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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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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叔叔,那里很冷,很高,我很孤单,偶尔也会害怕。可是那些时候,您不仅不在,还在和这些所谓的朋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为他们遮风挡雨……您知道我有多么痛心、多么难过吗?!!您甚至高兴得连信都不愿意回我一封。咳咳咳,这总是会让我不自觉的去想,您是不是……不要我了?”秦旭喃喃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凄凉无比。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们是最亲的人呐……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是我不对……我送过信的……你怎么会没收到呢……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原谅我吧……”秦启抱住侄子,语无伦次地低声说着,又像安抚小动物一样,用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
秦旭本能地把头深深地窝进叔叔的肩膀里,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后,又闷闷地咳了几声。
他想抗拒,但却抗拒不了。
他想质问,甚至想过同叔叔一刀两断,可是他无法狠下心来。
那太痛苦了。
如果没有了叔叔,他真的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那些前一句说着“我再也不理你了”,却又因为对方给了一颗糖,就打破了自己的刚刚建起的防线,说着“好吧,我原谅你了”的人为什么会如此了。
因为他们都是倔强却又离不开对方的人,却还要固执地等着对方的先行服软。
这是一场豪赌,他已不自觉地成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
幼时母亲对他不闻不问,父亲对他失望漠视,外人谈起他摇头叹息,还有同龄人的同情疏离。
但叔叔总是鼓励他,相信他,在他伤心难过时像现在这样抱着他,摸他的头,拍他的背,在他受欺负时,挡在他的前面保护他。
他不可避免地贪恋这样的保护和关心,变得越来越粘人,越来越离不开。
所以,他也不可避免的变得患得患失,敏感多疑。
“可是叔叔,您说过的,人总会长大的,要学会自己承担责任。”秦旭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任由泪水打湿秦启的肩头。
见他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秦启心疼地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是,人是会长大,也需要学会独立自主,但我会在背后看着你、注视你、衬托你,在你做错时提醒你,伤心时陪伴你,开心时守护你。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抛弃你。”
秦旭最终还是心软,没有再出声质问。
二人紧紧相拥,沉默不言。
陈知槿拉着满脸担忧的知九坐回了角落,无声无息地吃着自己的饭。
楼上的哑奴见二人没有再争吵也静悄悄地回了房间。
躲在小角落里的女掌柜,手里不停被绞着的帕子终于停歇了,又被它的主人拿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这两人要是真闹掰了,这东周怕是都要乱了。
……
“这下好了,饭菜都没得吃了。”平复完心里的情绪,秦启看着满地乱飞的食物,还有碎成渣渣的桌子,有些尴尬地说着。
“叔,您的伤……?”说着,他就去看秦启的伤口。
“没事。”秦启侧过身,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回了那个话题,“他们,是我的朋友,你要是不介意,他们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秦旭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瞳孔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秦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在想着如何破解这个死局。
“你好,我叫知九。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活泼轻快的语调来到了秦旭的面前。
她不想看着秦启为难,而且,朋友之间相互帮助,天经地义。
她不是个爱记仇的个性,也不喜欢睚眦必报,骂几句而已,人家好歹还帮了忙。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陈知槿。“少女也走过来,淡淡地说道。
“嗯嗯嗯。“哑奴也下了楼,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声响,没有人听懂,却所有人都明白。
秦旭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三只手,它们的主人,上一刻还与他水火不容。
不,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水火不容。
“朋友……“他低低地重复着,又抬起头用深褐色的眼睛扫了一圈儿。
三人也不着急,没有撤回手,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
“我叫秦旭。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突然笑了,他在犹豫什么呢?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依次拍过三人的手,又阴阳怪气地对哑奴说:“你这位朋友的诚意可真不够,手还要裹个帕子,讲究死了。”
“诶,他到底叫什么,我也听不懂哑语啊。”他转头用手肘戳了戳自家叔叔。
“他叫哑奴。”
见秦旭眼神里的探究,秦启看了一眼少女和知九,又对他轻摇了摇头。
“余一一,给本公子重新弄一桌来!”秦旭凌厉地眼神看向了畏畏缩缩听墙角的掌柜,有些不悦。这人可是清楚他们身份的,但今天她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她信得过。”秦启快速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东,东,东家,您,您稍等,已经在做了!”
看见掌柜那矮胖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旭的眼角抽了抽:“我很吓人吗?”
“有点。”陈知槿凉凉地说道,“你脸上伤口在渗血。”
“这年头,受伤的人都不安分……”知九在一旁插嘴。
“你个小丫头,咳咳咳,咳咳,给我说话小心点!”秦旭被她的话说得心口一堵,有些不爽。
有几个人敢跟他这么顶嘴的?除非不想活了。
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居然有点新鲜。
知九做了个鬼脸,缩在了自家小姐的身后。
“我们这样闹腾,这客栈的其他客人没意见?”少女有些疑惑。
“哦,我的这家店今天才开业,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不算客人的客人。”秦旭满不在乎地开口,“随便吧,我又不缺钱。”
“不缺钱你开来干什么?”
“好玩儿。”
“……”
“你这语气……松涛亭亭主三问,不愧是你的人。”少女面无表情地调侃。
“什么?!!!松涛亭也是你开的???真的是气死我了!!!我们就去听个曲而已,阴阳怪气的,我们又没惹她,又不是没给钱,好像我还倒欠她八百两银子一样!!!”知九瞪大了眼睛,开始吵吵,“莫名其妙!!!真的是气死我了!!!亏死了!!!”
“你能不能少说点话,咋咋呼呼的。”秦旭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怎么回事,你们去听什么曲子了,她挺明事理的,不太会做出什么傲慢无礼的事情。”
秦启也有些好奇,在他看来,三问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陈知槿拉住还想说废话的知九,缓缓解释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怪了,她应该和你没过节吧。”秦旭听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四年前,我和叔叔在东周解救了一批被卖掉的女子,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三问就是其中一个。她告诉我们因为娘家出现变故,薄情寡义的夫君为了撇清关系,咳咳咳,杀了自己刚满月的亲生儿子并将她作为奴隶发卖了。”
“什么?!!”知九高声惊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当夫君的!?太惨了吧!”
没有人理会知九的话。
陈知槿则注意到了十分特殊的时间点:“四年前?”
秦旭摸摸头,有些不明白:“是啊,四年前。”
秦启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哑奴。
没错了。是阿然认识的故人。
“四年前,昭国,不,晔国谋逆案。”秦启在一旁轻轻出声,“三问向我们隐瞒了东西。“
“啊!?”秦旭猛地看向哑奴,又火速收回目光,“不会这么,咳咳咳,巧的吧。而且,这和她仇视陈家有什么关系吗?”
“巧不巧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和她关系密切。我们让她担任亭主,是因为看重她的才能,不是吗?”
“确实如此。她虽然被发卖,却仍有一身傲骨,不肯虚与委蛇,又腹有诗书,心有丘壑,见识面广。小门小户能养出这样的人确实不太可能。”说完,他咳嗽几声,又皱眉,“可她的夫君应当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不然也不至于不被那场祸事所殃及。但这很怪啊,这样的人怎么会嫁给一个那样的人?”
那是因为芹好姐为了与心爱之人成婚叛出了家门。
少年在一旁苦涩地想着。
他以为她过得很好,原来……
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他们是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那个人渣!!!若是遇到,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他右手紧紧地捏住剑柄,克制地让自己的目光只集中在脚尖上,不敢看他人。
“世上之事,能说清道明,评断出是非曲直的少之又少。她大概是为情所困吧。”秦启叹息了一声,心底无限感慨。
知九听着这话,缓缓地眨了眨眼,晶晶亮亮的眸子看着秦启:“为情所困,如果值得,我愿意被困。她只是没有遇上值得的那个人而已,但我觉得我遇上了。”
秦旭有些诡异地看了一眼知九,眼神怪怪的。
这就是个小丫头,如果真的上位成功,这个辈分……
但有些意思,他可没见过有人这么直白地硬撩自己叔的……
陈知槿有些僵硬地挪动步子,心都凉了半截。
什么时候知九变得这么文绉绉还好像一本正经了……
这个秦旭最好是个明事理的,好白菜可不能让猪给拱了……
听见知九的话,哑奴也回过神来,有些意外。
阿启好像一直都很招别人的喜欢,无论男女老少……
自己的妹妹都对他有好感来着,他还为此生过一点点气……
秦启见三人皆面色怪异,自己也有些感到窘迫,脸都红到了耳根子。
但奈何知九半点不觉得难为情,又继续语出惊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未婚我未嫁,有机会!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做妾也行的!”
“知九,你别说了!什么妾不妾,做妾我第一个不同意!我爹还有淳叔要是知道了你这番发言,第一个就收拾了你!”陈知槿一把捂住知九的嘴,不再让她乱说,“我看另一桌已经快摆好了,你们快去吃饭吧,哑奴你自便,我和知九都吃饱了,我们先上楼了!”
“唔唔唔!!”知九瞪着眼睛以表抗议。
我还没说完!我还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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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秦旭就是个小可怜,期望被人关心,希望有人做他朋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朋友之间该咋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