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期》埋硬币

49、泥土

　　太奇怪了。
　　周子泥一个大二的，整天跟没事人一样。花半每次去展馆，都能碰到他，一次不落的那种。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很忙，总是犹豫着来回踱步，而后被别人叫走。

　　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后来干脆不搭话，直接拿起她身边的工具，跟着她一起测量画图。

　　随着学期的进行，课也多了起来，项目也越来越赶，每个人都颠倒黑夜地做事，从而搁置一些感情。

　　很快，画展如期在周六举行，花半等人作为主要策划布置者，受邀去参观。

　　不出所料，人很多。
　　花半是跟着双创社团来的，进去之后就各自逛自己的了。大厅进门处就是通往二楼的环形楼梯，最好的观赏顺序就是从这里上去，然后绕一圈下来，再逆时针逛一楼。这样路走完了，画也看完了。

　　参观者是按批次的，只有这批人出去，下批人才能进来，而越往后，选择权也会越少。

　　因为这里的画，都已经签了合同，谁看上，就可以当场买下抱走。

　　二楼人太多，花半没有跟着大部队，独自一人先逛一楼。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很多壁画装饰都是她们搞的，便把目光放在了刚开封的画作上。

　　每一幅都很美，也可以说是壮观。
　　花半顺时针转，看着画，就仿佛过了人生百态。她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喜欢画画的，但也仅仅是喜欢，没有想学的意思。

　　很快，一圈看完，她踏上楼梯，与下楼梯的人背道而驰，上了二楼。

　　二楼要更大一些，分好几间小屋子，每个屋子都有一个主题。她按顺序进了一个，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经受了洗礼，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观众老爷们好！这里是第五个小房间！你们猜猜里面是什么风格呢！答对有奖！”

　　熟悉的、稚嫩的、带着机器人特有的电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花半不禁扭头看过去，是周子泥他们研究的解说机器人。

　　花半情不自禁地靠过去，跟着人群，跟在它的后面。
　　“白色风格！”
　　“鸟巢风格！”
　　“赛博朋克吧！”

　　“NONONO！”小机器人伸出食指摇了摇，表情也变得贱兮兮的，花半看着想笑。
　　小机器人：“猜不中，奖品也就没了哦。”

　　这不算作弊吧。
　　反正也没人要。
　　花半这么想，举起了手：“是黑色系。”

　　“bing go！”伴随着欢快的嗓音，小机器人脑袋开花，跟舞台上演员登场的升降台似的，“升”起来了一个，一个……

　　花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伴随着欢呼声，被人们推到了前面。她踉跄着站稳，目光落在那个黑布隆冬的东西上。
　　凑近了，还是看不清。
　　她意识到，不是看不清，是那个东西，不像个能认出来的东西。
　　什么鬼。

　　她伸出脖子看，此时，小机器人抬起手，将那个东西拎了起来。大家伙这才看清，是个黑色线条组成的挂件。

　　拎起来的样子跟躺着的样子完全不不一样，硬朗利索的线条画了一个Q版的小女孩的头像，眼睛眯着，张嘴笑着，很可爱。

　　小机器人将东西递给花半，“这是梅老师亲自设计的哦，一个房间对应一个，这个是黑色的，那说明房间—”
　　他没说完，紧接着推开了门。

　　“—也是黑色的！”

　　门一开，所有人像是被黑洞吸引，踏了进去。这里和其他的房间不一样，只在角落里开着几盏昏黄的小灯，作用不大。
　　而剩下的光源，则来自于每幅画上自带的白灯。
　　这里的画全是黑白的，有点恐怖，大多是抽象的，看不出是什么来，在白灯的照耀下，线条发着光，像是在夜空中抬头看宇宙。

　　花半觉得很美。她攥着那个挂件，跟着小机器人的节奏，一个一个地欣赏着。

　　一圈绕完，一行人走到了房子的尽头。最后一幅画同样是黑白色调，与其他大面积铺白不同，这幅画以黑色打底，随意点了几个白花，应该是花。

　　“花……花……花……”

　　花半猜着，等着小机器人解说，谁知它一直念“花”这一个字，结结巴巴的直接死机了。
　　还挺突然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花半好歹也算半个工作人员，脚比心快，想去查看它的情况，或者联系一下真正的技术工。
　　然而，她刚迈了半步，一个人影便从身后掠过。
　　花半驻足，看着他。

　　周子泥半蹲在小机器人旁，双手在他身上一边鼓捣，一边说：“大家不要着急，它们的程序设定是三个小时，所以时间到了之后需要人为再次启动。”
　　话落的同时，小机器人再次动了起来。

　　人们也只是当做一个小插曲，跟着机器人继续逛。
　　可花半不是，她知道的，远比观众要多得多。

　　周子泥也没有要走的意味，跟平时工作一样，跟在花半旁边。
　　花半打破僵局，问：“你是来工作的吗？”

　　周子泥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工作牌，又指了指前面那个小机器人，“是，我负责跟着它。”

　　两人继续走，花半也没有点破他。
　　她知道，小机器人并不需要安排人刻意跟着，看现场别的机器人就知道。
　　也知道，机器人都有终端，甚至有遥控器，在现场重启的尴尬情况，能避免则避免。
　　更何况，开馆到现在，还没到三个小时。
　　但不知道，在那个什么都看不到的小房子中，他跟了它一路，到底为什么。

　　-

　　小房子逛完，便只剩下最后一截走廊，再向前，就是下去一楼的楼梯。

　　花半走的有些累，但内心却渴望着再来一片天地。不禁感叹，梅老师不愧是一代画家。

　　他们走到楼梯处，灯光照在台阶上，因为角度问题，走廊上最后一幅画，布满了斜射而来的光线。

　　花半为之一颤。那幅画画的是一条海豚，背部是浅蓝色，肚皮是粉色，两种颜色交合处晕染开来，看不出边界。整体形状呈月牙形，头部向下，尾部弓起，正从水中跃起，带起朵朵浪花。
　　美。

　　“喜欢？”

　　花半不知看了多久，回了神看向声音的来处，有些惊讶地打招呼：“梅老师。”

　　招呼过后，花半发现，这批观赏者已经下了楼，身边只有周子泥和梅老师两个人。

　　梅寒霜看了一眼周子泥，低头浅笑，又问：“孩子，喜欢吗？”

　　花半没注意到她的神态，视线又落在了那幅画上，发自肺腑道：“喜欢。不仅漂亮……看着它，感到很舒服。”

　　“那送给你吧。”

　　“啊？”花半表情大转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地惊呼一声，她看着梅寒霜正冲她笑，急忙拒绝：“不不，不行的！”

　　“怎么不行。”梅寒霜说着，亲自上手取画，周子泥上前帮忙，“我的画，怎么不行？”

　　这幅画不大，可以说是小巧，梅寒霜双手拿着递给花半，花半慌乱拒绝，又怕动作幅度太大将画打碎。

　　“你就拿着。”梅寒霜挡下她慌乱的手，将画贴在了她的胸脯上，直接松了手。花半怕摔，只得双手抱住。

　　梅寒霜：“反正这些都是要拿来卖的，即使这样，还不如送给我想送给的人，也行使一下我这个作画者的主动权嘛！”

　　-

　　参观结束后，花半直接回了宿舍。
　　她一路小跑，刚回到宿舍，就把画掏了出来，检查有没有破损。

　　舍友纷纷凑过来，“这是什么？”
　　“梅老师的画。”

　　“嗯？谁？”白沐突然提高嗓音，三人一齐看向她，白沐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问：“梅寒霜的画，你买了？”
　　花半老实回答：“没买，送的。”

　　“我去，太好了吧，梅老师的画一幅就好几万，我妈是她的忠实粉丝，我家全是她的画。”

　　林鱼潜：“我去。”
　　李园芳：“我去。”

　　她们两个不懂画，也没注意过这个圈子，并不知道梅寒霜是谁，但听这个价格，还是震惊了一番，不禁给她们口中的那位梅老师，脚下放了几个搬砖，提高提高地位。

　　花半笑了笑，先将画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将画挂在了墙上。
　　她坐在床上，饶有兴趣地观赏着。

　　她知道，自己对这幅画的感情，并不只是看它好看。
　　而是看它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翻飞，即使只有几束光照在身上。
　　而是这幅画，很像他送她的海豚，也像她送他的海豚。

　　她依旧盯着那幅画，双眼放空，似在看，又不在看。
　　画中的海豚永远不会落入水面。
　　项目结束了，他们是不是，也不会有交集了。

　　-

　　周子泥等人留在了画展，一直忙到傍晚闭馆，毕竟是第一次研制机器人，虽然是在一定的基础上，所以有很多数据要统计。
　　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几行人一起往外走，梅寒霜小孩似的，用胳膊肘推了推周子泥，压低声音说：“我表现怎么样？”

　　“不错。”周子泥笑了笑，“谢谢梅姐，钱我已经给您打过去了，记得收。”

　　梅寒霜突然皱眉，啧了一声，“什么钱不钱的，不是说不让你给吗，这样我还能卖你个人情。”

　　“那怎么能占您的便宜啊，您的画可不能掉价。”

　　梅寒霜知道拗不过他，不再坚持。她忽然想到什么，眉眼一挑，拉着强调说：“臭小子，绞尽脑汁这么半天送副画，女朋友有没有追到啊？”

　　周子泥顿了一下，继续走，没有说话。

　　梅寒霜双眼盯钱一样看着他，舒了口气，继续说：“怎么，不跟我说？我是过来人，这大费周折的，又是选题又是提条件让我画的，不就是想讨她开心吗，骗不过我的。”

　　周子泥依旧抿着嘴。他在思考梅寒霜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问题，他送这幅画，只是单纯地想送，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并没有其他的意向。

　　意向。他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确实，梅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周子泥，或许，他可以有一些别的想法。

　　梅寒霜一改平时的姿态，拿出女人面对八卦该有的劲头来，一句句问着：“追到没有啊？追不到，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周子泥在她的追问下，加快了步子，面容也不再沉闷，嘴角渐渐翘了起来，他说：“有点难，还在追。”