时说点话成语典故乱用,你手下不嫌弃你真是奇迹。”
“大哥,我会武功就行了嘛!再说了,我没文化,您有啊。我听您的不就行了。”梁于淳不服气地说了几句,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学那些一点都不快乐,我就是想她们快乐一点嘛。”
“不,我要学。”知九肯定地说,“我一定会学好的。”
她做事是个没耐心的,只要不是自己想要做的、喜欢做的、或者是有难度的,她大多做一半就放弃了。
这次,她虽然拖延偷懒,但她从没想过放弃。
梁于淳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看知九,又和陈远面面相觑。
“淳叔,爹,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清楚,您二位就不要操心了。而且,不学怎么明善恶是非?”陈知槿看了一眼知九,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无奈。
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能让自己奋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知九红了眼眶,有些哽咽:“爹,叔,谢谢你们。”
没有他们,她早该死了,死在六岁那年的冬天。
她自从有记忆起,就在流浪,就在乞讨,没有家,没有父母,捡垃圾,啃骨头,抢狗食物,吃死耗子,衣难蔽体,食不果腹。
可现在,她跟着他们,从一个人到一家人,从无人关心到嘘寒问暖,从濒临死亡到柳暗花明。
“谢什么,我们早就把你当成我们家的人的。”梁于淳一巴掌搭在知九的肩膀上,把她拍得都有些站不稳了。
“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也有你的功劳呀。”陈知槿说着,凑过去和她脸贴脸蹭了蹭,完美地给她蹭上了一点黑墨。
“哈哈哈哈,大家都说得对!”陈远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两只小花猫还是别的什么。
哑奴在不远不近处静静地听着“一家人”的互动,眼睛没敢往那边看。
他是个局外人。
他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呼吸难受。
出去透透气吧。
“嘿,你小子跑什么,过来!”陈远挥挥手,叫住了他,“你也算是我捡回来的,那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他回过头,是四双柔和平静的目光。
地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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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有点emo,更新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