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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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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打扮好的少女和知九一起走出房门时,少年却看着知九一阵恍惚。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高,一样的青色衣裙,却是不一样的脸庞。
小桑,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少年心里,喃喃自语。
“咦,你盯着我干什么?我今天好看吗?”知九在原地转了个圈,尽量用平常心的语气对他说话。
“你每天都很好看。他就算不能说,心里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少女前半句温温柔柔,后半句不咸不淡。
少年依旧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只是知九有些头疼,最近这两个人都快成了冤家。
她自己倒是正在一点点克服那点心理障碍,每天没事就盯着少年看,然后给自己心理暗示,现在倒是对少年没那么刻薄了。可小姐对那个少年的意见好像突然增加了很多,话里总是带些刺儿。
那天早上,小姐起床迟了,然后一脸愤愤不满,外加一点郁闷不解的表情。除此之外,她在给小姐宽衣时,发现了那脖子上的一道浅痕,明显是新伤。可是小姐只说了一句什么“新来的公鸡不长眼飞过来抓了我一下”。心里疑惑,半夜三更怎么会有鸡进入这里,甚至是怎么知道那是“新来的”……
虽然知九有些傻,但她也不是全傻的好吧。她知道,这肯定跟那少年脱不了干系。
因为从那天开始,少年虽然还是那么不近人情,但是她说啥,那少年偶尔会点个头。甚至昨天还远程运功,帮她们把桂花都摇了下来。虽然那桂花飘了好远,只有一点点落在了铺好的布上……
“小姐,将军已经在大门口等您了!”阿蓝低着头,恭敬说道。
“好,我知道了。走吧。”少女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那少年一眼,带着知九就往门口走。
“那个,哑奴啊,你愣着干什么,快跟上来!”知九边走边回头向少年招手。
“知九,你和他什么时候如此亲近了?”
“啊?没有啊。这不是您说的要让我跟他和睦相处吗?我在努力啊!”
“不用了。”
“啊?什么不用了?不用努力了吗?看来我现在做得挺好的嘛!都不用努力了!”
少女有些无语地转头看着有些沾沾自喜的知九,心想着:明明比自己大两岁,怎么比自己还不成熟?
这次是五个人同行,少年和陈远骑马,少女和知九坐车,外加一个车夫。梁于淳本想来,可琐事缠身,实在难以走开。
这次的宴席设在了湖边的群芳殿。
各式各样的水灯在湖面游荡,微风轻起,烛火闪动,水波纹带着光斑缓缓晕染开来。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宫灯散发着迷幻的光晕。
少女和少年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今夜无月。
步入大殿,一些大臣过来同陈远说了几句话,客气地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少女选了一个十分角落的最后一排的位置,异常清净。除了知九,无人同她说话。四面八方偶尔会投来或蔑视、或惊讶的眼光。
去年初来京城的她,因为久居西北,不注重养护,便黑了一点。加上京城的人向来看不起边疆的俗人,所以那些人都是不喜她的。
“小姐,这些人真讨厌。”知九贴着少女的耳边,悄声说话,“您就应该准备准备去献个舞的。”
“少说话,今天来的都是三品及以上的权贵人家。”少女半眯着眼看着桌子上精致的糕点,不咸不淡地说着,“我跳舞是悦己,他们不值得。”
按照习俗,男子和女子满十五便可定亲,双方满十六便可成婚。如今景帝除了大公主景若妍嫁了出去,二皇子景若椿生下就夭折,三皇子景若柏、六皇子景若枫和四皇子景若楠娶了妻,九皇子景若柳才八岁,年龄尚小外,还有五皇子景若松、七皇子景若桦、八公主景若婉、适龄却未婚配。而这月华宴,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参加,且不仅要赏月赏花,还要变相地牵姻缘。所以,京城的大小姐、公子哥们在今天会展示自己的才艺。前来参加宴席的谁不是有头有脸的,没有人不想抓住这个机会,或觅得良缘,或扬眉吐气。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陈知槿。其实她的舞技特别好,教她的舞娘都对她连连称赞,诗词书画是懂得的。但她一直对外宣称自己除了会识字认字,什么也不会,陈远也理解她的想法,便帮着女儿维护了“草包”的形象。除此之外,还因为少女尚未满十五,便被准许了不用准备才艺。反正这些所谓的权贵世家也看不起她这种寒门出身却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山鸡,正合她意。
“啧啧啧,知槿妹妹,这才半年不见,就养得这么白净了?”国公府白永泰的女儿白薇,身着海棠色的穿花百褶裙,柳眉杏腮,神色倨傲,款款走来,看着眼前的少女颇有些惊奇,“不过,再好看,也是个花架子。”
个性较弱的妹妹白芷,一身淡蓝色束腰宫装,个子娇小的她轻轻扯了扯姐姐白薇的袖子,眼神不安地环顾了一圈,小声开口:“姐。”
白薇挑眉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坐着饮茶的少女,转头看了一圈周围女眷们露出的看好戏的姿态,不再言语,拉着妹妹走开了。
知九看着白薇,恨得牙痒痒:“小姐,我们又没招惹她,莫名其妙!”
“官场,就是这样。不需要理由。”少女眼都不抬。
时隔多年,踏入这九重宫阙,少年看见宫殿里的一些熟面孔,眼神游移,有些走神。那些人,曾经也是他父母的同僚。只是如今,他们都还光明正大地活着,他的父母却死了。而他,只能苟且地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不需要理由。”
少年听着这句话,无声地喃喃自语,面具下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
当他在深渊中苦苦挣扎,不得其缘由时,他曾大声质问过一个人为什么,他却说不需要理由。所以吴泽润领旨后,虐杀了他全家,把他禁锢,把他妹妹禁锢,再给了他们无尽的折磨、无尽的羞辱。
半个时辰后,皇帝皇后携手入殿,宴席开始了。
穿着统一的淡黄色衣裙的宫女,皆头戴桂花簪,手捧各色菜品,鱼贯而入。
“众卿尽管开怀畅饮,朕定奉陪!”首座上的皇帝两鬓斑白,却不失英气雄伟,举杯先干为敬,所有人亦起身敬酒。
“陛下,小婉今日特地准备了一首曲子。”皇后仪态端庄,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开口道。
“哦?什么曲子?”皇帝看着自己的女儿,十分期待。
皇帝所有的子女中,数老八景若婉的音律造诣最高,其古筝弹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连皇宫里最顶级的乐娘都不得不承认八公主的确是天赋异禀。
“回父皇,是我新作的曲子《破风》。”八公主恭敬地说完话,就让丫鬟去准备了。
一阵抽气声,众人开始小声讨论,言语激动。
“早就听闻八公主的古筝一绝,今日有幸听到如此天籁之音,是我等的福分!”
“八公主真的是音律的高手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忘了还有那个……”话未说完,八公主已经坐在了古筝面前,众人不自觉闭嘴噤声凝神闭气,专注看着。
“铮”,她体态安详,面色柔和,微微偏头,抬手,开始轻轻地拨动琴弦。浑厚的琴音在殿内地回响,如同穿越山谷的微风,闭上眼,似乎还能感觉到风从自己身边经过带着新鲜的植被气息,干净又好闻。慢慢地,其中夹杂了一些轻快柔和的音调,就好像山间的风变成了平原的风,在广袤的土地中游荡,偶尔和小花小草嬉戏。节奏稍稍加快,风好像越来越自由,在花田中和蝴蝶一起翩翩起舞,在草原上无忧无虑地奔跑。
紧接着,她素手上下翻飞,左右手急速地配合着,十分用力地拨动着琴弦,浑厚悠长的低音夹杂刺耳短促的高音,像一阵狂风挟裹着暴雨噼里啪啦地重重砸在地上,又好像边疆肆虐的暴风带着石子擦过石壁发出的尖锐哨声,一往无前,不可抵挡。众人情绪高涨,面色通红,心中似有什么要冲开桎梏喷薄而出。
就在众人快要难以自控时,琴声戛然而止。
八公主缓缓抬手收势,余音却还在大殿内回荡。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殿中央的公主,一袭白衣的她和曲子一样出尘脱俗,又锋芒毕露。
“明明是个女子,曲子的意境却如此开阔,这八公主心思倒是不简单。”少女听完整首曲子,有些动容地自言自语道,“好久没练舞了,这首曲子倒是让我有了一些想法。”
少年靠在柱子一旁,有些钦佩地看着中央的公主,身为音律天才的他,非常明白这首曲子到底有多好。只是,他的心里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如果怀家什么都没发生,今天获得万众瞩目的人,可能也有他。
“不愧是朕的女儿!哈哈哈!众位爱卿该醒醒了!”皇帝带头鼓掌叫好,又看见众人如此痴迷,心里自傲极了,“小婉啊,这曲子为什么叫《破风》?”
众人这才从刚刚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不停地叫好鼓掌。
景若婉微微颔首,缓缓道:“回父皇,有一句话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女儿觉得,只有脱离风的掌控,打破桎梏,才能青云直上。”
“哈哈哈,不亏是八妹,这心胸,这气魄……”五皇子斜靠在座位上,喝了一口酒,又十足风流地摇起了一把水墨扇,摇头晃脑啧啧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