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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   第二十六章、

      当天上午课程结束,姜晏晏去到教学楼里的一处僻静洗手间,才将显示为“A虞靖生”的电话回拨过去。

      她等了片刻,另一端被接起。却并非虞靖生其人,而是传来何昌略带烟嗓的中年声音:“晏晏,刚才在忙?没接我电话。”

      姜晏晏轻声说:“对不起,何叔叔,刚才不是很方便。”

      姜晏晏没有再解释更多。就如同她也不曾向其他人提起过她将何昌的联系方式遮掩性质十足地记录在属于虞靖生的通讯簿上的原因。何昌只说无妨,两人略微寒暄几句,接着他像是有些斟酌,停顿一下才说:“你现在周围有人吗?”

      “没有。”

      “上次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晏晏,”何昌语气微沉,“事情不一定是你想听的那样。我这样预先告知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姜晏晏微微垂眸。“您请说。”

      “头一件,你要我帮忙查找琼斯医生如今的联系方式。我查到了,但打过去是助理接听,回复说琼斯医生近期在进行一项封闭实验,轻易不能与外界联系,所以短时间里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你看诊。但我已经转达了你的要求,助理也保证会第一时间反馈给医生,等有了新的变化我再告知你。”

      “谢谢您。我可以等。”

      “至于第二件,你想要确认你虞叔叔生前一个月里,在疗养院接触过的所有贴身随护人员,他们是否有异动,还有你虞叔叔去世当天,健康监测手环突然出现故障的真实原因,这些我也找人好好调查了一番。”何昌顿了顿,像是轻微叹息一声,“下面我要说的内容,你仔细听,但不要再让任何外人知晓。”

      姜晏晏站得一动不动。片刻后说:“我记下了。”

      “从目前来看,大部分有过接触的随护人员都还在原岗位上照常工作,包括日常生活在内,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倒是有几个在开春时候经历过一场职位调整,但也都属于正常内部岗位变动,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两个人,在你虞叔叔去世后主动提了离职,其中一个在你虞叔叔去世前十天内曾经告了年假回老家,没有待在莲江市,离职也是跳槽回了老家一个单位,看上去行动可信。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宁伟,是在你虞叔叔葬礼过后不久办的离职,给出的理由是劳累成疾,需要休息静养。”

      “但我叫人查了他的过往工作记录,一些地方很可疑。”

      “这个宁伟在你虞叔叔住进疗养院之前就是里面的员工,一开始跟你虞叔叔接触不多,到后面才慢慢得到信任。调查过程中有好几名员工都反馈说你虞叔叔在去世前一段时间里情绪一直不太好,时常朝身边人发火,你也知道的,他的心血管病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波动,三番五次这样,你虞叔叔自己也警醒,时常注意身边不离药箱。而那只药箱,连同你虞叔叔那只健康监测手环的日常保养,一直都是这个宁伟在负责。”

      “原则上来讲,你虞叔叔的那只健康监测手环外人其实并不容易接触到。你虞叔叔向来把健康看得很重,除了定期充电跟洗澡的时候会把它摘下,其他时候都是片刻不离身。手环充电的时间也很规律,每十天一次,最后一次充电是在你虞叔叔去世的前一天晚上,而那天晚上进出过你虞叔叔病房的人员,可以确定只有宁伟一个人。”

      姜晏晏低声说:“是有监控录像表明只有他一个人吗?”

      “我正准备要说这一点。”何昌叹息一声,“按照你虞叔叔去世后,虞珩下令调整后的疗养院最新管理规定,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只予以保留一个月,超过时限就会被自动删除。现如今离得太久,已经不能再找到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并且,我在试图调取当时的夜间值班记录的时候,发现连文件也因为故障原因被抹除干净。最后没有办法,还是辗转找到当晚另外两名值班医护人员,根据他们的回忆和描述,你虞叔叔那天晚上情绪不大对劲,所以没人敢主动去打搅,从入夜到你虞叔叔睡前,进出过病房的只有宁伟一个人。”

      另一端姜晏晏变得安静。

      何昌接着说:“宁伟因为身体原因离职后,这几个月一直待在家里,深居简出,没有再找工作。但我叫人做了进一步筛查后,显示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宁伟跟他的妻子两个人生活节俭,但夫妇俩还有个儿子,从高中起就是个赌徒,这些年经常由于躲债而不敢回家。并且,从他们儿子去年欠下一笔巨额高利贷后,宁家就因为被人频繁上门追债而闹得很不安宁,据说宁伟的妻子还试图自杀过。但是,在最近这几个月里,宁伟家中突然变得很安静,没有再见到讨债的人上门。我查了一下他们儿子欠下的那笔债款,已经被一个陌生账户给帮忙结清。”何昌略有停顿,才继续道,“并且,结清的时间很凑巧,正好就是在你虞叔叔去世的第二天。”

      姜晏晏微微抿唇。“能查到账户归属在谁的名下吗?”

      “那是个境外账户,汇款人真实身份查起来要麻烦一些,但我还是请人帮忙追溯到了账户所有人。”

      何昌沉默一下,语气变得沉缓:“是虞珩。”

      电话另一端陷入无声。

      “另外,除了这些,”何昌缓了缓,又沉声道,“我还了解到其他一些情况。”

      “早在一年前,你虞叔叔居住的疗养院实际控制权就已经落到虞珩手上,在那之后,所有工作人员还有系统权限的变更都需得经他本人同意才能执行。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不止一桩记录被人为抹除的痕迹,除了值班记录外,你虞叔叔去世后的健康监测手环也不知所踪,以及,你虞叔叔生前的用药记录也被提高了等级权限,需得经过虞珩本人同意才能被调取。”

      “而在你虞叔叔去世前夕,他跟虞珩的矛盾已经到了不能弥合的地步。那段时间令他动怒的绝大部分原因都来自虞珩,甚至虞董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大骂过虞珩不孝,并且还说过如果哪天他意外死了,就是虞珩动的手这样的话。再加上那笔帮宁伟儿子还债的汇款记录摆在面前,比起是一场意外猝死,我更宁愿相信虞董的去世存在人为因素。”

      何昌说到这里,停了片刻。一时间电话两端都寂静无声。

      “我查到这些,就想着赶紧先告诉你。”再开口时何昌语气越发沉郁,“宁伟那边的事我还在进一步取证,如果有进展,会再告知你。总之,无论如何,远离虞珩最要紧。”

      姜晏晏仍旧没有说话。隔了半晌,听见何昌叹息一声。

      “晏晏,我听说虞董把一半的遗产都留给了你。这些年他煞费苦心,为的也就只是想看你开心安稳地活着。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务必要小心。”

      洗手间外面,季鸣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

      时间越久,他看向手表的频率就越频繁。拨给姜晏晏的电话迟迟无人接听,联想到其三番五次逃跑的旧习,让季鸣油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等到分针缓慢拐过半个小时,季鸣终于耐不住,他伸手拦住一个女生去路,正打算请人帮忙进去洗手间察看,话还没说一半,就听见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

      姜晏晏的手按在门板上,眼珠乌黑地看向他一眼。

      季鸣莫名被看得心下一凛,直觉她表情哪里异样。却不及细细打量,姜晏晏已经低下脸,绕过他径自离开。

      当天傍晚时分,待在图书馆里的姜晏晏再次在季鸣的提醒下回了云阙三号院。

      虞珩预计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姜晏晏独自一人用了晚饭。之后管家端来羹汤,看着人喝完以后,姜晏晏迟迟没有回卧室休息。凌晨虞珩回到云阙三号院时,见到的就是会客厅的落地灯半开,姜晏晏裹着毯子阖眼在沙发上熟睡的场景。

      大约是这几天的平均睡眠时间少于往常,沙发上的人没有听见虞珩走近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静得有如流沙沉积的夜晚,薄毯下的轮廓在不远外有人坐下时仍一动不动,勾勒出一副全然出自下意识的,蜷缩安静的睡相。

      三个小时前管家曾向虞珩汇报过姜晏晏的动向。她没有去卧室休息,坚持待在会客厅的举动让管家以为是在等人回来,再结合这几天两人难以掩饰的亲密,管家汇报的行为不免带有一丝向雇主逢迎讨好的意味。无人知晓这几日两人的相处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顺畅,一如姜晏晏被动接受了季鸣的安保跟随,这几天她之所以连续宿在主卧,归根究底,不过是出于虞珩的强硬态度,没的选择的结果。

      有些隐秘的习性总要亲近到一定程度才得以察觉。譬如夜深人静处主卧床的另一侧总显得生疏与警惕的蜷缩睡姿,以及在原来的客卧被封锁的情况下,宁肯在沙发上过夜也不要自己走去主卧睡觉的选择,更不要说在某些本该欢愉的时刻,虽经极力掩饰仍然泄露出的一缕紧绷与逃避的抗拒动作。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姜晏晏在被抱起时终于惊醒,微微掀起一点眼帘,像是看过来一眼,又随即合上。

      鼻尖有一点沐浴后的香气,她被抱到主卧床的一侧放下。虞珩掌心抚过侧脸,将一点散落在眼睑的发梢拢到鬓角。

      他在姜晏晏变得更加清醒之前关掉光线。声音仿佛因暗昧而显出几分轻缓:“睡吧。”

      隔天上午,季鸣进到云阙三号院时,餐厅里只有姜晏晏一人。

      虞珩一早去了机场,随行出差的还有李寄年等一行人。订单危机造成的困境已经拖到无可拖的地步,又因一应事务均需得由老板亲自出面处理,季鸣在清晨时分收到李寄年于航班起飞前发来的一条提示消息,此次出差少则三天多则一周,且老板的行程满满当当,不会有太多空闲时候。

      这在一定程度上客观导致了季鸣安保任务的加重。在当事人一直不够配合的情境下,虞珩的坐镇始终是无形中制约姜晏晏安分的最大砝码,兼之最近虞珩接连几次晚出早归的亲自接人,其实令季鸣这几天的工作时长大幅缩水。原本他还幻想这样的好日子最好能持续个一年半载,只可惜,外界环境的变化半点不由人。

      事实上近些天与虞珩有关的传闻又岂止集团危机这一桩。年过而立的虞家掌权人空缺已久的婚姻状态在外祖父罗济明的亲自张罗下,从未像近期这般在门第间引发广泛而密集的关注,即便是向来不爱打听雇主私事的季鸣,也时常从旁人口中获听几句闲言碎语,然而始终处于主家的姜晏晏,却仿佛对此知之甚少。

      季鸣无从确定姜晏晏对此事的知情程度。贴身跟随从事安保工作越久,他就越能察觉姜晏晏身上那不同于常人的信息茧房状态。

      无论曾经是由于病弱不宜与外界接触,又或是被溺爱而保护得密不透风,总之多年来她似乎被有意无意间剥夺了与其他人深度交流的机会,令她在这个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延伸出交际圈的主家,却奇怪地没有与外界产生太多往来。季鸣毫无怀疑虞靖生应当是姜晏晏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堪称朋友的存在,近几个月她的消息获取几乎全部来自于他,这种罕见的近乎与世隔绝的状态令姜晏晏就像一团轻飘飘的雾,哪怕有一天安静无踪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大约也不至于产生太大影响。

      当天姜晏晏的课程仅有一节,之后就去了商业街。季鸣已经习惯她轻易不会主动回去云阙三号院的状态,既然都是在外面,那去哪里也无所谓。但很快他就不再这么想——莲江市天气转暖,姜晏晏看似慢吞吞实则一口气不停歇地逛完了大半条街,让顶着热烈骄阳跟在身后的季鸣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等到好不容易姜晏晏肯在一家餐店里坐下来,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季鸣跟着落座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问店员要了一大桶纯净水。

      姜晏晏握着水杯,看他几乎一饮而尽。之后突然开口:“我手机上的定位跟踪,你有察看的权限吗?”

      “……”

      上一回姜晏晏主动跟他问话还是在酒吧街,而就在那次问话的半个小时后,她就成功完成了一次不告而别。对此季鸣不能说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下意识谨慎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才答:“没有。只有虞先生一人拥有权限。”

      姜晏晏打量他的神色,没有再开口。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说:“今天哥哥出差,随行的人员里面,是不是有个长相温柔漂亮,又家世不错的女孩?”

      “……”

      姜晏晏想了一下,接着说:“听说还是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世交家的女儿,叫沈悦妮,对吗?”

      “……”

      季鸣闭紧嘴没有做声。姜晏晏看上去仿佛也并没有想听他开口的意思,继续又说:“这几天你对我的监视比之前还要紧盯,是哥哥又下达了什么新的命令吗?是想要确保我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完全不知情,还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我乖乖待着,一直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

      姜晏晏的话说得慢声细语:“我真的很讨厌被人控制。”

      “小时候,爸爸曾经给我和虞彦庭安排过一名贴身保姆,对方管得很严,我们两个都不喜欢他。后来,我们做了一场恶作剧。”

      季鸣额角似乎在渗出细汗,不动声色捂了一下腹部。姜晏晏接着说:“那名保姆外出的时候习惯喝纯净水,瓶装的,密封性良好的那一种。后来我们引着他来到这条商业街,虞彦庭提前买通了一家店的店长,让店员给他提供了一瓶看上去包装完好,实际掺过一点东西的纯净水。天气很热,他完全喝光,之后很快就腹部绞痛不止,被送去医院呆了一周,我跟虞彦庭因而有了一周的玩乐时间。”

      姜晏晏轻轻放下水杯。“就是你面前的这家店。”

      季鸣眉头紧皱,起身时险些要从座椅间跌下去,却仍然想扑身过来抓人,被姜晏晏早有防备地后退几步脱身。她站在紧挨门口的地方,端详着他的痛苦脸色,最后补充一句:“你看,我现在也很不喜欢你。”

      身后透明玻璃门的外面,不远处有车窗缓缓滑下,露出虞彦庭一张懒洋洋等待的脸。季鸣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要扑过来的同时,被身后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两名体格同等健壮的男性一把压在桌上。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受你们监视。”姜晏晏拉开店门,盯着季鸣冷冷开口,“我忍得已经够久了,别想再继续跟着我。”

      当夜八点半,最近一班返回莲江市的航班终于落地,李寄年匆匆小跑出航站楼,却仍然几乎跟不上老板的脚步。

      季鸣的电话在接近傍晚时候才得以打过来,细若游丝交代出事件的前因后果。彼时姜晏晏的手机定位早已离开商业街,正一路风驰电掣去往郊外虞锋墓地方向。然而等到火速叫人扑过去,定位又堪堪远离,之后截止到登机,一直都在绕着外环高速公路飙车一般时远时近。

      那不能不让人怀疑手机已经被丢到某个附着物上故意在逗人耍圈子。没有理由姜晏晏会明知手机的定位意义而仍然带在身上,更何况此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个叫虞彦庭的同党。一路上李寄年简直不敢去直视老板的脸色,直到两人坐进前来接机的车辆,屏幕上的手机定位也莫名缓停下来,最终落点是市中心的一家星级酒店。

      那不算虞家的产业,却令李寄年秘书一眼记起某些事务——就在当晚八点半整,彼处有一场某位女性长辈的盛大生日晚宴,因其人脉广泛,名流圈层将悉数到场,李寄年曾在出差前特地嘱咐一名下属替不能亲赴现场的老板送去名贵礼物。

      静默光影之下,虞珩的唇角极是沉冷。再开口时带着李寄年鲜有感受过的隐怒:“去酒店。”

      抵达晚宴会场已是近一个小时后。

      李寄年几乎在踏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正坐在宴会主人身边的虞彦庭。他一身周正礼服,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更要瘦削一些,却显而易见的精神很好,抬手间无名指间似乎有细碎光芒一闪而过,很快轻抬裙摆迈上台阶与之双手相握的,正是姜晏晏。

      虞彦庭不知同宴会主人说了些什么,引来后者一片笑意。过了片刻才感受到周围正有人朝门口围聚过去,虞彦庭因而抬起眼,便看到已然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兄长。

      他仿佛遥遥笑了一下,接着起身,携姜晏晏也一同上前。

      “哥,你来得正好。”

      虞彦庭挤开人群,一把声音清晰带笑,用足以令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道:“我跟晏晏今天下午刚领完证,这会儿正跟金阿姨讨论婚礼举办的细节问题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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