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30、松手

　　喝光第三杯，陈知槿趴在桌上睡着了。
　　知九晕乎乎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钱，我的钱……”，还不忘色眯眯地看一会儿秦启。
　　三个男子挤在一处，给两个姑娘腾出了大半张桌子。
　　“阿然，经此一别，我们可能要两年后才能相见了。”秦启又喝了一口酒，“若是阿旭此次不顺利，可能……”
　　“叔，我都不怕，咳咳咳，咳咳，您怕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死。”
　　“你若死了，东周就完了。”
　　秦旭垂下眼眸，想了一会儿才对着哑奴开口：“怀然，我很嫉妒你。”
　　哑奴淡淡地看过去，又转过头，没有任何反应。
　　“但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之后，我就不，咳咳，咳咳，……嫉妒了。至少，我的身边一直有叔叔。而你，所有在乎的东西都失去了。”
　　哑奴的手抖了抖，漆黑的瞳孔却一片宁静。
　　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都已经抛弃了他，离他远去，可他的灵魂，还留在那片深渊里迟迟不肯出来。
　　他不在乎秦旭对他的看法，那是因为秦启把他当作了朋友，那是因为秦启帮过他、帮过小桑。
　　他欠秦启的，怕是还不清。
　　更何况，他不能再为他弹琴了。
　　“阿然，如果找到事情的真相，不管真相如何，你还是要选择……”
　　死亡吗？
　　秦启有些担忧，剩下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秦旭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好像要把他这一生的苦闷都要用来佐酒才肯罢休。
　　陈知九的小脸红扑扑的，抱着一个空酒壶傻笑，过一会儿又撒手去抱秦启的胳膊，哭着喊着不要走。
　　陈知槿一直很安静，清醒是，睡觉是，喝醉也是，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手脚也端端正正地摆放着。
　　“阿然……”秦启又喊了一声，似叹息似哀伤，“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哑奴红润的嘴唇因为紧紧抿起而泛着青白，很难说，下次见面时，会不会真的就少一人。
　　秦旭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桌边安静睡觉的女子，直到哑奴的目光看过来，他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没了。”秦旭晃了晃自己的空酒壶，又想要伸手再去开一壶酒。
　　“再喝就醉了，到时候没翻过墙，被守卫们发现可就糟了。”秦启一把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秦旭捋了捋自己背后的头发，有些烦躁地看着二人碰壶对饮。
　　……
　　“走吧，把她们两个送回去。”
　　“怎么送？让我背她们？？？”
　　“那我自己一个人来吧，你在这里等我。”
　　“咳，不行！咳咳咳，干嘛不让他背？”
　　“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可是，我……”
　　“阿旭，众生平等。”
　　秦旭恶狠狠地盯着趴在桌上的两个小姑娘，有一瞬间地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她们喝酒。
　　背别人？
　　这一辈子他可就没背过谁。
　　“咳咳，你先背个，我学习一下。”秦旭烦躁地踢了踢桌腿，桌上的陈知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知九则继续自说自话，神志不清。
　　“事先说明，我可不背这个傻的。”他指着陈知九，有些嫌弃地说着。
　　秦启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准备背她，知九却突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死活不松手。
　　“我突然，咳，想到一个事，万一她半路又哭又闹的，把侍卫引来了怎么办？”
　　正在努力撇开知九双手的秦启闻言顿住，低头看了看挂在在自己胸口的眼睛红彤彤的某只小兔子，一时有些犯难。
　　“我……我给她嘴堵上。”说着，就拿了一个糯叽叽的什么糕点塞进了她的嘴里，“这下应该不会闹了吧。”
　　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吱嘎吱”的，糕点在嘴里咀嚼的声音。
　　“啊，我就一边背她，一边喂吃的好了。”秦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兔子扒拉到了背上，又端起了那盘糕点，“我先走了，在墙外等你，你让哑奴给你带路，他知道陈知槿住哪儿。”
　　秦旭认真观察了一下趴在桌上的少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的他率先伸出了右手食指，戳了戳她圆圆的脸蛋，感叹道：“手感挺好。”
　　哑奴不动声色的前挪几步，拿剑鞘别开了他的手。
　　秦旭瞪着他，理直气壮地开口：“怎么，戳一下都不可以吗？咳咳咳咳咳咳，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她是我朋友，咳咳，我不碰她我怎么背，你又不背。”
　　剑鞘半分不让，只是抖了又抖。
　　他不想让别的男子碰她。
　　脑子里突然蹦出的一个想法侵蚀着他的意识，让他不由自主地丢了手中剑，靠近她。
　　秦旭见状，有些阴谋得逞地笑意在眼睛里荡漾开来，有人代劳，那再好不过了。
　　他可真不想背。
　　哑奴的手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漫长的时间里，他的眼神专注却又分外冷寂，似是在看自己的手，又似是在看自己的内心，他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被塞满了许多沉重的东西，就连呼吸都为此短暂地停滞。
　　渐渐地，他终于触到了少女微凉柔软的衣袖，指尖却有受惊般猛地抬起悬在空中颤了又颤，抖了又抖，一如他那颗四年前就从未落地的心脏，有些许惊惧，些许厌恶，些许不甘……
　　这不是她主动碰他的。
　　这是他自愿的。
　　这不一样的。
　　她说不定会厌恶自己这个肮脏的人未经她的允许就擅自碰她。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手也不再做任何停留和犹豫就收了回去。
　　“呵呵，”秦旭冷笑，“浪费时间。”
　　指望他还不如自己上。
　　你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代价。
　　秦旭又连连咳了好几下才背起陈知槿：“带路吧。”
　　今晚的月亮尖尖的，锐利的镰刀形状让本就凄冷的夜晚更加让人心凉，可秦旭听着背后少女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温热的气流打在后颈上又流窜到整个后背，心里有些不太明了的平和。
　　那些大臣们知道他命不久矣，一个劲儿地往他后宫塞女人，期望她们能够为他生下一子半女，然后顺理成章地靠着龙种一步登天。
　　那些女人确实一个比一个漂亮，但她们却又好像拥有着千篇一律的面孔，奉承讨好、楚楚可怜、妖媚艳俗。
　　唔，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对了，他把那些女人玩了个遍，然后再暗中找人让她们或中毒或毁容或残疾，再让那些女人相信自己是被其他争宠者加害的。
　　狗咬狗，确实有趣。
　　至于怀孕的，他就好好地让她们生下来，再宣称这病遗传给了下一代，她们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窒息而死。
　　于是，冷宫中还有很多神志不清的疯女人。
　　叔叔确实教他做一个良善的人，但他骨子里本就不良善。
　　他的母亲都没给过他的爱，他的孩子，又凭什么？他根本不爱其中任何人，他只是为了巩固统治而已。
　　哑奴走在前面带路，却一步三回头，面具的银白和漆黑的瞳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鬼魅又可怖。
　　*
　　“知九，快放手，我该走了。”秦启刚放下她转了个身，就被她抓住了衣摆。
　　“不要！你不要走！呜呜呜，你走了就不回来了！”知九紧紧闭着眼睛，半梦半醒的脑子只顾着捕捉“走”这个字。
　　“不会的，不出两年我们就会再见的。”秦启无奈地折回，又发现了她的脸上有一缕凌乱的发丝因为乱动搭在了樱花般的唇瓣上，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地理着上半截，在不碰到她脸的情况下将它收了回去。
　　“我不！我不！”她紧紧地攥住衣角不肯松手，努力地扯着他，试图让他更靠近自己一点。
　　“小姐？您怎么了？”住在隔壁听到声响的侍女阿红，打着呵欠，眯着眼，拖着疲倦的步伐渐渐走来。
　　秦启紧张的浑身冒汗，一边焦急地扯着自己的衣摆，又一边飞快地略过屋子寻找最佳藏身地点。
　　“你快松手啊，被人发现就完了。”
　　“不，不准走！”
　　秦启咬牙看了看衣摆，果断地掏出匕首将它割下，然后跳上了房梁，摒住了呼吸。
　　“吱呀~”门开了，阿红进来，没有点灯，就那样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床前。
　　“小姐，怎么这么大一股酒味，您喝酒了啊？难怪。”
　　“不要，不要走！”
　　“什么不要走？”
　　“不要，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不要！”
　　“什么不要不要的，听不懂。”
　　阿红实在是困极了，见她只是喝醉了酒瞎闹腾就亦步亦趋地去补觉了。
　　幸好她没点灯。
　　秦启暗自庆幸，跳下房梁，就准备离开。
　　余光忽然瞥见掉在地上的被子一角，他又顿住了脚步。
　　算了，夜里凉，盖上吧，不然会感冒的。
　　她的侍女还真是粗心大意。
　　他走过去给她理最里面的被子的边角，那边肩膀没盖着。
　　弯腰，俯身，背后的墨发如瀑布般从滑腻的衣服料子上散下来，丝丝缕缕地扫在知九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白玉兰香。
　　知九嘴里念叨着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在秦启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往下扯。
　　本就因为身体过于前倾而有些重心不稳，知九这样一闹，他直接就栽了。
　　习武的成年男子的身体重量确实不容小觑，知九被这一倒压得闷哼了一声，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睁了个半开。
　　“秦启，你好重。”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这酒好烈。”
　　虽然吃疼，但她却没有松手，又缓缓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体温。
　　呼出的气流在对面人的脸上打个转又带着她特有的气味回旋，惹得他的睫毛不停地轻颤。
　　很痒。
　　他挣扎着要起身，她却越抱越紧。
　　“知九，乖，松手，阿旭还在等我。”他柔声轻语，大气也不敢出。
　　没反应。
　　“知九？！知九？！”他咬牙忍耐许久，才抽出一只手，轻轻晃了晃她的脑袋。
　　“嗯？”她有些不耐地睁眼，神情又瞬间迷离，“好看，我好喜欢你。”
　　她松开在他腰间的手，又一把摁住他的头亲了一下才罢休。
　　温热、柔软。
　　秦启表情极不自然地迅速起身后退，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脏，又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脸。
　　这些天的相处，
　　他好像……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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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烂好人大暖男可不是直男，喜欢就要大方承认嘛～

　　因为人物又多又杂，涉及的背景也要交代，所以前面男女主戏份会比较少。
　　后面会有一些增进男女主感情的日常，随后就会跳到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