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31、迷失

　　在叔侄俩离开的当天，陈远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四个字：
　　小心昭帝。
　　他漠然一笑，随手扔在了废纸篓里。
　　没什么可小心的，那是他除元青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心中的信仰所在。
　　……
　　“知九，”陈知槿站在庭院中同姐妹说着话，眼睛却看向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神色遗憾，“你若真喜欢他，不管他有没有回来，你都应该努力变得优秀。”
　　哑奴又戴回了最开始的那张面具，她有些埋怨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认真看。
　　没事，反正是晚上，烛光昏暗的，肯定也看不太清。
　　“我明白您…你的意思了。如今的我如此不堪，怎可与他相配。”知九紧紧地握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片墨蓝色的衣角，哑着嗓子说道，“琴棋书画我都不擅长，也不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确实不相配。”
　　她已经对着这块儿破布料发了一上午的呆了。
　　在这漫长的思考中，她难得的动了脑子。
　　自己不是个懂礼数的，也学不来小鸟依人的作态，不懂文学，不擅艺术。
　　陈家的大小姐，她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撑不起。
　　优秀的男人总是有更多的选择，而自己则是第一个就被淘汰的花架子。
　　“我会好好学的，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我……”
　　哑奴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想起了昨晚阿启说过的话。
　　他说过，两年后会相见的。
　　他一向说话算话。
　　“不，知九，为自己而学才有意义。”陈知槿走过去，将右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世界上的美好事物多如牛毛，若是只囿于情爱、仇恨、痛苦等单一的东西，得不偿失。”
　　“山川河流，四时之景，生灵万物为何存在？那不是为我们而存在，而是为自己而存在。”
　　“你要找到自我的意义，爱自己，才能爱他人。”
　　爱自己，才能爱他人。
　　哑奴在心里冷笑，对少女的话不屑一顾，他如今不爱任何人，包括自己。
　　“若是爱自己，不爱他人呢？”
　　“那叫自私。”
　　“若是爱他人，不爱自己呢？”
　　陈知槿愣了一下，笑着说：“那是傻吧。”
　　“那如果爱他人就不能爱自己呢？”
　　“不能？为什么不能？我说的爱自己再到爱他人是一个阶段性的变化，你为什么理解出来的是一定要二选一？”
　　“哦哦，我可能理解错了。”
　　“重点不是这个，你要为自己而学，知道吗？”
　　“晓得了，槿姐姐~”
　　知九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陈知槿忙去追着她打，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哑奴又下意识地抚着胸口的镯子，开始神游天外。
　　“你说，爹他们此去城西查案……“
　　“他们一定会平安的。“
　　跑累了的二人坐在小亭子里，连喝了好几杯水。
　　“元沐哥哥两日前就出发去边疆了，我今天早上才收到他的信。“陈知槿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杯上的花纹，“他不辞而别，是怕麻烦，也怕牵挂吧。”
　　“我其实挺喜欢京城的，繁华，人多，景好，衣服好看，吃食也精致。沐公子离开这里，就是为了讨一个自在吗？
　　“是的吧，”陈知槿抬头，拿起了盘子里的柿子，开始剥皮，“挺好。“
　　察觉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知九想了想，才说：“只要活着就挺好。”
　　“哑奴，你教我书法吧。”陈知槿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柿子，转过头看向不远处低着头的少年，“你字挺好看的。”
　　“顺带教教我呗？”知九伸长了脖子，也看了过去，眼神期待，“对了，你生辰是多久啊？我和小槿都是五月初九。”
　　说完，她又补充道：“我是初九被将……爹捡回来的，我不记得我的生日，只记得我几岁，所以我和小槿一起过生辰。”
　　摇头。
　　知九疑惑：“这是拒绝教我们书法还是拒绝告诉我你的生辰啊？”
　　哑奴的右手大拇指摩挲了几下剑柄，又回房拿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字：“才疏学浅，难堪大任。我早已不过生辰。”
　　自己的生辰，就是妹妹的生辰。
　　妹妹不在了，过生辰也只是徒惹伤心。
　　“噢，那我还是默认你比我大吧，哥哥？”
　　“啪”，毛笔又断了。
　　“诶，这笔是跟你有仇？上次你还折了一支呢。这可是花钱买来的。”知九撅嘴，眉头微皱，有些心疼。
　　“一支笔而已，能有多贵，折了就折了嘛。”陈知槿拍拍她的肩头，继续说着，“才疏学浅，那也够教了。
　　“哥，你看啊，你在陈府吃喝拉撒的，闲暇之余教教我们也算是报答了嘛。”知九绝口不提树林里救人一事，理亏，“而且，请先生来教，多贵啊！你又不喜欢钱，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无欲无求、品行高尚、贞松劲柏的……我们非常需要你！”
　　看着两双晶晶亮亮的大眼睛，他有些动摇。
　　书法而已，不答应确实很小气。
　　行吧。
　　见他点头，陈知槿淡淡地笑了，知九也高兴地一个劲儿地喊着“哥你真好”。
　　知九甚至激动地靠近了他几步，见他警惕才停下来，又缓缓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袖子：“现在就教吧！我现在就要学！”
　　“噢噢噢！你等等，我再去找一根毛笔来！”说着，知□□一般离开了。
　　“昨晚是你背的我？”
　　摇头。
　　“是秦启？还是秦旭？”
　　断笔写字：旭
　　“哦。”
　　语气低沉短促，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好像不甚在意。
　　他还是忍不住移了下视线，想要去看她的表情。
　　她只是沉默地啃完最后一口柿子，又垂着头找自己的手帕。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陈知槿的眼前突然一片雪白，她微微后撤，许久才看清那是一块帕子，哑奴的。
　　“谢谢，”她犹豫沉默许久才开口，“但我手上的柿子汁是橙色的。”
　　她没接，他的手没动，有风吹着帕子轻轻飘摇，一角被掀开。
　　她清晰地看见他手心的薄茧，纵横交错的掌纹。
　　她想到了巍峨的高山、曲折的河流。
　　她有些迷失了。
　　她想。
　　“谢谢，我会洗干净的。”
　　伸手，迅速接过，不做停留，不敢抬头。
　　帕子略过手心时轻微的摩擦让他收回的手不自觉地轻抖。
　　“来啦！我也不知道哥你习惯用什么样儿的，我就全拿了！”知九抱着一堆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毛笔还有一些纸张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这么多？你怎么不让阿红帮你拿？”
　　“啊，不重，小事。”
　　哑奴随意地挑了一根兔毛笔，写了个“一”，然后搁下笔看向了她俩。
　　“？？？？”知九期待的表情瞬间愣住，“没了？”
　　“横竖撇捺是最基础的，打好基础才行啊。”陈知槿擦完手又摸摸自己身上，才发现帕子今天没带出来。
　　“可是咱又不是不会写字。”知九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哑奴，“哥，这太简单了吧。”
　　他又低头写字：一千遍。
　　“什么？！一千遍！！！”知九大喊，“这么简单的一笔需要写一千遍？？”
　　“知九，”陈知槿有些头疼地看了她一眼，“一千遍用不了一个时辰的。”
　　她拿起笔就开始写，没有再说什么。
　　知九在一旁干嚎了好一会儿，看看写字的陈知槿，又看看在一旁偶尔盯她一眼的哑奴，认命地拿起了笔。
　　好吧，一切为了秦启，不，为了自己。
　　陈知槿的字很板正，就是少了一股子韵味，过于呆板。
　　陈知九就不用说了，“一”画得跟蚯蚓差不多。
　　好在，二人的握笔姿势都是正确的。
　　“哥，你看看我这写得怎么样？”知九举起自己的纸晃了晃。
　　丑。
　　他在心里想着，摇了摇头。
　　“不说话那就是还行了。”知九自恋地欺负了一下不能说话的哑奴，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摇头。
　　陈知槿没有说话，也只举起纸张给他看。
　　哑奴拿过一张纸，写道：力度轻重掌握不足，该圆润时过于干瘪。
　　“哇，你偏心，我问你你就摇头，小槿问你你就写这么多字！”
　　“知九……你的‘一’跟蚯蚓一样，你什么时候手能不抖就不错了。”
　　偏心？她觉得他不会有这种情感的。
　　知九瘪着嘴，假惺惺地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小槿你也偏心，你以前都是哄着我的，从来不说令我伤心的话。你还夸过我呢，说能识字写字就很好了。”
　　“哈哈哈哈，”陈知槿被她装可怜的语气逗笑，“以前我们就是乡野小民，现在我们可是大户人家，要求自然要高些才是。”
　　“是吗？”知九转了转眼珠子，古灵精怪地说着，“我怎么觉得是你变了，是某个人把你对我的耐心偷走了吗？”
　　“是不是你啊？哑奴哥哥？”知九笑意吟吟地看向正在抬头看天上飞鸟的某人。
　　闻言，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飞鸟飞过的轨迹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到浅痕。
　　“他是陈家的一分子，也是我们的护卫，我分他一点耐心有什么问题吗？”陈知槿淡然地回答，头也不抬地专心写自己的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练字才特意找话题转移我们注意力的。”
　　心思被看穿的知九，撅着嘴小声说道：“好多啊，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你专心一点，很快就写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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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啊，又是跟知九一样划水摆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