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请求 ...
-
“哑奴,你胆子是真的大。虽然小姐一向很好说话,可是偌大的将军府,敢那样和小姐说话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阿蓝带着少年穿过长长的走廊,少年低着头跟在后面,充耳不闻,“你这么无趣又无礼的一个人,估计也就我们家小姐心宽,不苛责你。可是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不太好。”
树上纷飞的树叶穿过长廊,极尽生命最后的光阴,在风中旋转然后掉落。少年的心绪被落叶牵动着,一点、一点地坠落就好像一步、一步走入深渊。
小桑,我们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在了。若是我把你们都忘记了,是不是就没人记得你们了?这落叶,从来都是轻飘飘地落又无声响地死,就像你们明明在这个世界逗留过,却又不留痕迹地消失。如果我真的死了,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记得了?可是,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真的解脱了?我这种肮脏、无能的垃圾,就应该在粪坑里慢慢腐烂吧。你们惨死的那个冬夜和吴府那段屈辱的经历,都在无时无刻地折磨着我,让我日夜不得安眠。可是,我却还没有死掉。小桑,你是不是要怪哥哥怕死了?
少年看着这偌大的庭院,人来人往,神情恍惚。好像,他还活着。
梁于淳正在院中训练者一群侍卫,看见少年和阿蓝的到来,连忙让那群家伙自己练功去。
“你已经见过小槿了?”
“咳咳,哑奴,副将大人跟你说话呢。”阿蓝想要扯扯他的袖子,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随后,少年抬头,有些茫然地盯着梁于淳。
这是没听见?还要我再说一遍?这小子,真不知好歹。梁于淳有些气不过,他的手下,哪一个不是又听话又恭敬的。
“我说,你已经见过小槿了?”
点头。
这小子,就算能开口说话,不是个哑巴,估计也是个哑巴。梁于淳有些无语,想翻个白眼,但是好像人太多,有失风度。
“阿蓝,你说他,哑奴?这名字,小槿取的?”
“对啊,这少年还对咱家小姐不敬来着。”
“嘶,这可不行。阿蓝,你先下去吧。”
梁于淳拿着剑柄“使劲”戳了戳少年,然后转身道:“跟我来。“但是,他才走两步,就发现身后并没有声响。然后,梁于淳是真的有些恼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走神,想啥呢?你要是光想想就有用的话,那你别吃饭睡觉活着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你这样也成不了啥事,留着你还浪费我生命!”
少年闻言,猛地抬起了头,犀利的眼神一晃而过,就又变成了茫然。
难道,我真的很无能吗?
梁于淳抚额:是他脑子有病还是我更年期到了?
“你走前面,我说左你就左,我说右你就右。我警告你啊,你可别再走神了。你这呆呆傻傻的,我都要怀疑将军的眼光了。”梁于淳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这里还有两个包子,呐,接着。”梁于淳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包子,扔给了少年。
少年没有打开包装,只是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梁于淳看了看他脸上的面具,又有些心里犯嘀咕: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遮遮掩掩的,吃饭都要一个人悄悄咪咪的。
“快走快走,磨磨唧唧的!我们现在去见将军。本来想先让你过来,跟你私底下好好交流交流的,可你这痴呆样儿,我实在没有欲望跟你交流。就让那陈远好好头疼一下,嘿嘿嘿,谁叫他喝光了我的莲子羹。就算小槿又给我重新准备了,可是原先那一份还是有我的一小份。真是亏了。还有你,小槿居然还给你留了一碗,真是令人伤心。”梁于淳连连叹息。
……
“将军,我来了!”梁于淳十分豪迈地大喊道。
陈远此时正在书房专心地处理着事务,闻言吓得手一抖,墨汁滴在了文书上。幸好,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文书。陈远“啪”地一声把毛笔搁在了红木桌上,看着离门口越来越近的少年和梁于淳,有些头疼。
“干什么!干什么!不好好训练你的人,带着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崽子来干嘛?”陈远想了半天,好像还不知道他叫啥。
“将军大人呀,那个,这不是新来了个人儿嘛,有些东西,我觉得您先来嘱咐一下,可能好一点。还有啊,他现在叫哑奴,是小槿取的。”梁于淳一进来,就大刺刺地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对着陈远称“您”,行为却半点没个样儿。
“嘱咐个啥?能有啥事比这公文重要?你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嘛!”陈远甩了一下袖子,白了梁于淳一眼。
“他今天可是半点不对我们小槿恭敬,还爱答不理的。”
“什么什么!这可不行!”
陈远说罢,马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就要一把扯过那右手边的少年到跟前来,那少年却一个转身绕到了陈远的左手边站好。陈远尴尬地收回手,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
“那个,哑奴啊,我这宝贝女儿,柔柔弱弱的。虽然我是武将,可是她毕竟没学过武,你可不能就这样欺负她。再说了,你一剑把那个谁捅死了,我都没找你算账来着。这个做人啊,可得讲点道义,我又没让你做牛做马的,就是想让你好好陪陪她,然后再看护一下她。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可你咋能这样对她呢!”
少年眼睛直直地盯着陈远,觉得有些可笑。
我已脱笼而出,本可自在随心。没有等价交换,怎能甘心付出。
陈远看着少年的眼睛,那黑色的眼眸中好似有恶蛟在万丈深渊中缓缓游弋。
“将军,这个小子如此桀骜不驯,我看还是把他送走吧,我担心他……”梁于淳站起来,面色严肃,不再如刚开始那般的不正经。
陈远不等他话说完,就已经伸出右手制止。
“我自有考量,你先去训练你的人吧。”
“好吧。”梁于淳皱着眉,离开了书房。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为啥留着一个随时会扑咬人的恶狗在身边。
此时,安静下来的书房,落针可闻。
“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更不会派人监视你。我只是要求你,作为一个同龄人,好好陪陪她,作为一个武夫,好好保护她。在这里,你不会任人欺辱,也不会遭人陷害。你也只听命于她一个人,不受其他限制,每个月还会给你发俸禄。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心甘情愿地听命于她。如果你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也能找到生计,你可以选择离去。”
留在将军府只受一人之命?来去自由?少年突然有些搞不懂这位大将军的想法。不过,若真是如此,借用此地此权势,兴许可以得到更多自己的信息。至于其他的,少年觉得不重要。在吴府做小伏低这么多年,早已无所谓了。
少年从陈远桌前拿过纸笔,开始写字。
“武夫?如何知晓?”
“那天你杀死吴泽润,一击毙命。你这么瘦弱的小身板,还差点就摆脱了我家侍卫的控制,着实令人吃惊。你要是说你不曾习过一丁点儿武,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你随时都有杀死吴泽润的机会,更有能力做此事。但你一直没有做,是因为你的妹妹吧。至于你变成哑巴,一定也是因为那吴泽润。”陈远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我更好奇你的身世。不过,想来你也不肯告诉我。”
“为何是我?”
“你与我家女儿年纪相近,还为了妹妹,愿意卑躬屈膝求人,是为有情,对梁于淳送披风一事心存感恩,是为有义。有胆魄刺死吴泽润,有毅力隐忍多年。就你这字,比起京城的那些小鬼的蚯蚓爬爬,就强了不知多少倍。更重要的是,新朝刚立,情况尚不明朗,危机四伏。虽然小槿足够聪明,可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我和梁于淳有心保护,可却实在是分不开身。更何况,我和梁于淳在她身旁只会给她招来更多的祸端。你如今跟脚不明,过往难寻,无牵无挂,也没什么把柄在他人之手,有你在她身边贴身保护,我可安心许多。除此之外,我不想让小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才十四岁而已,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我只想她快乐。若是将来她寻得了一个能够好好保护她的夫婿,你自可离去。”
“为何信我?”
“前面说过,你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自然也不会行那上不得台面的事。我相信我的直觉。”
“帮你可以,但你也得帮我。”
“何事?”
“四年前,谋逆之案。”
“你是指……前朝怀家?”看见少年点头,陈远皱眉,“你要查什么?为何要查?此案在前朝可谓是惊天动地,相关人员尽数丢了性命,怕是早已无迹可寻。”
“怀家于我有恩,谋逆一事纯属诬陷。三年之内,还其清白。若做不到,三年一过,我走人。你不帮,我也走人。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