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木乙何

25、叔侄

　　待所有人都走了出去，知九和秦启共处一室，有些坐立难安。
　　“那个，你婚配了吗？”知九小声地说了一句，双手有些不安地搓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烛火，余光却偷瞄着身边人。
　　秦启摩挲着腰间玉笛，淡淡地回答道：“尚未。”
　　“那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啊？”
　　“嗯，应该吧。”
　　“你家就是做生意的吗？”
　　“嗯，是。不过我是东周人。”
　　“哦。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知九虽然在问他要不要喝水，但在说完的同时已经倒好了水递了过去。
　　“谢谢。”秦启本想拒绝，但她的手已经递到了眼前，只有客气地接过，“你还想问什么，就全问了吧。”
　　“那，那你几岁了？”知九有些紧张地松开手，转而去抠桌子边沿。
　　“二十三。”
　　“哦哦，我十五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随缘。”
　　“随缘？”
　　“缘分到了，什么样的都可能喜欢。”
　　“哦哦。这个意思啊。我问完了。”
　　“你不问我点其他的？比如说我侄子？”
　　“我又不喜欢他那样的。”
　　说完，知九的身体僵了僵，连桌子都不扣了。
　　不喜欢他那样的，所以不问。
　　喜欢你这样的，所以才问。
　　秦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大傻子，没谈过恋爱纳过妾，但他被人塞过好几个通房，也见过太多像知九这样的。所以她的意图和心思，他很明白。
　　“我是说，他看起来又凶又刻薄。”她慌忙地补充，又怕他多心，解释般地说，“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就是很单纯地形容了一下。”
　　“我都明白的。”
　　“那，那你侄子，他是得了什么病吗？”
　　“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来以为活不过一岁，但他却挺了过来。只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没有痊愈的可能吗？”
　　“那倒也不是。有一个很危险的药方，有三成几率能痊愈的，但剩下的七成几率是死亡。”
　　“哦，还是有希望的。我相信他会成功的，虽然我不喜欢他。”
　　“你倒是直白。”
　　“我只是不喜欢说违心的话。”
　　“那我说什么你都信？你倒是不怕我骗你？”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又回到了前一个不明朗的话题上 “我一个人习惯了，娶妻纳妾什么的，暂时没什么想法。”
　　秉着良好的教养还有一颗过于善良的心，他选择了迂回表达自己的心意。
　　知九听出了弦外之音。
　　还有机会的。这才第二次见面。
　　她在心中默默鼓励自己。
　　“这个送给你，算是我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片和其他叶子区分开，特意贴在心口的那片最红的枫叶。
　　表达谢意而已。
　　他没理由拒绝。
　　他也确实没拒绝。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吧。”他自然地接过叶片，看向哑奴，“怎么了？吃饭吗？”
　　点头。
　　“那走吧，我们下楼。”说完，他又看向好友，“你戴着面具，那你吃饭……”
　　少年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刚刚挑好的房间。
　　见状，秦启感叹道：“唉，你真应该换一个，不戴更好。”
　　知九跟着点点头，又对着秦启说：“我帮你把饭端上来吧？”
　　“不用，又没伤到腿。我也想走走，老是坐着躺着，怪不舒服的。”
　　知九没有再纠结，蹦跳着下楼，眼神逡巡了一番，才见到了在角落里影影绰绰的陈知槿的身影：“小姐！”
　　“喊那么大声，咳咳咳，咳咳，你当我是聋子吗？”端坐在一旁的秦旭非常非常非常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知九，阴郁的表情配上脸颊上的伤口分外森冷，“我叔叔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一群没教养的东西！”
　　“阿旭！他们是我的朋友！”秦启疾步走下楼梯，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
　　“朋友？他们？”秦旭猛地起身，指着知九怒吼，“你不是说那个哑巴是你朋友吗？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怎么也是你朋友了？她可是害你受了伤的！”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她马上就是我陈家的大小姐了，怎么会低贱。”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秦启站在知九面前，挡住了秦旭的视线，陈知槿也缓缓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小姐，”知九低低地唤了一声，快步过去拉起了她的手，眼眶通红，“我不要当什么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人。”
　　陈知槿反手抱住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暴戾的秦旭，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她的好姐妹，也不允许。
　　“呵！”秦旭冷笑着看了一眼二人，又对着秦启说着，“叔，你该回东周了。很多地方我还需要您帮衬呢。咳咳，咳咳，咳咳咳。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是趁早断绝来往才好。”
　　很平淡的一句话，秦启从里面感受到了提醒，警告，命令，威胁。
　　他明白侄子的个性。
　　能在今天做到如此地步，阿旭的确已经做了让步。
　　“阿旭，他们只是我的朋友而已，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我难道还不够大度吗？我亲爱的叔叔，我要做到怎样您才满意？既然您觉得我做不到，做不好，那您来做啊！！还要我活着干什么？您当初就不应该拦着我，让我自行了断不好吗！？”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我教导你这么多年，你就只学会了这些吗？！！！”
　　秦启跨步上前，一巴掌把桌子拍了个稀碎。
　　哑奴听见声响，推门走出站在二楼走廊上，静静观望。
　　内部矛盾，外人是不好参与的。
　　“咳咳，哈哈哈，咳咳咳，”秦旭边咳边笑，脸上的伤口也开始渗血，眼里满是自嘲，“您只想让我听您的教导，难道您的所有教导都是正确的吗？我一定要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供您驱使，做个听话的傀儡，没有自主意识您才满意吗？！他们很多人背地里都说我就是只听话的狗。我想杀了他们……！可您教导我不要滥杀无辜，我很听您的话，没有动手。您只知道让我好好待在那个位置上，可您问过我的意愿吗？就因为我合适，就因为只有我，所以就必须是我吗？叔叔，我甚至开始有些分不清，您到底是为了摆脱责任才让我活着，来帮您背负这些东西，还是因为真的想让我活着有奔头才让我背负的这些狗屁责任！？？？”
　　“你怎么能这样想！？”秦启颤抖着问出声，“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关心爱护、付出的时间心血，难道是假的吗？！！！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
　　秦启看向侄子的眼睛，满是痛楚，心脏传来的疼痛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阿旭，你在东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些背地里说你坏话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我……“
　　“不用了！”秦旭高声拒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镇定中带着疏远，“叔叔，我今年十七了，不小了。三成几率，我们今晚好好聚一顿，算是我拜谢叔叔对我的关照和爱护，随后我就出发去治病。若是不顺，叔叔好歹也算是为我送了行。”
　　秦启有些慌了神。
　　他总是劝说侄子试一试，毕竟神医那时说了，不试只能活五年，拖得越久，成功的机率越小。
　　现在，秦旭还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命。
　　他总是下意识地去忽略失败的可能性。
　　神医说过，求生意念越大，越容易成功。
　　他也总是想，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阿旭的求生意念怎么会不够。奇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眷顾了阿旭一次，下一次为什么不能呢？
　　多年要好的关系，还有过于的了解，已经让他不自觉地信任他，相信他。
　　就连这种生死有七分看天意的东西他都觉得阿旭一定能行，一定能挺过去。
　　但现在，因为争吵和两年多未见面，他们坚固的亲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阿旭甚至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你……你真的想好了吗？阿旭，只有三成啊！”
　　“三成，您不是一向支持我劝说我去试的吗？咳，咳咳。您难道不是巴不得我马上去死，不关心我的死活，才让我去尝试的吗？？您甚至为了救这三个人，带着我一起拼命 ，您难道是觉得我的命还不如他们的吗？？！！”
　　“是谁这么告诉你的！？你跟我说，我去杀了他！！！”秦启听完他的话，伤也顾不上，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摇晃，透亮如琥珀的眼睛看着他，满是悲痛，“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阿旭！生命在我眼里份量是相同的，就是因为我过于仁慈，所以我才不适合的啊！！贸然将你牵扯进这桩危险的事情里，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但你也不会甘心我独自留你在一旁作壁上观，不让你参与进来，不是吗？！我根本没想过害你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秦旭垂着眸子站着，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声音由低落渐渐高亢：“那您为什么不回来？您要是关心我，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阿旭，因为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啊。”秦启柔声说着，又松开手，轻轻地、仔细，地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那是属于你的东西。我只有离开，才能让那些人彻底没了话柄，才能让你的人心安呐。”
　　“那些我走后依然诋毁你、辱骂你，说你闲话的人，都杀了吧。他们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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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有人会觉得怎么他们矛盾那么多。其实我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才是人生常态。毕竟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
　　还有，叔侄二人是正儿八经的纯纯的亲戚关系。只不过因为秦启太圣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对侄子的成长投入了太多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